第五章 婚姻為約(二)
壽宴當天,整個臨蘇城都籠罩着歡愉的氣氛,自早上開始,與端木府有來往的店家就在門口懸起了紅綢緞,掛上了紅燈籠。無論是酒樓里還是宅院裏,處處都在討論這端木家的壽宴,關於其奢華種種似乎都是親眼所見的,而也有人在討論着關於端木家華淑小姐的婚事。
清讓卻沒有那麼好命,一日忙碌奔波,直至夜幕降臨,酒宴開席,她才坐到一側,休息一會,錦娘偷偷將她杯里的茶水換上參湯,主僕默契的一笑,倒也沒有什麼人關注。
絲竹聲一直未停歇,客人們小聲說話,偶有陣陣笑聲。
“錦娘,我想我大底是忙出了病,這瞧着一派和氣,我心底卻隱隱不安了。”
“不安才是對的,接下來就是華淑小姐出場了,我瞧着那些公子哥都摩拳擦掌了,聽聞除了北陵的牧易小姐,華淑小姐可是娶妻的首選。”當然,這順位是按照家世出生來的,近年來貴族中嫡出的小姐還是佔少數。
“我不安的可不是這個,哎,算了,或許是許久沒不帶面紗見客,我心裏發憷吧。”
清讓話音才落,台上燭光一暗,眾人皆有默契的停止了交談,目光都紛紛投去舞台之上。華淑手執夜明珠,身着流彩裙,伴着絲樂在台上翩翩起舞,身後漸漸亮起的燭光將氛圍控制恰到好處。
柔曼的舞姿,嬌俏的面容,看的台下公子一個個愣了神。而清讓眼裏則是空空流逝的白花花的銀兩,不算舞台裝飾,華淑新置辦的首飾,光是夜明珠是精選大小適合華淑起舞的就尋了半個天照國,流彩裙前後修改了六次花費至少五百餘兩銀子。眾人的掌聲將清讓腦子裏的算盤打亂了,原來歌舞已經完畢了。
華淑拖着長裙,信步走到主桌前,舉起酒杯,“女兒祝爹爹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端木老爺取過酒杯一飲而盡,身畔的貴客都開始讚歎,有女如斯此生足矣,端木老爺裝作無意感嘆一句,女兒總是自家客,有一日終於嫁作他人婦的,隨之而來的就是各種想與結親的感嘆。
“我瞧着,若是小姐日日那樣練,跳得要比華淑小姐好許多……”錦娘總是希望那群在談論兒女婚事的老爺夫人多看一眼自己的小姐。
“錦娘,此類的話可不能再隨意說。”清讓難得對錦娘放下臉色,只因宴席人雜,萬一被有心的人聽去,引來無端禍事就不好了。
有小廝上前在錦娘耳邊言語,錦娘再傳之於清讓,清讓起身從旁道悄悄退出宴席。待她處理事務完畢回來,瞧見的卻是更加熱鬧的景象。賓客各個一臉看好戲的姿態,而主桌上的老爺太太面露尷尬,華淑站在一旁呆若木雞,唯有方士傑那傻子自己拍着手掌笑呵呵的嚷着:“漂亮姐姐是我的羅,漂亮姐姐是我的羅……”
清讓站到雲澤身後,雲澤簡單說了經過。原來眾人都想娶華淑,端木老爺開了口,讓華淑自己選。華淑說她背身起舞,誰能以樂相配則嫁給誰。誰都知道虞子琛一向玉笛不離身,華淑明顯有偏袒之意,誰知華淑起舞不一會,方士傑奪了身畔虞子琛的笛子吹起來,竟然與華淑舞姿同步,華淑聽是笛聲心中怕也是暗喜,卻不知道轉身卻是方士傑在吹奏。
“誰能料到那傻子竟然如此精通樂理……”雲澤對方士傑雖無偏見,卻也不忍心妹妹嫁給一個痴傻的人。
而清讓則將目光投向方士傑身畔的虞子琛,憑那人對方士傑的熟識難道不會知道他善於樂理,憑那人的身手怎麼可能放任一個傻子搶了自己的玉笛。虞子琛不願與端木府聯姻,這才是讓清讓腦後一陣涼意的認知。
“聖旨到……”
眾人來不及反應,紛紛跪倒在地,公公尖銳的聲音念着聖旨,每個角落的人都能聽得見內容,前段是對華淑的各種稱讚,就像華淑是皇帝看着長大一般,後半段只有一句賜婚大皇子,冊封為淑德王妃。
華淑哭着跑了,端木夫人云氏解釋說如此殊榮,喜極而泣。雲澤感嘆的那句,清讓後來一直都記得,“傻子還是皇子,孰福孰禍,怕只有天知。”
而清讓終於心安了,她終於知道自己這一晚來一直的忐忑是為何了,就為了這千轉百回的婚事。但如今的心安也是安於她慶幸自己不是嫡女,不用成為政治的工具。可老天總是會在你以為什麼都過去的時候再來個轉彎。
就像方傻子,他癱坐在地上苦惱,要端木老爺賠他一個漂亮姐姐,那哭聲感天動地,也感動了高坐在主位一側的大內總管高公公。
“小侯爺這是哭什麼呢?太後娘娘知道了該心疼了。”方傻子的生母是太后唯一的女兒安怡公主,公主難產生下方士傑便撒手人寰了,太后一向心疼這唯一的親外孫。高公公此話一出,端木老爺額頭上汗都下來了。
雲氏緩步到方士傑面前,“小侯爺莫急,華淑姐姐不成,我們端木府再賠小侯爺一個更漂亮的。”
方士傑這眼淚八成也是假的,聽這話就不哭了,霍的指向清讓方向,“我要那個姐……妹妹!”
眾人的目光瞬間都聚集在清讓身上,有人是同情,畢竟是個傻子,有人是羨慕,至少是個侯爺,畢竟不過是個庶女。
“小女清讓乃是庶出,怎敢高攀了小侯爺!”端木老爺當即起立拒絕,方才傻子強要華淑他都沒有此番激動,雲氏臉色微動,心中不平。
“小侯爺歡喜最重要。”高公公這話一出,算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雲澤欲上前,清讓出手拉住,對大哥搖搖頭,口中唇語唯有四字:“大局為重。”
“漂亮妹妹是我的了!”方士傑笑着跑來牽清讓的人,請讓沒有躲避,反是微微笑着,雲澤緊緊握着拳頭,聽到身後有人竊竊而語,“還是傻子有傻福,這端木二小姐才是端木家的寶貝呀。”
方士傑拉着清讓走到虞子琛面前,將清讓的手遞向虞子琛,“子琛,你瞧,我給你贏來的媳婦!”
虞子琛奪過玉笛反扣傻子腦袋,“婚姻之事怎可胡鬧?”
“沒有胡鬧,昨個你送我風箏,我說了要送你個寶貝的,奶娘說你啥也不缺,就缺媳婦!”說話又覺得委屈了,抱着清讓的胳膊又開始嚎嚎大哭,“我要送子琛媳婦,就送漂亮媳婦……”
眾人倒抽一口氣,今晚一屋子的人竟被一個傻子搞得心七上八下,連高位上坐着的高公公也有些摸不着頭腦了,可原本就是他幫襯的,也只有一路挺到底,“虞少元帥,奴家看,小侯爺也是一片好心,不如你應承了吧。”
清讓看着虞子琛,就像所有人一般看着他,不是哀求,只是想他會如何反應。他卻沒有看她一眼,反是朝端木老爺處看了一眼,端木老爺眼裏有焦急也有相托之意,虞子琛轉身朝高公公行禮,“既然公公都如此說,子琛怎能駁了小侯爺一片心意,只是不知道端木老爺是否願意下嫁千金。”
端木老爺心裏的石頭算了落了半塊,望着站立在不遠處的清讓,再瞧一瞧那鼻涕一把的小侯爺,“是小女高攀了。”
原本是為了給老爺賀壽的禮花,此時竟恰巧綻放,眾人感嘆端木家今晚可謂是一波三折好事多磨,清讓身上也投來不少欽羨目光。
而在場的端木家眾人卻無一雙眼眸里盛着歡愉。
那一晚,整個臨蘇城都知道端木二小姐婚配南湘虞家嫡子。虞子琛後來有問清讓那一晚她是如何感想,清讓回憶說:“那時候我只想起娘說過的話,凡事終是命,避不及,躲不掉。唯有淡然處之。你呢?”
虞子琛一挑眉,嘴角微揚,看似戲愚,吐出兩字,“好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