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啊!”
在場的都是自詡高貴的管家子弟,時刻不忘保持貴族的風度矜持,因此這樣的驚乍聲一出來瞬間就吸引了所有在場人士的目光,包括剛結課還尚未離開的太傅夏銘安。
一干視線全凝在了禮部尚書的獨子溫亦韶的位置上,對方原本是拿左手捂着嘴的,現在卻慌慌張張地用自己的身軀擋住地上的東西,腳尖還不由自主地把那黑乎乎的一坨往牆角落裏撥,生怕沒藏好給人瞧見。
夏銘安看了他一眼,用命令的語氣道:“你讓開。”
溫亦韶還是不動,繼續把東西往裏頭踢,悶着聲裝聾作啞。
夏太傅的俊臉上籠了一團烏雲,聲音也跟着拔高了兩度:“裝什麼傻,溫亦韶,你現在給我走出來。”
溫家公子下意識地瞅了瞅太子慕言的方向,剛好對上對方那雙烏黑沉寂的眼睛。他又看了看年輕的太傅面無表情的臉,咬了咬牙,犟聲道:“我就想待在這,你憑什麼叫我讓?”
周圍頓時一片抽氣聲,誰不知道夏太傅長的是仙人面孔,內里卻是一副魔鬼心腸。敢和夏太傅作對,這不是自己找死嗎?也不知道誰給溫亦韶的膽子,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溫亦韶做過慕言兩年的伴讀,平日裏可沒少炫耀張揚,這裏讀書的貴族子弟多數對太子慕言很有好感,不少還是太子的忠實追隨者,可是這並不代表他們就要互看順眼。此刻溫亦韶倒霉,幸災樂禍的還是大有人在。
“我們先回去。”慕白對着自家看熱鬧的伴讀低聲道。後者戀戀不捨地從溫亦韶強自鎮定的臉上一開,不太甘願地應了一句跟着一起收拾東西。
平日裏那個溫亦韶也沒少欺負他,這回好不容易落了難,二皇子卻不讓他看,畢竟還是嬌慣長大的少年郎,這些日子慕白待他親近不少,沈奕曉心裏委屈也能夠在對方面前表現出來,嘴巴撅得老高,好好的一張瓜子臉也拉成了個大驢臉。
等慕白收拾了東西抬頭看他,沈奕曉的樣子雖然沒那麼誇張了,但還是能夠看得出來很不開心。
慕白這才悠悠出言:“我怕你留下來看完,以後都不敢來國子監了。”
沈奕曉腦袋裏腦補了一下那血淋淋的場面,臉色登時變得格外蒼白。他在怎麼就沒想到這一茬呢?要是他真留下來了,明天估計就不用了來了,哪怕是瞥一眼擺在那裏的那根藤鞭,他的腿就和廢物沒什麼區別了。
熱鬧雖然好看,可不是人人都能看的。小伴讀心裏舒坦了,走出去的時候,連頭都沒回一個。等到回到家裏他才一拍大腿,一臉的懊惱:之前光顧着看好戲了,居然忘記了把那個錦帕從紙簍里拾出來,偏偏每日下午宮女都會把國子監打掃乾淨,他就是想要明日早點去也不可能了。
離開的時候沈奕曉還是有些不大情願,慕白見他那張鼓鼓的臉,突然問了句不相干的話:“你覺得太傅會喜歡死蟾蜍和沒牙的毒蛇嗎?”
“肯定是不會呀,太傅連那麼可愛的白兔子都不喜歡,這麼噁心的東西就更不可能了。”沈奕曉一副你是在說廢話的表情。
等慕白走遠了,他突然想明白什麼,這才追上去,壓低聲音問:“你的意思是,剛才溫亦韶後頭的是蟾蜍和毒蛇。”
“我的眼睛還沒那麼瞎,站在那個位置什麼都看到了。”
這下子沈奕曉咧開嘴笑了。
第二日的時候溫亦韶沒能來上學堂,聽說昨日夏太傅整整抽了對方十鞭,把那雙寫得一手好字的手打得血跡斑斑的回了家。
據說等到人回了家,這副慘狀自然是嚇了家裏人一跳的,沒想到做老`子的了解了始末,反而又把溫亦韶給狠狠揍了一頓,當天晚上就拎着自家不爭氣的兒子去了太傅府賠禮道歉。
總之一句話,溫尚書家的公子身體有恙,這段時間怕是不能來聆聽太傅的教誨了。
次日上課的時候,沈奕曉偷偷觀察了一下同窗們的臉色,果然一個個是臉色蒼白,面帶畏懼。有些根本就不敢抬頭,還有幾個昨日回去就病了,托上朝的父兄向先生請了假,根本就沒有過來。
溫亦韶受了一場教訓,其它幾個喜歡欺負人的公子也暫時沒了興緻,沈奕曉不由得在心裏頭誇讚還是二皇子有先見之明,要是他留下來了,今天肯定來不了了。
不過有個問題他倒是挺奇怪的,既然溫亦韶知道太傅不喜歡這種東西,怎麼還把東西留了那麼久,把自己嚇了一跳不說,還白招了一頓打。
沈奕曉不敢問自家為官的父親,慕白也只是但笑不語,捧着書卷沒有理會他。
哼哼唧唧的小伴讀權當是溫亦韶腦子進水,加上老天開眼,讓惡人受了報應。
當日太子東宮
坐在椅上的年輕太子修長的食指和中指夾着一顆黑玉棋子,眼神凝在象牙雕刻的棋盤上,如果忽視半跪在地上的暗衛,還真讓人以為他在專心致志地下着棋。
“你的意思是,把東西放在溫亦韶書桌里的那個人是本宮那沒多大用處的皇弟?”太子的眉微挑,烏沉的眼裏毫無波瀾起伏,語氣明明是再正常不過,卻生生叫跪在地上的暗衛身子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是,不過東西並不是二皇子帶進來的,而是溫公子先放入二皇子桌里,後來二皇子又趁人不注意把東西給放了回去。”那暗衛也不敢抬頭,做報告的聲音也沒有半點起伏。
那張極致俊秀的臉上眉眼微彎,唇角漾出笑意,宛若春`風輕拂,冰雪消融,真真是個風華絕代的笑,可惜在場的無人能夠消受。
“這麼短的日子不見,他的膽子倒是大了不少。”棋子落在棋盤上發出一聲脆響。
一身黑色流金太子服的慕言把棋盤豎了起來,一顆顆的棋子從棋盤上滾落,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慕言的笑意也斂了起來:“你看看,要是習武之人就能把這棋子給鑲進去了,可惜我只能讓他們不受控制的滾下來。”
暗衛依舊沉默不語,頭卻不自覺地低得更下。
年輕的太子起了身,從一旁的書架上找了本《奇聞軼事錄》翻閱,語氣帶着些漫不經心:“對了,聽說戶部沈侍郎家的小公子最近和他走的比較近,我以前可聽說他不喜歡這個伴讀,本以為是傳言,這些日子看來倒是我這個做兄長的疏忽了。我記得林家正妻的卧房底下藏了本賬簿,之前還覺得用不着,明日你就給我把它帶過來。”
那本賬簿裏頭是一些官員的人際交易和貪污受賄的記錄,之前慕言任由它擱在那是因為牽扯的人太多,一下子處理起來有點棘手,不過現在,他能夠想起來的有着沈聰污點的東西也就這麼一件。
誰叫這位沈侍郎生了個好兒子呢,慕言心情很好地揮了揮手,示意自己冷汗涔涔的暗衛下去執行任務。
幾日後,北國朝堂出現了一番中小型的清洗運動,由此次引起的動蕩長達半年之久,落馬官員多在六至三品,戶部侍郎沈聰亦在其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