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20】她暗裏自立門戶
如今，這局勢不明，南來北往經過此處官道的人員也多了許多形形色色的；有匆匆趕回山裡老家的城裏人；有急急奔向安寧地區的流浪家庭，還有從凌雲城周邊鄉鎮四散投奔親眷的，也偶爾有快馬加鞭的朝廷信使，更有富家商賈等攜家經過的等等人士。||
所以，這一處寧靜中的小繁華看來是已經入了一些人的眼，不說來問詢有無空鋪面出租的人已經出現了，就連清水村到清水鎮與天仙鎮兩個反方向延伸而去的這一條官道上，兩旁擺攤的更加的多了起來，都逐漸的有繁衍成一個新的沿路集市的可能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每每對着女兒沒個好臉色的李明傑也開始忙了起來；估計他也只是把那一日父女之間的不愉快暫且拋在了腦後了吧。
問有無鋪面出租的人，是原本清泉鎮上的幾家商戶，其中，有做飯店生意的，李明傑沒答應，因為他找來凌耀軒后板著臉問了：“這接下來，是怎麼打算的？”新宅子，真的易了主，他跟那個長得讓男人氣憤女人嫉妒的年輕男子親自交接的，這人看起來還未及弱冠，自稱姓胡。
話說這年輕人啦，那麼不凡的氣度簡直跟畫兒上的神仙似的，卻居然還不是主子，只是個二管家，說是幫他家的主子買的這所還只是剛完工裏面啥都沒有鋪置的新宅子，地契房契加在一起，賣了個李明傑從未見過的一千六百兩白花花的銀子，其中的一半，八百兩，他慎重其事的當著赫連老爺子的面交給了他的孫子赫連擎天小世子，餘下八百兩，就是這半年來李夢凡那丫頭折騰出來的所有錢銀了。
或許別人覺得有些不值，可是，他覺得，這麼大的一處宅院裏，前前後後有大大小小的空房間上百個，若是只有他帶着娘子和一雙兒女住的話，實在是浪費到不行的事兒，換成銀子，捂在懷裏才實在的不是？
四弟對這件事情也沒有反對，再說他也沒有反對的餘地。
何況他一來就忙着去鎮上米鋪巡查去了，又說是忙着要結交些官府和江湖上的朋友，準備開個什麼車馬行之類的，這在李明傑看來，都是吃飽了撐的，有了幾個錢在荷包里朝外亂跳的。
他李明傑可不想多的，只想好好的捂着自己的錢袋，為今後給他傳宗接代的寶貝兒子攢多一點兒、更多一點兒的銀子。他其實很不明白，女兒為什麼非要跑到這麼遠來瞎折騰，照他想的，回老家，把那些向地主家佃租來的田地退了，再置買些田地回來，日後地里種點兒吃的，錢袋裏有銀子一點點兒的擠出來買這買那兒的就夠了逍遙了的不是？
此時，凌耀軒聽見這話後有些愣怔，不過他很快明白，秀才老爺問的是他，卻肯定不是詢問他凌耀軒的意思，而是想從他的嘴裏問出夢凡對空鋪子有沒有什麼安排吧，所以，他也不挑明了的回話：“老爺，咱們家有田有地，稻子眼看着就該收割了，也就這幾天的事兒，十六畝的稻子，保守估計能夠有萬把斤的稻子，也就大概有六七千斤的白米，咱們自家若是開個酒飯鋪子的話，是絕對供應得起的，收割之後馬上整理了出來，馬上再種下稻子，到九月份就可以再次收割……”
“老子說我們家的稻子怎麼比別人家的早些熟呢，原來你們早就打算好了給老子瞎折騰的……”又是一通橫眉怒眼的訓斥，卻見凌耀軒用不咸不淡的眼神看着他，終究，李明傑有些明白了，面前這個年輕人啦，無論自己對他使出什麼樣的臉色，他都可以視若不見。
見秀才老爺的恨聲厲語總算是停了，示意他再接下去說，凌耀軒這才又緩緩地道：“眼下的這一季稻穀收回晾曬之時，稻田平整也緊跟着進行；第二茬的秧苗小姐也已經命人準備好了，插秧約莫需要幾日，七月中旬地里的苞米也就熟了，收完了苞米就陸續的挖苞米地里的紅薯，紅薯藤割回來后切好收到後院山窖內的大缸里擱着，發酵了也可以拿來餵豬喂牛餵雞鴨；幾塊地里的蔬菜是一邊收一邊循環着種下的，所以，咱們地里的糧食蔬菜基本上是可以為接下來準備開的飯店供應自給了的。”說到這裏，他停了話頭。
李明傑劍眉一豎，眉宇間形成了川字紋：“開小飯館？”他一聽明白后，就怒氣值直接上升：“老子家裏有多大的家當讓你們這樣去折騰的？開飯館？這麼大的事情，啊——，得要多少本錢啦？啊——，那桌子椅子什麼的不要錢啊？家裏哪裏來的閑錢給你們折騰的啊？開飯館？萬一遇到些吃飯賴賬的地痞流氓什麼的，那怎麼辦？啊——，這世道，吃飯不給錢的人多了去了，萬一遇到……”
怎麼又是那麼多未雨綢繆的假設？凌耀軒很想當著這秀才老爺的面扶額相嘆表示不耐煩，但是，他忍住了。想想自家小姐是面前這個男子的親生女兒，被動的活在這樣一個父親的羽翼下，他就覺得，太陽穴是突突地跳了，好不容易平順下心來，等他一股腦兒的把話說完，這才又是在秀才老爺不耐煩的表情中，淡淡地道：
“除了碗碟要買一些湯碗盤碟，其他的東西，基本上都已經有了的……”他話還沒說完。
桌椅板凳之類的，也都已經擱到新宅子的庫房裏了，飯碗、筷子、筷筒、桌布、窗子上掛的竹簾、小隔間需要的竹木製的屏風、木牌竹牌雕刻的菜譜等都已經備下了；現在，只缺大廚、掌柜、小二等就位了，不過……
已經被打斷了：“什麼？你們——”李明傑肝火不知有多旺盛，氣得只想把捏緊的拳頭擱在誰的身上泄一泄憤，可是，面前這個年輕人，比自己小七八歲吧，就算是身為家僕，也沒見着他在自己面前有多低姿態的，那一身昂然直立的姿態，就讓他想揍人的念頭不得不擱淺：“老子要趕着回老家去給你們大姑奶奶送嫁，哪裏有空忙這些事情？啊——，還要叫老爺我拿出銀子來給你們瞎折騰？想得美……，這天旱成這樣，一季的糧食有點兒收成而已，再這麼旱下去，就算是有秧苗那也只是有個屁用……”說著話，他站了起來，鋼牙直錯！
凌耀軒唇角淡淡地一勾，眸光略微一低：“知道老爺您忙，也知道老爺您對諸多事情的考量，回老家，需要銀子的地方多了去了，所以，耀軒剛才也只是說說，一切事兒，還得老爺親自安排才是。”
旱情持續，那是別的地方才有的事兒，他們清水村，地勢條件本就優越，河裏的水位雖說有所下降，可還沒到斷流的地步，每天夜裏，孔雀小仙藍寶兒對這方圓數十里的空中霧氣凝聚澆灌，也是以他們的田地為中心的，沒發現他們這一帶都沒旱得田地乾涸得咧嘴么？
他還沒說，小姐其實不只是打算在這沿路的空鋪面里做小飯館呢，那新宅子，牌匾都已經吩咐他去做了，‘碧雲天-休閑山莊’，也不知如果老爺知道那宅子的新主人舊主人其實都是他家主子之後又會發多大的脾氣，不過，小姐說了，他上次賣錦緞的銀子有兩千一百六十兩，從鳳凰嶺取回來二百兩銀子算是她預支出來的，這段日子以來，幾個鋪子以及其他的收益已經陸陸續續的把這二百兩給補齊了，現在，她把這兩千三百六十兩銀子裏面，從她爹手裏‘買’宅子花去了一千六百兩之外，剩下的七百六十兩，加上赫連擎天讓人暗地裏送來給她的五百兩一起，全部存放在了空間裏。
赫連擎天很不是滋味兒地留下了他當初砸過來的三百兩，其他的錢，分文未取！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小爺我不差這點兒小錢！
凌耀軒一邊聽着夢凡她爹的各種不滿的話語，一邊想着事兒，既然家裏的老太爺和老夫人不打算出來享福，這大老爺又是個很不想向前走的主，又是個苦慣了的，讓他住那麼大的宅子，他是彆扭得很。
那一日，他家小姐在一怒之下，第二天就讓他去找了赫連老爺，並以擁有這麼大的新宅子以及擁有二十三畝的沿河一岸為名，懇請赫連老爺出面幫忙，幫她辦了個遷居落戶到龍門縣清泉鎮的戶頭，如今，她是有兩個同名同姓地址不同的一個人兒了呢。
她說，在這世上，她姓李，是個沒進李氏族譜的女兒身，但若是從她李夢凡開始的族譜呢？
既然是：命里有我，世上無我！
那乾脆：她自己在這紅塵俗世的歷程中刻下‘老子到此一游’的烙印不行么？
“凌耀軒，你到底是誰家的家奴？啊——”李明傑的暴怒呵責聲差點兒震聾了凌耀軒的耳朵。
“回老爺的話，耀軒，是李夢凡小姐的奴僕！”凌耀軒輕輕緩緩地回話，在李明傑終於願意不再怒斥了之後，他才略微一低首抱拳：“老爺若是無事，耀軒就先告退了！”
您想知道的，咱能說的都說了，也沒隱瞞您多少，至於您到底是願不願意出錢，那都是您這緊捂着荷包只許進不許出的老爺自己選擇的事兒了，與他沒多大的關係。
*六月十九，村裡很多人的稻田裏還是懨懨的青綠，屬於李家的稻田裏卻是已經金黃稻穗耀眼地搖曳，成片成片的，非常打人眼。
這一日，每天去鎮上米鋪里的李四爺，也讓人請了回來。
稻田裏的水，已經算是完全乾涸，只餘下偶爾有一兩個倒映着日光的小水窩，不過手掌大小。
村長、里正，都出現了，鎮上官衙也有派了人來觀看，因為附近有數十年種田經驗的老農在私下裏估計，夢凡家的這十六畝稻田的產量估計是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的。
株株密實、粒粒飽滿！
問這家人有什麼種田的秘訣吧，都說是他們家小姐想一出是一出瞎折騰出來的，就連當家的夢凡她爹這個秀才老爺也是這麼跟人說的。
至於時間比別人的稻田為什麼提早了老多，也是她這個不會種田的農家小女瞎矇著撞上了的。
總之一切都是個讓所有人糊塗的。
“明傑啊，聽老頭子我一句勸，如果您不想成為眾矢之的，就在上交一半的官糧之外，再捐一些出去吧，無論是寺廟還是道觀或者直接是官衙或者軍屬衙門都行，如今，離我們沒多遠就是敵國騷擾，方圓百里，我們清水村又是個打眼的，你們家，更是個惹人羨慕的，若是這麼打眼的糧食捂在家裏，終歸不是個好事兒。”
剛大聲吆喝着家裏所有吃他家飯的人都去搶收稻子呢，李明傑想着這些糧食該值多少白花花的銀子，那眼角眉梢的笑意還掛着，赫連老爺子就杵了個裝形象的拐棍來到了地頭跟他說了這麼一番話。
直把李明傑的臉，有瞬間抹成了鍋底黑。
他家的糧食，長在他家的地里，種田的都是他家請來的長工短工，吃的是他家的糧，這收成讓人喜悅了，可別人說的話，怎麼就這麼不中聽呢？
“都給老爺我好好的幹活，今兒個，有肉！”他對這個身姿挺拔的赫連老爺子沒多親密的感覺，若不是他的兒子遠在京城又是個讓人感覺很有地位的駙馬爺，他李明傑才不管這老頭子是不是他女兒義兄的親爺爺呢，與他有什麼關係？不過是因着女兒的關係攀上的一門乾親罷了，又不在他家的鍋里舀飯吃，幹嘛聽他的？
轉過身，換了副笑臉跟村長、里正、衙吏以及赫連老爺都笑眯眯地打着招呼，並高聲喊着管茶鋪子裏的梁武成趕緊的跑回去找丫鬟小芳，讓夢凡安排茶水吃食給這些有頭有臉的人吃喝。
李明傑臉上那笑啊，絲毫不遮掩。
在回老家之前，把這些稻子收回來，早些晒乾，早些賣出去才是正理，路上啥都不帶，換成銀票縫在裏衣里褲腰帶裏帶回去，懷裏揣着銀子，心裏才會踏實！他是書生，又不是地主，糧食，留足夠就是，其餘的，全賣了，這一茬的，全賣完，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