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19】她終於是冷了心
若真的是如此,一切都必須得照着她一世又一世偏心到極點又不講理的父親去安排她的人生,那她豈不是生生世世的陷入在這怪圈裏,永遠都出不來?
那還讓她擁有現代記憶做什麼,又還能給她這次的穿越重生到農家,再附帶上這麼一個奇妙的與大千世界有着相似的空間,想必是天上的神仙對她的命運都看不下去了。()
她陷入了沉思,飯後把小芳支了出去后,就靜靜的呆在屋子裏一步都沒朝外面挪,晚飯她也沒有因着來了貴客而去廚房張羅或是做一個菜,還讓丫鬟給她端了些簡單的飯菜進屋;夜裏又是早早的讓小芳去告訴她爹,說是她早早就歇下了。
連着幾天皆是如此。
男女授受不親,男子為尊女子為卑;男子說話時,任何女人都是不許插嘴言語一句的;有外男在的地方,女兒家是需要避忌不能出現在人前的;這些思想對於任何一個無論是讀書人或是大字不識一個的人來說,都是浸潤到骨子裏了的,可問題是,自家閨女兒很聽話了,又讓李明傑覺得,總有哪裏不對勁。
幾天過後,李明傑命人喊來夢凡身邊的丫頭小芳,板著臉冷冷地對着根本不敢抬頭看一眼自己的上不得檯面的小丫鬟:“李夢凡那丫頭是不是生病了?”
小芳怯怯地垂着頭,聲若蚊蠅:“回老爺的話,小姐沒有生病。”
“沒有生病?那這幾天她日日都躲在房裏做什麼?”
“回老爺的話,小姐什麼都沒做。”小姐把她自己關在房裏,白天除了吃就是睡,睡醒了就獃獃的坐着,坐一會兒又跟她說困了躺回床上,只打發她到門口守着。
“什麼都沒做?”李明傑習慣性地攏了眉凝了眸光,冷冷地掃了丫鬟一眼,冷颼颼的眸光如刀子一般刺人:“還不去把柳大夫請來?你杵在那兒做什麼?”
小芳猛不丁地被突然提高的怒喝聲給震了心魂,嚇得臉蛋一下子刷白了,整個人都打起了哆嗦,就不說這回話有多麼的顫抖多麼的恐慌了,幾近是連滾帶爬的退下的。
天呢,老爺怎麼那麼凶?
蒼白着小臉兒的小芳跌跌撞撞地跑出大門,看門的她爺爺周伯在背後喊着:“芳兒,小姐還是沒有出來么?是不是生病了?”卻沒得到回應,納悶之餘周伯的心裏又很焦急,直到看見芳兒把藥鋪里的柳郎中給請了來,他這心就又懸着了,也不方便進去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就趕緊的招來在院子一角玩泥巴的小孫子,去把他家的兩個兒媳婦喊來,以向主子回事兒的名義進屋去打聽到底怎麼回事兒。
“李老爺,小姐的身子安好。”柳郎中進去就看見夢凡冷冷淡淡的站在桌旁練寫毛筆字,並沒有絲毫不妥,觀了面色再搭了脈,拿起藥箱子拎到肩膀上轉身走了,連診費都沒提。
柳郎中的腳還沒有邁出門,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厲喝:“她沒生病?那成天到晚的把自個兒關在屋子裏,是個正常女兒家會幹的事兒?老子看她是犯懶了,懶骨頭也該敲敲了。”
屋子裏的小夢凡微微側首,看着站在房門邊那寒着臉外帶一聲冰冷氣息的爹,再下意識地看向他的眼睛,好冷、好冰;沒有絲毫的父對女的呵護疼寵憐惜,夢凡感覺自己的心裏,漸漸的被動豎起來一個無形的冰冷的膜,用來保護自己的小心肝。
兩世,數十年的記憶里,她都感受不到父女之間、母女之間、姐弟之間、夫妻之間,情侶之間,到底會有幾分的至親親情。
這哪裏是父親看女兒的目光?怎麼就跟個仇人似的?沒有絲毫的溫度不說,連對着個陌生人的眼神都不如。
那一世,她用了數十年的時間試着用了很多種方法,想要增加一點點兒自己在父母心目中的地位,可怎麼也不能如願,到最後,她自己的境地可以說是凄涼的孤獨的活在人世間。
萬念俱灰的心境中,她得到了重生,可這命運的軌跡,又強制性的將她擱在這麼一個家庭里,甚至,這裏還有與前世完全不同的境地,因為在現代,雖然依舊是人們潛意識中的男尊女卑,可政府提倡男女平等,所以她才有機會自己拎着書包去爭取並得到自己讀書的權利,可這一世,女子上學,好像還沒聽說過附近這幾個村子裏出現過此景。
她靜靜的擱好手裏的毛筆,漠然的眼神、淡淡的表情,仿若是對任何事情都不在意,是的,都不在意了。
既然,這一世的爹娘和上一世的父母都一樣,在他們的思想里,女兒家,日後都是別人的,在他們的心裏,家裏屋子的分配,都永遠是沒有她的份的,那麼,她就從今天開始,為自己籌謀日後的人生吧。
氣壓越來越低,戾氣越來越重,語氣如霜凍般刺心,臉色如刀劍般冰冷,緊握的鐵拳像是隨時準備着要將人揍一頓的令人心驚肉跳,對視中,她的眸光也是越來越冷,越來越冰,如霜如劍:“不知父親,有何吩咐?”
“老子叫你滾出來,你好端端的呆在屋子裏做什麼?不知道外面一大堆事情嗎?”
夢凡蹙着眉,冷冷地問:“都有什麼事,是需要我去做的呢?”
她這種語氣,是李明傑從未見過的,他是將女兒從小培養着不許親近他和他娘子的,因為農家人都很忙,沒兒子之前忙着造兒子,有了兒子之後忙着給兒子籌謀今後的日子,日常所圍繞的生活重心也是傳宗接代的兒子。
可這下子,他一向不給予好臉色的女兒,從來都是怯怯弱弱地憋着眼淚望着他的女兒啊,她那麼明顯冰冷的態度卻是讓他心中怒火一波比一波高起來:“李夢凡,你個懶得要死的,你這麼大了還問老子要做些什麼,啊——,你白吃了那麼多年的飯了,啊——,你看這村裡別人家的女娃兒不都忙着做飯洗衣打掃屋子院子餵雞餵豬打豬草的嗎?哪裏像你這樣,成天到晚的懶得沒個人樣兒?啊——,你看看這村裏的小姑娘,哪個跟你一樣懶的?哪個像你這樣成天沒病呆在屋子裏的?”
“洗衣做飯打掃屋子院子餵雞餵豬打豬草?”夢凡的語氣依舊冰冷,看着她爹駭人的寒冷目光,她緩緩地重複着:“您的意思,我們家裏的下人什麼的都是買來浪費糧食的,凡事都要自己親自動手對嗎?”
“不說還好,一說老子就來氣。”李明傑一臉的怒意與不耐煩,暴戾地上前兩步,吼:“你說你給老子掙了多大的家當回來了,啊——?你心氣兒高,啊——,你格老子好的不學你學人家買什麼下人奴婢,怎麼,你掙的錢多得已經花不出去了?還是自以為是的認為你賺的這點兒錢就夠讓你舒舒服服的當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啥事情都不用做的大小姐了?”
夢凡那清越的眸光淡然:“爹爹的意思,我懂了,來人,把凌耀軒給我找來,告訴他,是我說的,命他三日之內,把家裏所有的下人全部發賣了,無論是長工短工木工石匠磚瓦匠人,還是請來的工匠師傅全部都辭退,一個不留,最後,再連他自個兒一起賣了。”
她眼也不眨地衝著李明傑身後躲得遠遠的周家兩個媳婦子喊着,又是靜靜的看着怒氣值並未降下半分的爹:“我想,爹爹,是真的想要賣掉那剛建好的宅子和鋪子,換回銀子,回老家過好日子;來人,去把小世子給我請來,我要把屬於我的那一半賣給他,讓他吩咐下人準備好銀子。”
李明傑的雙眼瞪得比牛眼還大,怒火熊熊地邁步上前,巴掌毫不猶豫地掄起來:“李夢凡,你要造反嗎?啊?老子說你一句,你就給老子頂得氣都出不了,你這是要翻天了?敢自作主張的發賣下人了?你有把老子放在眼裏嗎?你還敢說是要賣了老子的宅子?你、你、你,哪家的女娃兒是像你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啊——,你給我站住!”
“老爺,不要啊!”門口的周家倆媳婦兒尖叫出聲,也顧不得尊卑了,上前就一邊一個拖着老爺的手臂朝後拽。
“我就沒挪一步,爹!”夢凡端端的站在那兒,神情非常的淡漠,微眯了眸子看眼前這暴跳如雷的父親,在兩個媳婦子不顧一切的抱着他胳膊阻止他動手的情況下,他依舊是記得男女授受不親、尊卑有序的,分別怒瞪了身邊的人一眼:“放手!”
回應他的,是夢凡冷淡且清晰的聲音:“周家的,你們放手,讓他打,最好是把我打死了,好讓我還了這血肉之恩,免得我李夢凡一世難做人,到最後還得被這孝道二字給憋死!”
她的音量不是很大,卻是清晰得很,字字句句如刀子一般的甩過去:“你們,還不按我的吩咐去做?記得,必須一字一句的轉述本姑娘的話給凌管家……,讓他在把他自個兒賣了之前,先幫我把新建起來的宅子也賣了,再把外面的鋪子田地糧食蔬菜山坡連同這一處宅子,也都賣了換成銀子全部交給我的爹;再讓他問問,哪裏有好人家買女兒的,連我也一併賣了去換成銀子給我的爹,一錠金子、一紙官契拿來我手裏就成。”
“你……你這個歹命的娃兒,……”李明傑氣得,實在是狠了,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目呲俱裂。
“你們在這兒做什麼呢?凡凡丫頭,小爺我都回來幾天了,你躲在屋子裏做什麼?出來,小爺我無聊死啦!”
若不是赫連宇天這個外人的出現,還不知這件事情會鬧到什麼地步。
六月的天,因着這老天爺恩賜的雨量實在太少,所以這十里八鄉今年的農作物都基本上是懨懨的,這連帶着,人,也是懨懨的。
奇怪的是,清水村裏的地,奇怪的是,大部分的地里都是一片該有的黃黃綠綠。
綠的是夢凡家種下的稻子,她那十幾畝稻田裏的水,淺淺的總有那麼一層給水稻提供着養分,旱地里,紅薯、玉米、豆子、雜糧、及各種蘿蔔黃瓜南瓜冬瓜茄子辣椒韭菜蒜苗等蔬菜,也都是長勢良好,眼見着好多都是接近收成的時節。
稀稀落落的油菜花兒,頑強地在這樣的旱季里開着金色的花瓣,那花蕊里,還時不時的有一隻只勤勞的小蜜蜂在忙碌着,飛來飛去。
聽着別人說她們這個村子得天獨厚位於河畔邊得以吸收較多的水分,夢凡是一言不發地帶着芳兒拎着籃子去地里掐紅薯尖,準備趁着這紅薯藤即將老化之前掐最後一次紅薯尖吃。
田邊,一個長工在挖每天煮來餵豬吃的紅薯,一個長工在已經挖開的地方收拾紅薯根,準備將這剛空出來的地兒晾幾天之後,平整施肥攏溝,好到時候種下他們東家小姐說的豌豆種子。
而旁邊的一塊地里,那密密麻麻撒播在地里的小青菜,也是已經扯了一大塊了,這小青菜,可是他們家麵食店裏拿來添加在面碗裏增加一抹綠意的其中一種綠葉菜。
另外兩個剛自賣自身來到她家的下人,在稍遠一些的地里弓身勞作着,一個摘了一筐子南瓜一筐子黃瓜挑了回去之後,又挑着空籮筐回來摘了半筐子四季豆半筐子豇豆回去,再來挖了一筐子包心菜一筐子白蘿蔔挑回去。
另一個扯着小蔥蒜苗、又在幾株田邊柳樹下長勢超好的空心菜那塊兒里快快地動手掐了一大捧,順便掏了幾個泥洞揪出幾根黃鱔泥鰍趕緊的直起身子喊人拿桶去裝;等周家的大小子飛奔着跑來擱下手裏的小木桶,那黑黑瘦瘦的小夥子說了幾句什麼,又把這些東西層疊着碼在兩隻籮筐里,見沒裝滿,又扭頭去了他身後的那塊地里,摘了約莫半筐子青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