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七章
方子愚,方家出品,年十三,個頭和心智沒跟上上竄的年紀,目前狀態:離家出走中。
對於不請自來出現在自己家的小孩,方措表現得如同像只被侵入了地盤的狼崽子,本能的敵意。他跨進房門,放下書包,黑幽幽的眼睛不動聲色地掃了小桃花眼一眼。
方子愚毫無所覺,心滿意足地吃完,打了個飽嗝,一臉凄風苦雨地對方牧說:“小叔,你跟我爸去談談唄,別再讓我上那些見鬼的補習班了,那是在扼殺我的創造性天賦,十年後,中國將少一個劃時代的天才,多虧啊!”
方牧連眼皮都懶得撩一下,“不去,我跟你爸三觀不合。”
“……”方子愚一口血噎在胸口又默默咽下。
方牧趁機教育方措,“看見沒有,人家上學不算每天還上五六個補習班要求上進,你呢,讓你考個好學校就給我玩叛逆,改明兒該把你們兩個送進狼心狗肺班,兩兄弟相親相愛去!”
小桃花眼被方牧的兇殘嚇到了,叫起來,“別啊!”
方牧一巴掌拍下小孩的嚎喪,“少廢話,吃完給我進房間去,明天就給我滾蛋!”
小桃花眼鼓着嘴巴跟只蛤×蟆似的往外吹着氣。
原本已經站起來要離開的方牧又俯下身,惡劣地拍拍方子愚白嫩嫩的臉蛋,“哦,忘了告訴你,在這裏住有兩條規則。第一,方牧說的都是對的;第二,如果方牧錯了,請參照第一條。”經過方措身邊時,丟下一句“今晚他跟你睡”,施施然地走了。
方子愚被這中二得滅天絕地的發言驚呆了,扭頭望向方措,那眼神分明寫着同情——兄弟你十幾年如一日地活在一個中二病重度患者的淫威下,真是辛苦了。
方措接受不到小桃花眼的腦電波,吃完飯,將桌子收拾乾淨,然後抱了一床床褥進房間,鋪在靠牆的地上,跟他的床一東一西,楚漢分界分明,“今晚你睡這兒,洗手間在外面,新的牙刷毛巾在第一格的抽屜里,你要用自己拆。方牧的房間在旁邊,沒事不要去煩他,尤其在他睡覺的時候,不要進他的房間。我十點睡覺,在這之前,你可以在客廳看電視,也可以看會兒書,書架上的書你可以隨便看,但注意保持書面整潔,連摺痕都不能有。從哪裏拿的記得放回哪裏,我最討厭亂糟糟的。現在我要做作業,你還有什麼問題?”
方措雖還年少,面貌卻已經初步長開,眉目修長,鼻樑挺直,乍一看有一種沒有人氣的清冷無情之感。被方措像冰雪洗過的眼睛一望,方子愚頓時腦袋一清,飛快地搖搖頭。方措果真不再理他,自顧自地拉開椅子,坐下,打開書包,取出一張試卷,刷刷刷地做起來。
方子愚抱着遙控一個人坐在客廳,覺得分外凄涼。將電視頻道從頭按到尾,又從尾按到頭,終於又溜溜達達地回了方措的房間。
方措還在做作業,方子愚在房間轉了一圈兒,忽然說:“看,方措,你家粽子跟一隻母狗調情呢。”
方措頭也不抬。小桃花眼訕訕地摸摸鼻子,接着嘗試,“又來一隻公狗,追着你家粽子跑呢,靠,三角戀!”
小桃花眼的政策是,搞好兩方友好關係,獲得同盟支持,從根本上斷絕他那郎心似鐵的小叔將他打包送回家的決心。然而一向無往而不利的方交際花這回結結實實地踢到了鐵板。方措默默地從抽屜里拿出一副耳塞,塞到耳朵里。
有道是龍游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嬌生慣養的小少爺,一朝離家出走就落得個鳳凰不如雞的地步,小桃花眼悲憤得想捶地大哭,扭頭從書架上隨手抽了一本書,躺在地鋪上,翹着腳,嘩啦啦地從頭翻到腳,又從腳翻到頭,覺得不是自己的菜,又爬起來放回書架。
書架上的書分門別類地按字母地排放得整整齊齊,連本偵探小說都沒有,丫上面居然還有他只在學校圖書館無人問津的角落裏看到過的《資本論》,太變態了。方子愚一邊腹誹,一邊漫不經心地瀏覽,目光在書架角落露出來的藍色一角吸引住了。
方子愚心頭一跳,竊喜從心底里慢慢湧上來——都是差不多年紀的,誰不知道誰呀,甭管面上裝得多麼純良,多麼懂事乖巧,有些秘密,總是不想要被大人知道的。比如喜歡的女孩兒呀,偷藏起來的小黃片呀,日本女憂的寫真呀。
方子愚偷偷摸摸地回頭看了方措一眼,見他沒察覺,悄悄挪開擋在前面的幾本書,掏出裏面的東西。一個藍色的紙膜袋,裏麵包了不少東西,雜誌、影碟都有。
方子愚滿懷希望地打開,頓時有點兒失望,還以為有什麼勁爆的東西呢,結果就幾張老得掉牙的影碟,幾本雜誌,從頭翻到尾,連個穿泳裝的女人都看不見。倒是幾張影碟的女主角倒是無一例外的是同一個女演員演的,方子愚心裏感覺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正想將東西原封不動地放回去,耳邊傳來一聲隱含怒氣的喝聲,“你幹什麼,誰讓你亂動我的東西?”
方措面罩寒霜,劈手奪過方子愚手裏的東西,鋒利的眉毛下眼神幽黑深邃。
方子愚嚇了一跳,賤兮兮地湊過腦袋,問:“你喜歡她呀?”
方措冷冷地斜了他一眼,不說話。
方子愚不怕死地跟上去追問:“你喜歡年紀大的女人?”
方措的臉黑了下來,方子愚靈光一閃,“我知道了,你喜歡有夫之婦!”小桃花眼看方措的目光就跟看一個失足少年似的,痛心疾首。
方措被他這種超出人類認知的愚蠢驚到了,很不優雅地朝天翻了個白眼。
第二天,方措一早上學去了。小桃花眼睡到日上三竿,頂着一撮天線寶寶似的呆毛抓了一張冷掉的烙餅,看見同樣才起身的方牧蹲在屋檐下刷牙,耷拉着眼皮滿嘴泡沫,頓時猴兒似的竄過去,唯恐不亂地將昨天在方措房裏看到的事兒跟他一抖落。
方牧一呆,方措追星?這事兒倒真的有點兒出乎方牧的意料,翻翻自己的記憶,自己十四五歲的時候在幹啥呢,好像,嗯,依稀彷彿也喜歡過一個台灣的明星,唱歌的,他還買過她的一盤磁帶,唯一的一盤。這麼一想,頓時覺得方措追星也沒什麼,誰沒個年少的時候啊?
小桃花眼人小鬼大,搖頭晃腦道,“你說他一個正值青春的大好少年不去喜歡年輕漂亮的姑娘,喜歡一個都可以當他媽的有夫之婦,不覺得變態嗎?”
“那你的窺陰癖就不變態嗎?”一道涼浸浸的聲音插×進來,小桃花眼彈簧似的從地上跳下來,定睛一瞧,就見方措寒着臉站在院門口,他身後,站着身穿白襯衫一身儒雅的方斂。
“爸——”方子愚身後的尾巴頃刻具象化,搖得歡快,一陣風似的朝方斂奔去,在離三步遠的地方,頓時想起自己還在離家出走中,急急地剎車,變臉似的換上一副革命烈士的表情,“我不回家,我再也不回家了,家裏如同寒冬的地窖,沒有溫暖沒有愛,你們不要來找我了,就讓我像根小草一樣自生自滅吧。”
方牧和方措,“……”
方斂的眉心蹙起來,望着一臉凄涼的兒子,嘆了口氣,“小魚,我跟你媽媽的事,是大人的事,不管我們怎麼樣,都不會影響到我們對你的愛。”
方子愚一呆,一個清晰明確的念頭竄入他的腦海,他,方子愚,一個活潑正值健康向上的十三歲少年,真的將要面對如同狗血電視劇一般跟爸爸還是跟媽媽的兩難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