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明孝宗張皇后（番外）

讀書人和商人，似乎自古就不對盤。所以商人的世界,讀書人絕對是懵懵懂懂。

徐溥、王恕、周洪謨、劉健、馬文升、丘濬……他們有的歷經三朝,有的歷經四朝,不是六部尚書,就是內閣高官。他們的性格迥異,互相之間,也有看不順眼的時候。但是他們有一個共通點,驚人的一致：窮。

窮到什麼程度？告老致仕的時候,連路費都是同僚互相湊齊的。他們的俸祿積蓄，有的做了百姓的救濟金，有的辦了學堂書院。他們這輩子，追求過權力，追求過惠濟蒼生,追求過名留青史，追求過直臣之名，但是他們都可以自豪地說一句：他們從沒追求過錢，在這點上，他們的生平都是絕對經得住考驗和推敲的。

所以他們從來不知道，這世界上有的人可以如此之富。

其實也不光是他們，朱佑樘也不知道，這世界上居然有如此之富的人。

在他的面前的紙上，寫着三個名字：花如令、閻鐵珊、霍休。

花如令應當是最可恨的一位，因為他佔有最多的財產，是江南的土地。蘇湖熟，天下足，江南地區從來就佔了朝廷的賦稅大頭。而這片土地上，據說到處都可以看見花家的土地。

然而朱佑樘卻對着花如令恨不起來。江南地區的情況，朱佑樘心知肚明，因為朱元璋打天下時的一些歷史原因，江南地區的賦稅，一直是極其之重的。再加上江南地區的水患沒有黃河沿岸那樣洶湧、迅猛、多發、危害力大，因此也從來沒能得到足夠的重視。

所以江南地區，生活不下去的百姓有，而且很多。

花家值得佩服的地方就在這裏。他們對上，打點好江南傳統權貴的關係；對下，收購很多小地主、以及不堪賦重的農民田地，然後再雇傭江南的農民來耕種。花家對着農民沒有任何加重的盤剝，而且江南的水患多出在清淤不及時上，還組織過很多人力，排淤清塞。

換個皇帝，也許會懷疑花家收買人心，企圖不軌。然而朱佑樘不是這樣的人，他看到花家的家訓，以俠義為重，因此在江南一帶，花家算是有功之人。這樣一抵消，花家大肆收買田地的事情引發的怒氣，也讓朱佑樘消磨了七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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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家算是世代俠義之家，從朱元璋時期就有流傳，從商也沒有什麼劣跡，比起後面這兩位，算得上是家世清白得很。

閻鐵珊，不知是真名還是假名，不知家在何處，也不知其來歷，彷彿憑空冒出來的一個人一般。他的手下，有一個叫霍天青的大總管，此人能使得動“天禽門”的一大群草莽，任何人進入山西境內，都會被他們的消息網所注意。

閻鐵珊名下的珠光寶氣閣，號稱是天下珠寶最多的地方。珠寶產業，那可不是什麼人白手起家就能做的，得有世代財富積累才行。沒有人知道閻鐵珊的本金是從哪裏來的。朱佑樘曾詢問過阿嬌宮裏的內庫情況，得出的結論是：萬貴妃之後，已遠不如這個珠光寶氣閣的規模！

阿嬌聽到珠光寶氣閣的信息，也是嚇了一大跳。歷代獲得珠寶最直接最迅速的方式，就是在改朝換代的時候，通過打仗去搶來。珠寶的積累，是一個需要世世代代，非常漫長的過程，而且增長速率也很慢，而閻鐵珊的珠光寶氣閣，賣的財寶都是真的！

朱佑樘更氣的是，一個商人，能在山西建立如此龐大的關係網，然而朝廷的消息，卻沒有那麼靈通！太監原本可以作為朝廷的耳目，但是太監隊伍的整體素養層次不齊，再加上和普通人容易區分的外表特徵和聲音，建立消息網絡是有些困難。卻沒想到，這商人能做到他沒做到的事情。

山西西面就是河套平原，也是蒙古人一直覬覦的一塊地方。收復河套平原的行動，已經進行了好幾朝、好幾十年，但都沒有什麼實質效果。而這個由商人掌控的信息網，如果為外族所利用，後果不堪設想！由於閻鐵珊來歷不明，絕對不能排除他外族姦細的可能性，而且這也能一定程度上解釋，他為何在一開始就有一大筆財富。

霍休的問題更加嚴重。閻鐵珊好歹能找出他的手下都有誰，而霍休一向是獨來獨往，這樣一個人，突然就變成了天下第一富人，這稱號還隱隱有點挑釁皇家的意味，讓朱佑樘提起了高度的警惕。

鑒於這個原因，朱佑樘對着這三個人，採取了截然不同的兩種處理方式：對於花家是收歸和招安，對於閻鐵珊和霍休，則是要查出他們的底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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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苦笑道：“這可是個大麻煩。”

花滿樓道：“天下人人皆知，陸小鳳最擅長解決麻煩。”

陸小鳳問道：“皇上是怎麼知道的？”

花滿樓道：“皇上的人發現了一個女子，和霍休以及閻鐵珊手下的霍總管都有聯繫。”

陸小鳳再問道：“皇上的人消息這樣靈通，為何還找花家做這件事？”

花滿樓道：“因為他們只能看見誰和誰見了面，卻不能聽見他們打算做些什麼，也探聽不到他們的來歷。”

陸小鳳道：“那你又為什麼找到我？”

花滿樓沉默了一會兒，說出了三個名字：“獨孤方、蕭秋雨、柳余恨。”

陸小鳳驚道：“這事和他們也有關係？”

花滿樓點頭道：“聽說他們在找你。”

陸小鳳道：“你知道，霍休也是我的朋友。”

花滿樓道：“我知道。”

陸小鳳道：“而且，我不會為了朋友而拚命。”

這話似乎是在拒絕，然而花滿樓卻笑了。他知道，陸小鳳已經答應了。

陸小鳳問道：“你在笑什麼？”

花滿樓道：“有陸小鳳在，這件事一定會很有趣。我最近也覺得，日子似乎太平淡了一些。”

陸小鳳道：“你要和我一起去？”

花滿樓道：“這本就是皇上交給花家的任務。”

“不，你不會和我一起去，”陸小鳳道，“有一件更困難的事，我要你幫我去做。”

花滿樓道：“我需要做什麼？”

陸小鳳道：“幫我請一個人。”

上官飛燕已經無計可施，正打算利用花滿樓來要挾陸小鳳。然而陸小鳳卻突然答應了她的請求。

於是扮成丹鳳公主的上官飛燕，帶着陸小鳳去見了大金鵬王。

在大金鵬王那裏，陸小鳳得知了很多驚天的秘密。霍休、閻鐵珊、獨孤一鶴，原來都是金鵬王朝的叛臣。獨孤一鶴還是青衣樓的首領。

離開了大金鵬王的地方，陸小鳳去找了龜孫子大老爺，向大通、大智確認了一些信息。

客棧里，陸小鳳正在喝酒，突然看到門口走進了兩個人。一人一襲白衣，正是西門吹雪，另一人自是花滿樓了。

陸小鳳好奇地問道：“花滿樓，我曾問過大通大智，世上有沒有能請動西門吹雪的方法，答案是沒有。你是怎麼請來他的？”

花滿樓微微地笑道：“我並沒有用什麼方法，是西門莊主自願跟着我來的。”

花滿樓是一個熱愛生命的人，西門吹雪練的卻是殺人的劍法。所以儘管他們都是陸小鳳的朋友，兩人之間，並不會有什麼來往。

當有一天，花滿樓親自上門拜訪西門吹雪，那只有一種原因，就是為了陸小鳳。

西門吹雪的朋友雖然很少，但是陸小鳳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個，所以花滿樓不需要說什麼，西門吹雪就自己跟着來了。

陸小鳳把得來的消息告訴了花滿樓。花滿樓道：“皇上本就猜測他們是異族，果然如此。”

陸小鳳道：“大金鵬王說，只想要公道。但是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直到他們見閻鐵珊的時候，丹鳳公主從后一劍偷襲殺了他，陸小鳳才意識到。大金鵬王要的是公道，要的是財富，而不是閻鐵珊的命！一劍殺了閻鐵珊，看似解氣，但是有陸小鳳、西門吹雪、花滿樓三人在，有什麼公道討不回來，非得從背後動手？

所以陸小鳳攔住了西門吹雪的腳步，決定先和獨孤一鶴好好談一談，然而卻發現獨孤一鶴在他們去之前，和霍天青比拼過內力。

霍天青很可疑！也許這就可以說通，為什麼丹鳳公主對珠光寶氣閣的歸屬不置一詞。閻鐵珊是個太監，沒有親朋也沒有後人，珠光寶氣閣自動地就歸屬給了大總管霍天青。

但是為什麼霍天青和丹鳳公主還要利用他們除掉獨孤一鶴？獨孤一鶴已經告訴他們，他不是青衣樓的首領，而真正的青衣第一樓，是霍休的那棟小樓。究竟是大金鵬王的話準確，還是獨孤一鶴說的是真話呢？

陸小鳳先去找了疑點最多的霍天青，然而霍天青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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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嬌接過朱佑樘給的一張清單，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問道：“皇上，這都是？”

朱佑樘看着阿嬌變臉覺得很有趣，笑着說道：“金銀大部分已經充入了國庫里，這些珠寶字畫，就暫時收在內庫里吧。朕其實也很好奇，梓潼和我到乾清宮去一趟，應該就會明白。”

阿嬌被朱佑樘挽着走進了乾清宮書房，卻發現那裏除了幾個熟悉的太監之外，居然還有兩個陌生人在。一個氣質溫文爾雅，看上去如沐春風，另一個相貌英俊，但是鬍子和眉毛修建得頗為相似，看上去像是有四條眉毛一般。

朱佑樘似乎沒什麼驚訝的。很快，那個四條眉毛的男子就給阿嬌解惑了。原來這一大批金銀珠寶，原本是金鵬王朝的財產。金鵬王國在西域的時候，就是以通商貿易聞名。

明朝目前商人並沒有形成氣候，閻鐵珊、霍休有着雄厚的資本，以及豐富的經商經驗，再加上中原地廣人多，市場廣闊，多年經營，產業又翻了好幾番。

霍休眼饞金鵬王朝留下的其他財產，夥同上官飛燕，先是殺害了大金鵬王和丹鳳公主，奪取了他們的那一份財產。然後讓上官飛燕假扮成丹鳳公主，以討債的名義，企圖利用陸小鳳除掉閻鐵珊和獨孤一鶴，謀奪他們的財富。上官飛燕自己又勾引了霍天青、柳余恨等人為自己所用。

目前閻鐵珊已死，霍休、上官飛燕、霍天青等人均已伏誅，整個金鵬王朝就剩下獨孤一鶴以及上官飛燕的妹妹上官雪兒。獨孤一鶴醉心於武學，因此他手頭的產業也沒有多少增加，如今為保峨眉平安，已經主動獻給了朱佑樘。

另外霍休、閻鐵珊的財富，也全部落到了朱佑樘的手裏，兩人還遺留下了珠光寶氣閣以及青衣樓。

青衣樓的名聲不好，而且對於這樣以暗殺刺殺為主業的組織，朱佑樘不僅忌憚，而且反感，因此這個組織的結局，就是等着錦衣衛來收編分化。

珠光寶氣閣，以及其身後的山西地區的情報網，都被朱佑樘保留並準備延續下去。目前朱佑樘暫時還沒有進一步的完整計劃，暫時先把珠光寶氣閣託付給花家暫管。

阿嬌也知道了，那個看上去很溫和的青年男子，就是花家的老么花滿樓。

陸小鳳的口才極佳，說到了最後，他遺憾地感慨道：“就是不知霍休把酒藏在哪裏了。”

朱佑樘自然看出陸小鳳是個極其好酒之人。霍休那裏有好些好酒，還有皇宮裏歷代傳下來的美酒，目前都在酒窖里堆着。然而朱佑樘本身不嗜好這些，於是準備賞給陸小鳳，也算是他這一趟忙碌的回報。

卻看見阿嬌扯了扯他的袖子。朱佑樘轉過頭來，眼睛帶着疑惑，阿嬌提示道：“皇上，馬大人的事情。”

朱佑樘立刻反應了過來。最近馬文升為了整改京城的防衛軍隊，得罪了一大批權貴人家的子弟，這些人最近在找馬文升的麻煩，甚至揚言他只要走出宮門，就要狠狠教訓他。

這事情鬧得太大，朱佑樘已經出口教訓過了，然而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朱佑樘對馬文升的人身安全還是相當擔心的。

朱佑樘笑着說道：“霍休的酒，現在都在朕的酒窖里擺着。陸壯士沒能喝上金鵬國的葡萄酒，朕這酒窖里，西域進貢的好酒還有很多。朕有一件小事，只是請陸壯士在京城多留幾日，每日都有好酒招待。”

陸小鳳按耐不住對酒的誘惑，把這事給答應了下來。於是這幾日，京城的小混混們可都吃盡了苦頭。很多權貴雇他們去教訓教訓馬文升這個老頭子，結果每次還沒靠近目標人，就被一個看不清身手的人打得滿地打滾。而馬文升和一個溫文爾雅的公子在一旁相談甚歡。

然而閻王易躲，小鬼難纏。這些混混們雖然武功都不怎麼樣，然而下三濫的招數，都使得十分熟練，有次陸小鳳一個不留神，被潑了半身的糞，就算他不像花滿樓、西門吹雪那樣愛乾淨，也是被膈應了好幾天。

陸小鳳每每對着花滿樓抱怨，語氣里儘是後悔攬下了這樁差事，而等着光祿寺的人送來美酒之後，陸小鳳又把先前的悔意拋到了腦後。

自此，除了花滿樓的小樓，西門吹雪的萬梅山莊，陸小鳳又多了一個品酒的好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