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六 章
第六章、
溫懷傻在原地。
她不是不會回嘴,只是沒想到杜若蘅會這麼刻薄地跟她說話。
溫懷之所以跑來S城找杜若蘅,其實懷着點欺軟怕硬的心理。首先她意識到周晏持對他的前妻可能還是有那麼一些在意,不管是看在孩子的份上還是多年的夫妻情分上;其次在眾口相傳的描述中,這位原本的杜家大小姐無一例外是個寡言婉約的性格,這種性格在搭配周晏持這種丈夫的時候不免就顯得有些善良無知軟弱可欺,一個連丈夫風流都可以忍下,據說最後還是因為被丈夫嫌棄主動休妻的女子,她溫懷哭一哭求一求,實在不行跪一跪,總是能哄得杜若蘅答應她的請求。
她想得其實比較輕鬆,心裏並不是像表現得那麼慌張,因而沒能防備住杜若蘅像刀子一樣插過來的冷言冷語。
隔了半晌,溫懷才譏諷回敬:“別把你婚姻的失敗懷恨到我身上,根源在周晏持那裏,甚至在你頭上。你管不動自己丈夫,別人怎麼可能想到替你管。風不動,彩旗怎麼可能動。如果不是紅旗在搖擺,又哪能產生風。”
杜若蘅紋絲不動,只是笑了一下:“你記住你說的這些話。”
杜若蘅回到辦公室才變了臉色,倚在門背後深深吸氣。有一瞬間她很想報復,打電話給T城認識的故人,或者其他門路,把溫懷的未來悲催度擴大得更深更廣一點,可是跟着一想到周晏持,這些鬥志立刻就都沒有了。
最痛苦的時候已經挨過去,現在再費儘力氣弄這些,讓人感覺她好像還對周晏持有多餘情未了嬌嗔帶怨一樣。
杜若蘅這麼告訴自己,卻終究翻來覆去眼不下胸中那口惡意。夜深之後她愈發清醒,到了凌晨一點,終於翻到周晏持的手機號碼,撥了出去。
那邊一接通,這邊就冷冷甩出句話:“收拾好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別讓她們跑出來滿世界惹人晦氣。”
不由分說掐斷電話,緊接着關機,杜若蘅總算覺得如鯁在喉的感覺減輕了一些。心想這麼晚了周晏持估計以為他在做夢,忽然聽見辦公室的門給人輕輕敲了兩下。
康宸的聲音在夜間聽着無端溫柔:“看見你這邊燈好像亮着,還在辦公?”
杜若蘅去應門,康宸穿一身淺衣淺褲站在門口,燈光映得眉眼間平添繾綣溫柔。
他的唇角微微上勾,有點笑容:“看你也還沒休息,來找你聊天。”
“你怎麼沒有回家?”
康宸提議兩人去一樓酒吧,一邊回答:“我有事要加班。”
“……前廳部最近很忙嗎?”
康宸一本正經說:“不忙。可是有其他事比較忙。我告訴了你你不要告訴別人——我找了份業餘工作,最近正兼職賺錢。”
“……”
杜若蘅要了杯不含酒精的飲料,看康宸斜倚在吧枱邊的舒展姿態。好看又氣質的男人總是有特權,一舉一動都是賞心悅目。杜若蘅能理解酒店那些小姑娘整天飄蕩的紅心心,她如果不是對着周晏持那張臉太多年,突然遇到這樣一個人,她也不會鎮定到哪裏去。
兩人平時相處融洽,甚至杜若蘅覺得,整個酒店的管理層同事中,能夠跟她完美溝通人生世界價值三觀的似乎也就只有康宸一個,可是兩人私底下其實還沒有這樣單獨相處過,因而一時有點靜默。這種情況下杜若蘅一般都是等着對方先展開話題的,可是今晚她覺得莫名放鬆,感覺和康宸也不需顧忌太多,便首先開口:“康經理去過T市沒有?”
“很熟悉。”
“熟悉到什麼地步?”
康宸似笑非笑說:“熟悉到我可以背過一張城市地圖上的所有街道。”
“……”
接着聽到他又慢吞吞說了一句:“我的本家在T市。”
“……”
杜若蘅想起康宸在簡歷上寫的某個不知名的小城市,跟現在他的話一對比,直覺有點微妙。她想了想,轉移了話題:“還有那天你給我女兒的巧克力,我代她向你表示道謝。”
康宸行雲流水地跟着她轉移話題:“小女孩叫什麼?”
“周緹緹。”
康宸笑着說:“看起來只有三四歲。”
“的確是,再過兩個月就是四周歲生日。”
杜若蘅有點擔心他接下來要問到她有關離婚的問題,但康宸隻字未提。兩人在一小時左右的談天裏話題零零散散,但杜若蘅知道了康宸不少親口證實的□□消息,比如他現在家住城東區,家中有一部分古籍珍藏,這倒是出乎杜若蘅意料;再比如珍藏的古籍是多年前由他的母親搜集,並且他隨母姓,父母都還健在;再比如他每天開來上班的黑色B系車確實是他所有;再比如他其實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兄長,兩人關係一般,或許還有些惡劣。
這些話題有一大半都是杜若蘅主動問及。她承認自己是八卦魂在作祟,但同時很奇怪於康宸的大方配合。明明按照他的手腕,他可以把每一個問題都完美地矇混過去。
但不管怎麼說,杜若蘅把這個神秘的美男子八卦到這種地步都是心滿意足。以至於重新回辦公室的路上她腳步輕快,之前由溫懷和周晏持帶來的怒意全部消散。只除了有點覺得剛才的談話內容如果換個時間與人物,彷彿特別像是一場男女相親的介紹會。
到了第二天早上杜若蘅重新開機,不多久便提示周晏持來電。
現在她幾乎養成了但凡顯示這三個字一概不接聽的條件反射,可是這次她又想知道周晏持會說些什麼。一邊捏着手機一邊猶豫。
那邊電話響到第三遍,杜若蘅終於按了接聽。
周晏持開門見山:“是不是溫懷去找你了?”
杜若蘅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驚訝一下周晏持的自知之明。她說得掐頭去尾他都能猜出原因。真是奇迹。她本來以為周晏持這方面的節操早就喪失得乾乾淨淨了,腦子怎麼轉都不會連線到這裏。
周晏持問:“她是不是說了什麼讓你生氣的話?”
杜若蘅說:“我倆加起來對話不到十句。”可是每一句都讓她生煩。
周晏持沉默片刻,說:“我會處理。不會出現下一次。”
杜若蘅覺得不耐煩,離婚後每次跟周晏持講話她都不具耐性,更不要提有關這方面。正打算掛斷電話,周晏持叫住她:“我下周會去一趟S市,住在景曼花園。”
杜若蘅冷淡表示早就知道了。
他的話還是很平靜:“你如果覺得不方便,我可以住到附近其他地方。”
杜若蘅愈發不耐:“你想太多了,我沒那麼閑。”說完掛斷電話。
有時候兩人的角色正好相反。杜若蘅在外面的時候溫言軟語巧笑嫣然,離婚前的那段時間可以對周晏持直接開展肢體暴力。工作狀態的周晏持是個冷血無情苛刻嚴肅的暴君老闆,回到家后不管杜若蘅怎麼吵他都能始終微笑處之泰然。蘇裘在兩人的婚禮上曾為此說兩人是絕配佳偶。杜若蘅自己以前也是這麼認為。
剛離婚那段時間杜若蘅看過一句話,兩人如果足夠相愛,就會一直在一起。這句話反過來想基本就是如果最後分開,那便是兩人活該。杜若蘅當時恨恨心想這個原作者不知是誰,可真是十足的情商低,得罪了世上一大票相愛過卻分手的戀人。
開論壇會議的當天,周晏持與一群與會代表一同進入酒店。杜若蘅代替前台工作人員派發房卡和會議通行證,輪到他的時候,她給的態度好過離婚後她對待他的所有。周晏持看她一眼,一言不發地接過去上樓,隔了一會兒給前台打電話:“房間裏吹風機有點問題。”
杜若蘅說:“我找服務生馬上給您另外拿一個。”
周晏持平淡無波:“你們服務生走半天了還沒有回來。我希望你上來一趟。”
杜若蘅摔了電話面無表情去樓上,後面跟着汪菲菲都快要在她身上盯出洞來的眼神。
到了房間周晏持給她示意吹風機確實是壞的不能用,兩人相隔不到一米遠面對面站着,杜若蘅檢查片刻,抬起頭來說:“你自己弄壞的?”
周晏持盯着她有一會兒,才緩緩說:“你非要把每個異常事件都得安在我身上才甘心?”
“這不是異常,是反常。在你們來之前,這些房間的每個角落我都檢查過,沒有問題。你如果強行弄壞掉設備又來污衊,簡直是對我工作的侮辱。”
說完杜若蘅轉身就走。忽然肩膀被人握住,用了力道一扳,她整個人被周燕持釘在牆邊。
他的聲音很平靜:“我們需要談一談。”
“談什麼?”
“談一談你要離婚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