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面桃花
我的意識始終處於混沌。……www.……
一切都是黑暗。
我覺得靈魂好像脫離了軀殼。
只剩下無盡痛苦！
我感覺自己身體正被人用刀割開，被人用非常細的針穿過，有溫涼的液體流竄在我的體內，也不時發現有雨滴滴在臉上，順着臉頰流進我的嘴角。
是澀的。
那是一種很古怪的味道，好似新娘子夜夜盼着身為軍人的丈夫歸家，萬般凄苦，分外無奈。
我意識到自己睡得夠久了，掙扎着，用力睜開眼睛。
窗外的陽光刺痛了我的雙眼。
周圍是白色的，有一種消毒水的味道。
我在醫院裏？
一瞬間，無數念頭從我腦海掠過，我覺得整個頭好像要裂開了一樣，我慘叫一聲，從床上掉了下去。
病房的門被打開了，進來的不是大夫，而是幾個穿着制服的人。
是警察！
進來的警察有三個人，其中兩個很年輕，估計只有二十四五歲，帶頭的是個中年人，顯得很乾練。
“我是高原市的警督唐世乾，你是高原二中的劉明對吧？”
我點點頭：“我是。”
這個警督唐世乾對兩個手下點了點頭，從隨身帶着的公文包拿出一張照片給我看，問：“這個人你認識嗎？”
我看着照片上的人，拳頭不由緊抓起來，咬牙切齒的說：“他是刑浩。”
唐世乾又點點頭，很嚴肅的說：“他死了。”
“死了？”
大腦“轟”的一聲，我感覺自己的呼吸有點窒息。閉上眼，無力的說：“是我殺的。”
“對，是你殺的。現場有很多目擊證人，停車場那裏還有監控錄像頭，最要的--你的同伴高嵐小姐，也已經跟我們陳述出了她所看見的一切。她會出庭作證。”
我吃了一驚，問：“你說什麼？高嵐，高嵐她要指正我？”
“是，高嵐小姐親口跟我們說的。”唐世乾看了我一眼，似乎很奇怪我怎麼會問這麼白痴的問題。
但我的大腦早已一片空白。
“高嵐？她要指證我？她竟然會指證我？”
“不，不會的，高嵐一定是因為某種原因才會這樣做，我那麼拼了命去保護她，為了她甚至什麼都不顧了，她怎麼會這樣對我！”
我不斷在心裏安慰自己，卻覺得大腦痛得厲害，甚至已經到了無法思考的程度了。高嵐要指證我？竟然要指證我？
我很清楚這事情的嚴重性。現在刑浩死了，人是我殺的，如果一切證據充足，我很可能將會陷入牢獄之災。
我有些想笑，高嵐是什麼樣的女孩子，我當然清楚。我壓根兒不會相信她會做出在法庭上指證我這種事。
至此至今，我還一如既往的相信她，相信那個單純的女孩子，幻想着那個天真爛漫的影子。
但我實在太天真了。
雖然我僥倖活了下來，但傷勢非常嚴重，全身上下全是刀傷。傷勢痊癒了之後，在我的身體上，留下了數之不盡的疤痕。
我害怕被人看到這些猙獰的條紋，只能穿了一件長袖衫把一切都遮蓋住了。
一個星期後，我被帶到了高原市的人民法院。在法庭上，也見到了朝思暮想的高嵐。
她還是這麼美，還是那麼清純。
她上身穿着牛仔衫，下面還是超短褲，還是那有着齊眉劉海的髮型。
大概半個月前，我跟她還是同桌，她是我喜歡的女孩，我拼了命保護她，半個月後的現在，我站在了法庭上被告人的位置，她則身處證人的立場。
似乎，一切都變了。
未來之前，我有些僥倖。因為證人是高嵐，是我喜歡的女孩子，所以我堅信自己一定不會有事的。
但是當法官問及事情經過的時候，高嵐這樣說：
“我當時就待在他身邊，目睹了事情的經過。劉明他用一把半米長的砍刀，把受害者刑浩殺死了，手段相當殘忍。具體細節法官可以參考當時地下停車場的監控錄像，以證實我所說的都是實話。”
我的血液開始冷卻，一點一點變得冰涼。
遠處原告人的位置上，站着一對中年夫妻，應該是刑浩的父母。他們此刻情緒非常激動，惡狠狠的朝我進行各種辱罵，並要求法官嚴懲我。
那一刻，我有種天崩地裂的感覺。有一種被最親密的人在背後捅了一刀的感覺。
我的心已經變得冰涼，視線逐漸模糊，臉上佈滿了淚水。
我直到此時此刻，仍舊無法相信高嵐竟然會背叛我，竟然會當然指證我，竟然會把我說成一個窮凶極惡的殺人犯！
高嵐卻乾脆把頭偏向了一邊，不再看我。
法官後面要說的話我已經聽不清楚，看着他的嘴唇在一張一合，然後那個小巧的木槌重重敲落，我就被押解着帶走了。
被押解的時候，我回頭望了一眼，那裏……已經沒了高嵐的身影。
一切都結束了。
華夏國有未成年人保護法，說我是屬於正當防衛過度致使被害人死亡，認罪態度好，案件進行中輔助作用大，案件情節並非很嚴重，一審判決我到勞教所勞教一年。
沒有被判三至十年，我該慶幸嗎？
當我在被帶去勞教所的途中，車子突然停下了。我接到了一個電話，一個讓我幾近崩潰的電話。
我回到家中的時候，我媽的遺體已經被收斂進了棺材裏面。
她身體本來就差，聽見我殺人入獄的消息后，腦血管爆裂了。
我向上面申請了一個星期時間，來給我媽守喪。
第七天，我跪在她的墓碑前，痴獃般看着她那慈祥的黑白照。想起那個傴僂的身影，想起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想起往日慈愛的聲音--我的心在滴血。
我輕輕撫摸着墓碑上那張照片，身體的力量彷彿一下子被抽空。
她是一個苦命的女人，年輕的時候被丈夫丟棄，守了活寡，兒子長大后不聽話，讓她操盡了心。
我們姓劉的兩父子都虧欠了她一輩子啊！
不知不覺，眼前開始模糊了，悲傷與鬱悶交織在一起，我放聲痛哭。
我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已經被抽空，我失去了一切，我一無所有，我終於變成了一個人。
身後似乎有人站了好久，一直在陪着我，我可以聽到壓抑不住的哭聲。
是高嵐。
但，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當天的傍晚，我就被帶到了勞教所。
曾經無數次幻想過這個地方，幻想過裏面的犯人都是怎麼生活的，當初的好奇，如今已經變成了自己的親生經歷。
我的人生可以說已經毀了，雖然這次勞教只有一年，但人的一生只要坐過了牢，就等於有了污點，揮之不去的污點。這將是每一個人畢生的恥辱！
時光悠悠，歲月如梭。
我在勞教所裏面的記憶中，最多的，就是那一扇泛着銹斑的鐵柵欄。它把我隔絕在兩個不同的世界裏，猶如天堂與地獄之間的天險，明明只有一步之遙，卻讓人怎麼也邁不過去。
除了每天的一碟鹹菜，兩個乾巴巴的饅頭，我再也沒見過其他的葷菜。平時空閑的時間，都是在反思，並且時不時會組織一些聚會，請專人來進行勞教。
偶爾，旁邊的牢友會會收到信，會有親人來召喚他們出去見面。聽着他們開心的讀着信件，或者一臉歡喜的從外面回來，我就感覺到一陣酸楚。
我的家人呢？
我經常會躲在角落裏，偷偷的哭，每每告誡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了，一定是最後一次了！
慢慢的，我的心更加冰冷，我的眼淚已經哭干，我的性格更加孤僻。我甚至覺得，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獲得激情，不會再燃起男女之間的情慾。
在這個殘酷的社會，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再也沒有比這更悲慘的事情了。
我不知道在這裏呆了多久，或許，也根本沒呆多久……
我表現良好獲得了減刑，在勞教所里呆夠了八個月之後。
被釋放了。
那一天，還有着另外幾個人跟着我一起出去，我們一同站在勞教所的門口，彼此間都沉默不言，但我卻可以清晰看到他們眼裏的那份喜悅。
我傻愣愣的站着，看着他們的家人歡天喜地的來迎接他們回去，看見他們一家團聚，看到他們發自內心的高興，我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