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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流放的這兩年》
堯三青作品
2014.08.06
你有沒有被一個人徹頭徹尾的遺忘過?
陸筱有,她已經被最愛的人遺忘了整整兩年。
可悲嗎?好像是的。
遇到周沛是在深冬的一個清晨,很平常的日子,有着這個季節常見的奶黃色喜人光照。
解放街還沒什麼行人,梧桐樹直挺的佇立在兩旁,有風,溫度還是有些低。
陸筱用圍巾包裹住半張臉,背着不符年齡的雙肩包站在一個年輕人面前。
這是一個男人,五官清俊,組合放在潤玉似的臉上有種耐人尋味的美。
他穿的很單薄,屈膝背靠梧桐坐在地上,懷裏抱着一把能看出時間痕迹的結他。
是的,你沒看錯,在一個同齡人睡夢正酣的時間裏,他忍受着酷寒,坐在沒什麼人的街頭彈結他。
陸筱當時心裏很直白的冒出一個問題,這人沒毛病吧?
他自然是沒毛病的,從那些悅耳的音符中可以體現的出來。
陸筱捧場的站着聽了很久,隨後發現一個問題。
“我說,”她跺着腳取暖,邊盯着那男人,“你能換首曲子嗎?”
“你想聽什麼?”對方意外的好說話,聲音沉沉的,帶着點沙啞,並不好聽。
“咱別挑太新的,經典款走起,林俊傑《江南》如何?”
“不會。”
陸筱愣了愣,“那......《七里香》?”
“也不會。”
陸筱不可思議道:“你這啥都不會還怎麼賺錢?”
“我只是個街頭賣藝的,不會有人點單。”
陸筱看看那打開的結他盒子,裏面只有幾個硬幣,她脫了手套摸索起口袋,隨後撈出一張破破爛爛的五元紙鈔,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看,夠買一個手抓餅,你換一首我請你吃一頓早餐。”
男人手一頓,輕輕往結他上一拍,按住幾根震顫的琴弦,抬眼看她,這是一雙擁有繁星碎光的眼睛,明亮,清澈,十分漂亮。
“你給我去買嗎?”他說。
陸筱笑道:“成啊,這不是什麼問題。”
“你再選首歌看看。”
“嚴佐的《回來過》。”
這首歌很冷門,不是嚴佐那一期專輯的主打,知道的人很少,陸筱本沒抱希望,然而男人垂下眼,稍作停頓,動作嫻熟的彈奏起來。
她意外的挑了下眉,隨即彎了眉眼。
這個清晨陸筱聽見了自己想聽的,而男人最終沒有吃到他想吃的,因為手抓餅店門沒開。
陸筱將五元現鈔給了他,最後留下的印象是這人的手真難看,有點黑,十分粗糙,像男人的手,但不配他的臉。
陸筱在一家名叫江南好的書店工作,她在這工作半年了,任務並不繁重,她覺得做的挺舒心的。
楊虹微常常唾棄她沒志氣,做個沒出息的小營業員,要錢沒錢,要地位沒地位,要前途沒前途,到底圖個啥?
“圖個樂子唄,就像你養男人一樣。”陸筱便拿這句話噎她。
楊虹微很不以為意,甚至在聽到這話后看陸筱的眼神就像看個弱智,每個人都有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她有錢,有錢找相貌英俊形體出色的男人,她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一沒偷,二沒搶,還是雙方心甘情願,這難道不是最合理的搭配?
從這方面就可看出兩人的三觀幾乎成南北狀,完全搭不到邊,卻詭異的成了至交。
這天下班,楊虹微開着她那騷包的黃色小跑來接陸筱吃飯。
冬季的超低溫寒流並沒有給楊虹微帶來多大影響,依舊是性感的超短裙,過膝皮靴,短外套,精緻的妝容外加一頭嫵媚的長捲髮,強烈的都市感是陸筱所無法企及的。
去的是家西餐廳,提前訂了位,包廂內暖氣充足,陸筱脫了外套跟楊虹微面對面坐着。
服務員送來菜單,楊虹微說:“等會點,我們還要等人。”
服務員上了簡單的水果甜點便退了出去。
陸筱捧着杯熱水呼呼吹着喝,邊問:“還有誰來?”
“陳天朗。”楊虹微撈出手機給人發短訊,“今天也是他提議的吃飯,說找你有點事。”
“我?”不怪陸筱意外,她在這個城市的影響力妥妥的就是個零。“他找我能有什麼事?”
“鬼知道呢!”楊虹微說:“等會來了你問他。”
她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等陳天朗過來已經是半小時后,楊虹微等的都快掀桌,他溫和笑笑識相的第一時間道了歉,把楊虹微的罵罵咧咧給削弱了下去。
這兩人是發小,打打鬧鬧一塊成長於這個繁華的都市,身家優越學歷相當,交情自然不用說,陸筱和他們不一樣,她來到這個城市的時間很短,沒有當地土生土長的氣息,也沒有融洽的歸屬感,能認識他們也純粹是個意外。
陳天朗是個媒體人,現在準備開經紀公司,急缺人手,尤其是有能力有經驗的,比如陸筱。
陸筱笑笑,“我實打實入這行也沒多久,哪談的上經驗?你也太抬舉我了。還不如讓虹微另外給你找找人呢!”
楊虹微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我幫着找人啊?那就你唄!我也覺得你合適,正好散散你那滿身的頹喪氣。”
陳天朗應和道:“就是,來吧,就當幫幫我,再沒經驗至少也接觸過這一行不是?”
陸筱沒說話,楊虹微故意刺激她,“怎麼?不願意?你能不能有點出息?你不就怕遇見那鳥人嘛!他能吃了你還是怎麼的?”
陸筱白了她一眼,埋頭自顧自吃東西,然而心裏卻拔涼拔涼的,她曾經做過鳥人的助理,這個工作做了一年多,之後被那鳥人給解僱了。
你問鳥人是誰?哦,他叫閆佐。
此後陳天朗軟磨硬泡的找了陸筱整一周,陸筱是意外的,往常不說這男人架子多大吧,但也總端着那麼幾分,像現在這麼卑躬屈膝的着實少見,不,應該說沒見過。
陳天朗笑的雲淡風輕,對此做出簡要解釋,“能屈能伸,方能成事。”
陸筱不做反應,但看在他如此執着的份上,她最終答應了下來。
公司剛起步,內部亂糟糟的,旗下就簽了幾個沒什麼用的小模特,陸筱將書店工作交接完的這天趕過去一看,我滴娘耶,玩我呢?
一路走來都是空蕩蕩的辦公區,也沒幾個人,就設施設備挺齊全,透着一股子的冷意,明晃晃召示着英雄無用武之地。
陸筱當下感覺陳天朗就是鬧着玩的,不出幾天就得掛了,到時說不定她連一份工資都拿不到。
陳天朗寬慰她說:“放心放心,就算真倒了我賣身都不缺你那份。”
公司現在純碎是鏤空框架,一切都要從最基礎開始,發展穩定的藝人不會隨便跳槽,就算要另選東家也不可能找個完全沒前景的,陳天朗打算親手造星。
不是陸筱潑冷水,培訓機制都不完善,怎麼造星?太不靠譜了。但陳天朗怎麼說都是領導,開會時還是有那麼幾個員工在的,陸筱也不好削他面子。
半個月後順利招進一批小年輕,大部分都是在校學生,臉上有着明顯的拘謹和青澀,陳天朗興奮的指着幾個容貌出眾的男孩對陸筱炫耀,那明晃晃的表情彷彿已經站在了演藝圈制高點,扒着口袋坐等鈔票下落。
陸筱心裏淚啊,沒有一點基礎,全部是土生土長的土包子,她得奮鬥到幾時?
公司聘了幾個專業老師給他們做訓練,從聲線形體舞蹈再到語言,分門別類挺齊全,陸筱跟着觀察了幾天,對未來依舊很無望。
“聽說你最近養孩子了?”楊虹微舉着個酒瓶幸災樂禍的說道。
周邊是群魔亂舞的環境,迷離的燈光全場亂掃,舞台上身段妖嬈的女郎有節奏的揮舞着四肢。
陸筱是被楊虹微硬拉來的,說是在這酒吧見到一帥哥,讓她給鑒賞鑒賞,儘管這女人時常唾棄她的眼光。
“什麼孩子?都大學生了好嗎?”
“大學生怎麼了?跟姐姐你比不照樣一堆小鮮肉?”
陸筱笑,“呦,姐姐,您還比我大一歲呢!”
楊虹微抬手就往她背上一掌,“嘖,欠揍的丫頭。”
場內音樂突變,跳舞女郎流水般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位氣場全開的男人,一身黑色勁裝,倒三角超完美身材,渾厚的聲線響徹整個現場,很好的帶動着火熱氣氛。
楊虹微眯眼看着舞台,抬了抬下巴,湊近陸筱,“瞅見沒?這才是男人,怎麼樣?”
“還行,不過你怎麼換口味了?”
“清粥小菜吃多了難免膩味。”
陸筱道:“你悠着點,別什麼人都勾搭,小心着了道。”
楊虹微不在意的擺手,“怕毛線,敢玩我的人還沒出世呢!”她跳下高腳椅,拽了陸筱一把,“走,去跳舞。”
“免了。”陸筱拉開她的手,“你自個好好玩吧,我在這等你。”
等楊虹微扭着腰肢順利踏進舞池,陸筱收回視線低頭喝自己濃度不高的雞尾酒,過了會,她抬手叫住一個路過的服務員,“你們這洗手間在哪?”
他指了個方向,“走到底右轉就是。”
“謝謝啊!”
“沒事。”
對方轉過頭來,兩人視線一對上,都愣了下,雖說光線昏暗,但也不至於看不清人臉。
陸筱道:“呦,這麼有緣,你除了大清早賣藝還做服務員?”
男人手上端着盤子,上面有用過的玻璃水杯,穿着白襯衫,黑背心,脖子上還掛着小領結,他點頭,“吃苦耐勞是傳統美德。”
陸筱覺得有意思,“來來來,你跟我來一下。”
他猶豫着要拒絕,陸筱又道:“服務客人是你們最基本的職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