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裝瘋賣傻
師父的話讓我很糊塗,我繼續深問,但是師父勉強地笑着,並不解開我的疑惑。||
終於到了武惠穎的家。她家旁邊正好辦喪事,這是一個很明顯的位置標誌。
武惠穎家的房子很破舊,簡陋的小草屋,前面是豬圈,養了兩頭豬。豬糞味道很大,讓我感覺有那點噁心。
聯想起剛剛的孫祥龍家,似乎就是一個世界內的兩種極端。
武惠穎的父親見到了師父,忙拉着師父往鄰居家裏趕,“大師,趕緊看看我的女兒吧,她不知道是中了哪門子的邪啊。”
師父朝着屋子裏走去,我也跟在師父的身後。
剛剛跨過門檻,忽然屋子裏傳來了恐怖的笑聲。“嘿嘿。”繼而,一個蒼老尖細的聲音問道:“你們終於來啦?”
我循聲望去,炕沿上,坐着一個女孩。她雙腿交叉相盤,就像是過去的老太太的姿勢。她的雙手拄在炕邊,上身佝僂,頭像前壓,和駝背人的姿勢一模一樣。
女孩的臉很漂亮,柳葉彎眉,圓潤大眼,櫻桃小嘴,五官的比例可圈可點。女孩身材苗條,身上還散發淡淡的香氣。
想必她就是武惠穎。
但武惠穎臉上的表情很詭異,她的嘴角掛着微笑,眉毛卻緊緊地皺着。我當時努力地想模仿同樣的表情,卻沒有成功。
“你認識我?”師父問。
武惠穎聲音沙啞地像歷經滄桑的老者一樣。
“十年前,你不是來過一次嗎?還治好了我二兒子的腿傷。”
師父皺着眉毛想了一會,之後微微笑了,“確實有過這樣的事。”
“那你現在。”武惠穎的聲音先是很平緩,然後忽然間音量加大,語調尖利刺耳。“去死吧。”
武惠穎猛地掐住了師父的脖子,讓在場的人大吃一驚。遲疑了一會,他們才紛紛上前,準備拉開武惠穎。師父抬起手,示意眾人不要接近。
師父的手指忽然在武惠穎人中處輕輕一點。武惠穎先是一怔,然後晃晃悠悠地鬆開了雙手,在地面上步伐不穩,她努力地掙着雙眼,但又迫不得已地閉上。她頻繁地搖着頭,似乎十分困頓。
師父輕輕地念叨了一聲,“倒。”
武惠穎聞聲傾向地面。
師父及時地扶住了武惠穎的肩膀,武惠穎的父親很欣喜,他湊近師父,“大師,我女兒是不是康復了?”
師父微微搖搖頭,答覆道:“你們先離開吧,我還要給這孩子驅驅邪。切記,不能偷窺,偷窺了可能就破了法。”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紛紛走出了屋子。
武惠穎的父親望着師父,疑慮重重。“大師,這。”
“放心吧。”師父笑着說道。
師父讓我看看四周是否還有人,我便悄悄地觀察,在確定無人之後,師父拿出一顆藥丸,放進了武惠穎的嘴中。
武惠穎先是咳嗽了兩聲,之後才睜開朦朧的雙眼。
師父對她咧嘴一笑,“為什麼裝鬼騙人。”
武惠穎先是驚愕一下,繼而面目猙獰,用老太太的聲音說道:“你在胡說什麼?”
師父笑着,“你騙得了他們,但騙不到我。老道我行走江湖數十年,見過了風風雨雨,這點小伎倆也算是司空見慣。”而後,師父停頓了一下,他陰着臉說道:“況且那個老太太的鬼魂就坐在你的左邊。”
“呀。”武惠穎恢復了自己的聲音,她一隻手捂着嘴,眼睛不自主地看着自己的身旁。
武惠穎可愛的動作,立即暴露了她之前的“裝瘋賣傻。”
師父疑惑地問道:“為什麼要騙人?”
武惠穎聞言,她低下頭,不言語。
師父問道:“有什麼苦衷嗎?或許老道可以幫你。”
武惠穎盯着師父的眼睛,過了一會兒后,又將目光轉向他處。她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撅着嘴說道:“我父母在四十多歲的時候,才生下我,所以將我看做掌上明珠一般。我今年已經二十了,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他們二老希望我能嫁給一戶好人家。”
“莫非你看上了一貧如洗的張錦山?”師父打斷道。
武惠穎瞪大了雙眼,“你怎麼知道。”
“來的時候,恰好遇到了他,他很關心你,所以老道就胡亂猜測了一番。既然如此,老道幫你勸勸你的父母。”
“不是那麼簡單的。”武惠穎打斷了師父的話,“我不願意相親,談婚論嫁的事就一直這樣耽擱着,但前兩天,孫祥龍忽然來提親了。他說如果我不嫁給他,就殺了我全家。”
這事情倒是出乎師父的意料,師父微微皺皺眉,“看來孫祥龍這個人,為富不仁。”
武惠穎點點頭,“是啊。孫祥龍今年已經四十多歲了,他兒子的年齡和我差不多,大概一個月前,孫祥龍老婆死了,他家裏人說是病故的,但屍體上滿是傷痕。大家都說是孫祥龍家暴,打死了自己老婆。我父母是希望我以後生活過得富裕,並不願我天天挨打受罵。所以我才想出這個法子,讓孫祥龍嫌棄我,放棄我。恰好,老太太活着的時候,和我關係好,聊過了很多私密事,所以,我模仿地像。”
武惠穎擺脫悲傷的情緒,又得意地笑笑。
師父點點頭,“哎,孫祥龍,惡有惡報。”
武惠穎瞪大了眼睛,“大師,你剛剛說什麼?”
“沒事。”然後師父輕輕地摸摸光頭,“知道張錦山的生日嗎?”
“知道。”武惠穎疑惑地問,“要幹嘛?”
“我可以告訴你父母,想要完全地治好你的病,需嫁給如此生辰八字的人。”
“可是光說通我父母,孫祥龍要挾我怎麼辦?”
師父笑了,“放心,他以後再也不可能來煩你。”
武惠穎雖然感覺很詫異,但還是對着師父道謝。
之後,師父按照自己和武惠穎所說的,對眾人一番解釋。
眾人看到武惠穎恢復了正常,也便對師父的話言聽計從。
當我和師父離開的時候,眾人笑臉而送,大家對師父讚不絕口。師父推辭地說道,自己只是個江湖術士,只不過懂一些治病偏方和巫術秘術罷了。
天空湛藍,平靜的風撫摸着人的面頰。大柳樹的枝條隨風而盪,猶如伊人飄然的長發,令人心醉神迷。遠處的野花上,幾隻蝴蝶調皮地跳動着,像孩童一般。一切景色都讓人心曠神怡。
我深深地呼吸着新鮮空氣,之後略帶疑惑地問師父,“師父,剛剛的事,難道不是騙人嗎?”
師父哈哈大笑,他捏着我的耳朵,說道:“這叫君子成人之美。與人為善,何必計較手段。栩栩,記住一件事,善意的謊話連篇遠勝於惡意的如實相告。”之後,師父嘆了口氣,“哎,恐怕我行善心,難得善果啊。”
“什麼意思啊?”我問。
師父並不回答我,他望向天空,猶如看透世事的聖賢一樣,默而無言。
過了一會,師父才拉着我的手,離開這裏。
我本以為這件事會告一段落,但卻想不到,這只是一場悲劇的開始,同時也是十二年之後,發生在我身上劫難的導火索。
又走到了孫祥龍的家門口,我便無意地扭頭向裏面望着。一六十多歲的老頭正拽着張錦山的胳膊,高聲地吼着。
張錦山看模樣正在連連道歉,但是老頭不依不饒。
他們的對話,我聽不清。一來是因為距離較遠,二來是因為老頭的口音,和東北話有很大差異。
老頭大概是無心地朝着我這個方向望來,他看見了師父,就迅速地趕往這裏。
老頭的長相可謂是窮凶極惡。他中等身材,但是駝背嚴重,那張臉就像是被刀削過一樣,皺紋都是豎直向下。他的眉毛有些長,已經蔓延到眼角,而眼珠則四處張望,就像覓食的狐狸。
師父低聲地念叨了一句,“此人非善類,咱們快走。”
我聽從師父的話,趕緊小跑着,跟上師父。可剛剛邁了兩步,那老頭急促地大喊一聲,“喂,等等,等等。”
老頭的音色中充滿了傲慢和狂妄,師父拉着我的手,頭也不回,反而加快了腳步。
我有些不解,便看了一眼那老頭,老頭拌在石頭上,摔倒在地。
“師父,他倒了。”
“栩栩,不能停。”
老頭又爬了起來,繼續追趕師父。
最後,老頭終於是雙手拽住了師父的衣裳,他雖然是請求,但是語氣卻十分霸道。“大師,我兒子今天早上四點鐘就離開了家,到現在不知去向,你給算算,他現在在哪?”
老頭的眼神中透着凶光,似乎能將人殺死一樣。
“我不知道。”師父頭也不回,不客氣地回答。
“你是道士,我看過你以前給人治病,你怎麼可能不知道?”老頭蠻不講理地質問着。
師父拽緊了我的手,不理他,但是老頭擋住了師父,神經質地冒出了一句話,“是不是你害了我兒子。”
“無理取鬧。”師父有些發怒地說道。老頭依舊是死纏爛打,迅速地促使一群人圍攏上來。
《三字經》中說,子不教,父之過。孫祥龍欺男霸女的性格,和其父的為人處事必然有着直接的關係。
老頭還在喋喋不休,師父最終不耐煩了,“你兒為富不仁,多行惡事,故天道諸奸,必死於非命。”
老頭依舊是不放師父,“是不是你殺了他?”
“老道我和他無冤無仇,何必殺他,你不要自找沒趣,快放開我。”
旁邊有人打圓場勸道:“這人似道非道,似僧非僧,一定是胡說八道,你放開他吧。”
雖然話上是貶責師父,實際上,我看得出來,那人是為了讓師父“脫離苦海。”
老頭最後迫於圍觀者的壓力,鬆開了緊握師父衣服的手。
回去的路上,我問道:“師父,你剛剛的話,是不是說孫祥龍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