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成交
段衡白看着她的眼神半點兒沒變。他不是容易說服的男人。這是小七在今日見到他之後的第二個認知。
她臉上禁不住已經掛了兩行眼淚,一邊說一邊揉着鼻子。段衡白就像是站在她對面看着她一個人表演的看客。這原該是讓小七感到憤怒,惱火的。可是末了,她竟也只是感到無奈的疲憊,還有希望落空之後無盡的失望。如果是在以前,她有千萬種方法可以矇混過關,逃出皇宮去,可是眼下局勢,她不但不能且萬萬辦不到。
就在她以為自己必定是要失望而歸的了。沒想到段衡白卻開口問她:“你知道太子隨身攜帶的那枚玉佩,元皇后留給他的那枚玉佩?”
他聲音很低,在夜色里聽起來,都要被那箭矢射落在銅牆鐵壁上的聲音淹沒,可是在小七的耳朵里卻是清清楚楚的。
小七吸了吸鼻子,忙點頭:“我知道!那是太子哥哥的母后親手交給他的!”
小時候不懂事,她看着漂亮,還拾掇她的瑜姐姐一起去偷過。結果被太子哥哥逮住,她倒沒事,順利脫逃了,瑜姐姐為了掩護她被抓住,江王爺知道后,罰她寫了五百遍的金剛經。小七吸了口氣:“你問我這個做什麼?”
“替我拿到手,一個時辰之後,我便帶你離開。”
小七猶豫了會兒:“那是我太子哥哥最寶貝的東西,是他母后唯一留給他的東西。”
“那你是拿,還是不拿?”
小七垂下眼皮子,良久。她抬起頭來,目光明亮的看着段衡白:“好!我答應你!”
段衡白眼睛微微眯起來,他目光里有說不清楚的光在流動。像是天上月光的顏色,又像是那越過層層高牆投射而來的火光的影子。
耳朵邊冷兵器相接的聲音非常刺耳。明明危險就在身邊,卻好像離得特別遙遠似的。
段衡白說:“現在,請你告訴我,蘇蕙茹在哪裏?”
小七覺得段衡白真是一個絕好的商人,她只是求了他一件事,他卻要她以兩件事,且是兩件危險性都極大的事情來換。若是被她的父皇和兄長們知道,一定都會敲着她的腦袋說她怎麼那麼好騙。
她小心翼翼的上了城樓,看城樓底下,一邊是拋卻性命,呼喝熱血的衝撞着想要攻破皇宮的軍隊,一邊是黑黢黢的皇宮裏側,那往中宮去的段衡白。其實,很多時候人生也是這樣,你往前看是一幅景象,你往後看卻又是另外一幅場景。而生活究竟是往前走還是龜縮在一直以來的殼子裏不出去,不過都在人的一抬頭和一轉頭之間。小七回過頭來,目光堅定,她在周圍人給的安逸舒適你過了很多年,如今,她想要選擇一條自己想走的路去走了。
段衡白在察覺到城樓上的視線,目光微微明亮,他斂下眼神,轉身往中宮去。誰都想不到皇帝會將蘇蕙茹再度押回到李東兒的宮中,說是禁錮蘇蕙茹,實際是連皇宮也一道禁錮了。段衡白忍不住冷笑,李東兒從登上后位以來一直就是以皇帝的真愛姿態亮相。當年她是怎麼上位的,長時間無人提及,便真成了她是皇帝真心喜愛的又一位皇后,理所當然得享滿朝文武,諸皇子皇女的奉承討好。
唐蕊原有婚約,對方是騎射營的一個小將軍,雖蒙祖蔭暫無軍功,但仗着自己的驍勇,彼時江王爺又極肯提攜新人。真正出頭也不過是早晚的事。幾乎是一夕之間,那時江王府的滅門案才剛過去不久,唐蕊離出宮也不就兩三年的時間卻突然冒出說,皇帝醉酒,將那天值夜的一個女官當成李貴人臨幸了。那日皇帝原召了李貴人,誰曉得卻是唐蕊被當成了李貴人。這件事所有人都以為是巧合,也有認為是唐蕊心機深沉,一心想爬上龍床當娘娘。
謠傳將一切真相抹殺,皇帝為平息謠言,給唐蕊的夫家加官進爵,讓他們得享榮華富貴,可唐蕊的未婚夫婿卻覺屈辱,不肯讓步,和皇帝爭女人,自然沒有好下場。唐蕊的未婚夫婿被調往前線,不久后死於一場突襲戰。消息傳回來的那日,唐蕊寫了信,險些自殺。段衡白一直知道這裏面有貓膩,無奈深宮之中,除了當事人,無人能再查得到真相。死裏逃生后的唐蕊三緘其口,段衡白不願在她傷口上撒鹽,因而也不問,直到今天遇見皇甫雲,和他說了那一番話。
抬頭看看中宮的高牆,巍峨,在黑暗裏卻還是顯出三分顫巍巍的模樣。可見再強勢的外表,也都是裝出來糊弄人的假象。一旦那背後的人不肯再給一點兒憐惜,這堵高牆便從稀罕成了可怕的牢房,阻隔一切陽光。
江王爺與宮中后妃有染,之後有妃子含冤而死,李東兒好不容易被皇帝召去侍寢,卻有人李代桃僵……看似沒有關聯的事情,如果仔細去想,就會疑點重重。
段衡白摸了摸袖子中的那枚印章,那枚有人用生命送出宮去的印章。上頭浮雕細膩,手法獨到,是專為宮中定製玉石玩物的玉石坊符家所作。符家公子很早接手家中與宮中的生意往來,符家與李家是世交……如此一來,便不難猜測,當初被巡夜太監看到的那對苟合男女究竟是誰?那天江王爺因陪皇帝喝酒誤了時辰,險些錯過宮門下鑰時間,因他歷來待人溫和,便與守門的侍衛說了兩句,便叫人記住了,至於在他說話之時有沒有人趁此機會逃命而去,就不得而知了。而唐蕊,恐怕那次被發現,也已並非第一次為之。
有一段時間,祖母曾寫信給他,說他的堂姐在宮中似是不順心,頗有些想讓唐武想辦法儘早讓她離宮的念頭。那時一來儲良鎮的唐府不太平,二來皇城中江王府一案牽連甚廣,各人都是人心惶惶,段衡白便寬慰幾句,並未關心。眼下是已真相大白,只是,揣測的東西若得不到證實,始終都只是臆想。
這會兒便到了中宮。
偌大的中宮,連個看守的人也沒有。
想來也是,外面固若金湯,這中宮的人即便是從這扇宮門逃了出去,也無法從那扇宮門逃出生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