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落井下石
他抬手輕輕一揮,暗影里忽的走出一人拿着一個小小包袱,差點沒嚇着冷冉竹。
一身黑衣勁裝,長劍背掛,雖面色平平卻別有一番江湖俠士的味道。冷冉竹眼中露出一絲欣賞,她也曾羨慕那些背劍行走天涯,仗義相助的俠士,若不是師父徐番死活不教她武功,否則如今的她早不知道遊盪在哪個山水間了。
更不會在這陰冷的大牢裏,也或許就碰不到當年的浥輕塵了。想到這裏冉竹忽然又慶幸自己沒學會武功……
只是他接下來的舉動卻教冉竹再也笑不出來,那一身艷紅的皇后喜服直剌剌的出現在冉竹面前,在幽暗的刑室里顯得十分刺眼。而他特意翻出的衣領一角,上面栩栩如生的優曇花樣更是令房間溫度瞬間直降而下,凍人心骨。
“朕說你毛躁衝動,手法拙劣你偏還沾沾自喜,自詡聰明,從玄鎮你跟着入宮開始就一直在籌劃此事。靜兒說過她曾問你需要如何改制喜服才顯得別緻。朕記得這刺繡曼陀羅花便是你提出的。可你妒心沖昏了腦袋,竟然大膽在喜服上刺優曇花。朕下午也問過負責喜服的一干人等,他們一律指出是你命他們這麼做。你奪后之心昭然若揭,你還想抵賴嗎?”
“未做過的事情何來承認一說。奴婢倒是敢問皇上,洞房之夜,皇上您是明君,難道分不清皇后和奴婢的容貌之別嗎?”冉竹冷聲道。這一切明顯都是栽贓嫁禍,卻沒想到宣墨雙目蒙塵看不清事後的真正詭異。
難道真是因為被愛情沖昏了頭腦,失去了他往日冷靜睿智的樣子了嗎?想到這裏冉竹蒼白的面容上掠過一絲苦笑。
那些嬤嬤婢女白日還那般驚慌失措,她好心安慰。卻不想自己一遭入獄,她們便立馬落井下石,真是叫人寒心。而這優曇花刺繡,如今看來也不是綉工失誤,定是早有預謀栽贓了。
只恨自己當時光顧着難過,忘記了跟師姑說起此事,如今跳進黃河洗不清。
可她還是有些疑問,只有從他口中證實自己先前的推測,她才能確定師姑是否真的在那人的手裏。
她何嘗不想趕緊救出師姑,護她周全,同時也洗清自己冤屈。至於宣墨認定她是個虛榮貪戀權位富貴的女子,她為了不讓被他活活氣死,只能漠然忽視。
他失憶了,只要尋回當初的記憶,他自然會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
“洞房之夜,哼,你真當朕蠢鈍嗎?你以為朕這一下午就查了這領口刺繡一事?昨夜宴會將將散席之時,你的貼身婢女丹青送來一壺酒,說是皇后口諭務必讓朕與眾大臣喝完這桃花酒再回殿內。那時候你早已經綁走了靜兒,換上喜服,滅燈躺在了床上。就等這下了合歡葯的桃花酒發作,成了你的皇后大夢!可惜你技法太粗糙,這桃花酒連宮裏都沒有,只有你房間獨造的酒櫥。你還有何話好說?”
宣墨冷肅說道,看到秀眉緊鎖的冉竹,心中忽覺暢快,因為這樣才是他的行事風格。之前他本想速戰速決,卻不想事情越弄越僵。
其實冉竹想問既然他是和眾大臣一起喝下這桃花酒,為何別人沒事。可想想也不對,這合歡酒並非毒藥,就算下在酒里他們回去與自家夫人云雨一番便解決了。自然也可以是抹在專門給宣墨用的玉杯里。
不管如何猜測,都沒有有利於她的一面。
而且,令她不解的是,丹青說她母親病危急需回去伺奉盡孝,本來皇上大喜之日,所有婢女都要謹守崗位。但冉竹念其一片孝心,偷偷送了她出宮。
難道,丹青也如那些人一樣,為了自保來誣陷她嗎?冉竹想到這裏面色白了幾分,眼前總是浮現丹青那一張純良可愛的娃娃臉。
如今他每說一句,冷冉竹的臉就白了一分,宣墨以為救出靜兒和明珠的希望便會越來越大。
宣墨說完,他朝蒼夜點了點頭,蒼夜微微躬身便出了門。
就在她們二人都沉默的時候,蒼夜手裏似是拖着一個什麼東西進來,冉竹藉著昏暗的光線定睛瞧去,胸口就像被壓上了一塊石頭,差點喘不過氣來。
蒼夜手中拎着一個人,此時她耷拉着腦袋,雙手垂掛,雙腳無力的在地上拖着,她的身後是兩行長長的血路,暗紅,暗紅,卻比喜服更扎眼。
不消說,這定是被抓住罪行受了懲罰的丹青。雖看不到她的臉,但知道定好不到哪裏去。蒼夜將她放到地上,她一動不動,看來是昏過去了。
只是,這懲罰未免太重了些!冉竹不自覺的咬着嘴唇,眸光里染上了一層霧氣。雖然氣憤丹青這樣誣陷她,可心裏卻總是不大相信,如今見她這般光景,一時心裏疼大於怒。
“瞧着心疼了?一個小小的奴婢你尚且憐憫,你如何對待你如女的師姑下的了手?說,你到底和誰密謀,有多少人?”宣墨冷聲問道。心想到底是靜兒教出來的學生,不管這冷冉竹本性多惡毒,好歹沾染了靜兒一點的善良品性。
“奴婢從未加害過皇后,哪裏還有和誰密謀這樣的空穴來風之事?”冉竹說完竟兀自笑了起來。被人暗裏栽贓,明裡誣陷她尚且還未查清,如今又來個聯手密謀,這就是帝王之家的多疑本性嗎?
“看來你忘了,早上那張紙雖然被雨水泡的模糊不清,可還是被朕認出來了。那分明就是你閑畫時最喜愛的優曇花。看來這優曇花定是你們聯絡的暗號,你們知道要想偷寶玉,必然要連皇后一起,那具焦屍便是證明。而你,和他們密謀。一個想當皇后,一個陰謀更甚!冷管事,朕可以看在靜兒的面上饒你不死,只要你交出這些人!”宣墨將話全部攤開,自始至終最後的根結點一覽無遺。
他賭白靜能傳染給冷冉竹多少良知,能讓她幡然醒悟,倒戈幫助他。否則他的皇后,他的大業都將毀在這個蠢女人手裏。
可她問的話卻叫他不明所以。
“皇上,您我不常相見,您如何得知我最喜優曇花?這是不是您記憶中固有的印象?”冉竹慢慢的抬起頭,蒼白的面容扯出一絲難看的笑容,睜大的雙眸里盈滿了破碎的期冀。
輕塵,就當騙騙我也好,我必然拚死為你闖險地,救回師姑。不要告訴我所能猜到的真相……
“大膽罪奴,口口聲聲自稱奴婢,目無皇法。還不趕緊下地磕頭認錯。”海生呵斥開口,尖細的叫嚷頗有些慌亂。
“奴婢無罪,何來的罪奴之稱。”冉竹固執說道,抬眸望着海生,眉眼裏染起一絲感激,海生平日與她甚為投緣,剛才幾番逾矩開口皆是想救她。
只是,她自己都是被設計陷害的,更不能低頭認了這莫須有的罪名。
“自然是靜兒告訴朕的。朕說了,朕不認識你。你何須還要裝下去?”宣墨看着眼前女子堅毅的蒼白面容,心頭掠過一絲迷茫,可說出的話語決絕堅定。
冉竹的眸光再次黯淡了下去,早就昏沉的腦袋似是千斤頂壓在脖子上,直直感覺要掉了下去。
她搖了搖頭,使勁想讓自己清醒點,可卻越發的眩暈迷糊。她知道自己如今說什麼宣墨都不會相信,她還是趕緊將自己的推測結果想告訴他,以免耽誤他救人。
“皇上,奴婢從來都是孤零零一人,沒有師姑,奴婢學不會伺弄花草。學不會花草奴婢就不能認識你……”冉竹雙眼開始閉合,泛白的面容上染起一抹不尋常的紅。
宣墨側耳聽着,可她後面說的話他並未清楚多少。只見她斷斷續續而來:
“師姑對奴婢的意義……很重要。奴婢覺得她不會有性命安全,她可能被水……”
冉竹說到這裏再也支撐不住,雙眼一閉就從凳子上滾落下來。宣墨下意識想伸手去接,可在她觸碰到自己衣角時,腦海里閃過白靜嫻靜的面容,心頭一冷頓時收回手來,任冉竹滾落到的他腳底下沉沉昏去。
她說的話宣墨聽得半知不解,可她這番不肯承認劫走白靜和寶玉的性子着實惹火了他。
他低眼看了一下躺在地上的冉竹,心裏煩躁莫名,抬頭沖外面怒叫道:
“來人,傳朕命令。將此人連夜吊到宣武城門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