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中計

第201章 中計

聶梓嵐滿臉笑容送走了來詢問五年前車禍案件始末的警察,門一關上,臉色立刻黯淡無光。

他靠在門背後,沉思了幾秒,披了一件外套拿着鑰匙就迫不及待地離開了。

他要去找李唐越,為什麼警方會有當年的錄像?知道這個錄像存在的人包括他一共有三個,如今泄露到警方手裏,不是紀暖姿就是他李唐越。而紀暖姿在謝家,他不方便找過去,就只有向他李唐越要個說明!

一旦讓他弄清楚是誰在背後捅刀,那些他所知道的,不管該不該說,他會毫無保留地告訴警方。

到達李唐越的住處已經臨近深夜十二點,他的樓層沒有燈光,按了好幾次門鈴都沒有回應,不知道他是去了哪兒。

聶梓嵐給他打電話也是關機,他幾乎想要放棄了,等第二天再來,電梯門開了,李唐越低垂着腦袋,周身被疲憊不堪的氣息包裹着。

看見聶梓嵐的時候,李唐越怔了怔,露出一臉厭惡繞過他,打開門沒有邀請他進去,但也沒有讓他走。

“警方怎麼會有當年的照片?”聶梓嵐跟進了屋,自如地坐進沙發正位。

李唐越摔下外套,不答反問:“你再跟我說一下,車禍究竟是怎麼發生的?被撞的那個人是不是吳彤?”

“你還沒告訴我,警方的錄像是哪兒來的?!”

李唐越不滿地瞅了他一眼,俯視着他慢悠悠道:“警方去找你了?哼,那你也不能怪我。我只是把錄像給了謝政遠,向他證明當年吳彤確實去過雨凝閣。”

“我就不相信你不知道這個錄像意味着什麼!”聶梓嵐火氣大發,霍然起身逼近李唐越。

“為了證實吳彤的生死,犧牲再多我都無所謂!”

“證實吳彤的生死?”聶梓嵐輕蔑地冷嗤,挑眉一笑,“要證實孩子的生死才是最終目的吧?!”

李唐越不置可否地笑笑,劍拔弩張的氣氛在他這一記似笑非笑的揚唇中緩解,繞過了聶梓嵐,他坐回主位,滿不在乎地說:“你別著急,警察去找紀暖颯取證時吃了閉門羹,關鍵人物都還沒有發話,不會出事的。”

“別站着說話不腰疼!就算沒有當事人的確認,謝政遠已經下定決心要把我是送進監獄,有了這個證據遲早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李唐越陰惻地笑了笑,別有意味地看着他,“紀暖颯不都已經是你的人了嗎?難道她會忍心送你去吃牢飯?”

提起那件事,聶梓嵐神色倏然顯露不自然,旋即冷着臉警告:“李唐越,如果因為那個錄像我玩完了,那麼你也別想好過!你別忘了,我也是知道你不少秘密的!”

李唐越皮笑肉不笑,“放心吧,不會有事的。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忙了一天很累,看你應該沒什麼事了,那就請走吧。”

逐客的意思如此明顯,聶梓嵐不是樂意自找難堪的人,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起身就瀟洒離去。

他連夜趕回住處,沒想到門口居然有人在等。他從來沒有想到這兩個人居然會找上門來,對於他們的來意,聶梓嵐想不明白。

“謝董,您回來了?”熊天林笑呵呵地迎上前來,跟在他身邊的徐嘉媛化着淡妝的容顏堆滿了笑容向他點頭致意。

聶梓嵐面無表情,問道:“你們來做什麼?”

熊天林呵呵地笑,滿臉橫肉諂媚的很,“謝董,我們進屋說吧,絕對是對你有用的消息。”

遲疑了幾秒,聶梓嵐開了門率先踱步進屋,那兩人像哈巴狗一樣跟着他進去。

自從青城國際被謝氏旗下的經紀公司收購以後,熊天林就只是一個小小的股東,因為手中握有的股權太少在公司基本上沒有什麼發言權。

孫銘晶過世以後,聶梓嵐動手腳成為經紀公司的一把手,對以前他做訓練生和藝人時刻意刁難他的人發難,而這些人當中有不少也是熊天林記恨的,於是他就趁此機會巴結聶梓嵐,和聶梓嵐一個鼻孔出氣,面上面里都處處順着聶梓嵐的意見,好不衷心。

再說徐嘉媛,自從上次在雨凝閣威脅的事情落敗之後,青城國際又被謝氏收購,她便順理成章地遭到全面封殺,為了熬到出頭的一日,她只得選擇跟在熊天林身邊,他們可謂同是天涯淪落人,惺惺相惜,相互利用。雖然徐嘉媛徹底被封殺,但她是個女人,且是個外貌美身材好的女人,有些場合需要她的出現。

熊天林看中的便是她這一價值。

在自己家中,聶梓嵐表現得自如自大。雖然在商場上的時間還不久,但他畢竟是從底層爬上來的,經歷了一般人不會經歷的痛苦和磨練,很早就學會了察言觀色,揣測他人的意思。熊天林靠近他的目的他多多少少還是知道的,無非就是希冀跟他拉好了關係,在公司里至少能有發言權。然而,深夜造訪倒是頭一次,對比他就不清楚了。

聶梓嵐慵懶地靠在沙發里,端着架子問:“熊董事這麼晚了帶着助理小姐到我這裏來有何貴幹?”

助理小姐便是徐嘉媛留在熊天林身邊的身份。

熊天林笑容不減,主人沒有邀請他坐下他便一直站着,給聶梓嵐臉上抹足了光彩。

“我知道謝董最近被一些瑣事煩惱着,特意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麼是我能幫上的。”

“哦?這麼聽來,熊董事應該想好了解決的方法了?”

“解決的方法倒是不敢說,不過是給謝董一條後備之路。”熊天林露出了得意的笑,拉開外套從內側的衣兜里取出一把槍。

聶梓嵐一看見那東西立馬坐直了身體,警惕着熊天林的下一個動作。槍不是開玩笑的,用起來比刀子還快。

“嘿嘿,謝董,您別緊張,別緊張。”熊天林笑眯眯地放下槍,又往後退了幾步,置自己於一個徹底安全不會威脅到聶梓嵐的位置才不緊不慢地解釋道,“謝董,我說過了,我今天來主要是想要給您提供一條後備之路的。”

聶梓嵐緊盯着桌上的槍,警惕着熊天林會時刻上前握起槍對準他的腦袋。

熊天林看出了他的戒備,哈哈笑的很隨性,坦蕩蕩絲毫沒有一點要加害於他的意思,“謝董,你大可以放心,這槍我放在了這就不會再拿起。不瞞你說,其實我還有一把和這個一模一樣的槍,那槍曾經被謝政遠拿了抵在我腦袋上,差一點就被子彈崩了。”

聶梓嵐半信半疑地看向他,“謝家吞了你的公司,我知道你對謝家的人有仇恨,說吧,要給我留的後備之路是什麼?別耍花槍,那些東西我不愛聽!”

“好!既然謝董如此爽快,我也就不再繞彎子了。徐小姐,把東西拿給謝董過目。”

只見徐嘉媛從隨身挎着的包中取出一個文件夾,翻開了畢恭畢敬地放到聶梓嵐面前。

股權轉讓協議!

果然是黃鼠狼給雞拜年,熊天林就沒安什麼好心。聶梓嵐心中有幾分瞭然,但還心存僥倖以為他熊天林對他還是有所忌憚的,沒想到他竟然做到了如此露骨的地步!

聶梓嵐猛然頃身,試圖抓起那些破紙撕毀。不過早已料想到他反應的熊天林有所準備,比他早一步搶走了那份協議。

聶梓嵐怒火衝天地站起來對大吼,“熊天林,你別太過分了!現在公司的老大還是我,明天我就可以用一場會議了結了你!”

“謝董,別動氣,別動氣,”面對他的爆發,熊天林好言好語地勸着,主動上前拉着聶梓嵐坐下心平氣和地同他解釋,“我的來意已經很清楚了,您別以為我來就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難道不是嗎?”聶梓嵐怒不可遏地打斷他。

熊天林連連點頭,忙順着他的意思回應,“是,是,是!我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但那並不完全,要不是看謝董你已經被謝家那邊逼到了舉步維艱的地步,我也不至於深夜到此,還被扣上個落井下石的臭名,這不值得!”

聶梓嵐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果然是出了名厚臉皮的東西,黑的說成白的居然一點都不覺得不好意思。

“謝董,您先順順氣,徐小姐,快去給謝董倒杯水來。”熊天林儼然把這裏當成了自己的家。

徐嘉媛放下包要去,聶梓嵐不滿地阻攔,咬牙道,“不必了!這杯水我可喝不起,要是下了什麼迷藥趁此機會簽了字按了手印,我可就虧大了。”

“嗨,謝董,您怎麼還認為自己在吃虧呢?難道您還沒看清楚眼下的局勢嗎?”

聶梓嵐咬牙不語,局勢是什麼他看的清清楚楚,就算真的到了走投無路的那一天,他也不至於向熊天林妥協。

“謝董,您可要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如今謝家對你緊追不放,不管是車禍的案子也好,商業犯罪也罷,我相信您作為當事人應該比我們心裏更清楚會是什麼結果。”

什麼結果?逃不掉的結果。

“既然如此,何不趁着警方開始逮捕之前帶着足夠安度餘生的錢離開這裏?”

聶梓嵐眼珠微微一動,所有所思地看向了熊天林。

熊天林笑得更加坦然了些,也更加有把握了些,“您簽下這些股權轉讓的協議,把您名下的股權都轉給我,到時候就算警方要查,那些東西已經不是你的了,你還有什麼可怕的?再說了,你把股權轉給了我,我給你一筆可觀的費用供你在某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安度餘生,重點是和你心愛的人在一起,還有什麼不好的?”

心愛的人?聶梓嵐心尖微表,這輩子還有機會嗎?

熊天林觀察到聶梓嵐已經被他說的開始動搖的神情,繼續加重藥量勸導,“如果你繼續留在這裏,警方遲早有一天會查清楚所有事情,難道你就甘心在監獄裏度過餘生嗎?想一想,和心愛的人在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度過平靜的生活,跟在牢獄裏孤苦零丁過着暗無天日的日子比起來,哪個更好?你是從不平靜走過來的,應該更懂得平靜的美好,那是我們這樣的人求之不來的。”

聶梓嵐陷入了沉思,也不知道有沒有把熊天林的話聽進去,但熊天林管不了那麼多了,一味地勸說他想,把所有能想到的都說盡了。

桌上的槍安靜地躺着,徐嘉媛等得乏了,靠在沙發里昏昏欲睡。忽然熊天林拍了拍她,叫她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支票出來。

“謝董,這個支票不管說的好不好聽,就當做是購買你手裏股權的款項吧。”熊天林放下了支票,挪過槍壓在支票上面,“時間太短,你可能還沒有想好。但這些東西我都留着,你什麼時候想通了,就在協議上籤個字按個手印,支票和槍好好收下,一個是以後生活的資本,一個用作不時之需,對你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

說完,他起身,聶梓嵐顯然還在沉思當中,沒有送他,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熊天林叫着徐嘉媛漏液離去,臨走前刻意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聶梓嵐,不禁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他幾乎已經可以確定不枉此行了。

聶梓嵐就算在被逼急了,終究還是嫩了點,不會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來,換種說法就是膽量還不夠。如果他足夠心狠,膽子足夠大,當時謝家之變時,吃下的可就不是一個經紀公司那麼簡單,而是整個鵬翔盡收囊中,哪裏還有展飛接管的機會?

人,只要對某樣東西渴望到了極限時,是會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的,哪怕是放棄自身,毀了自我。

目前聶梓嵐的渴望就是紀暖颯,努力了這麼多年,他擁有了權勢和金錢,偏偏失去了以前唯一的擁有,這本來就已經不甘心了。偏偏以前只屬於他一個人的投向了別人的懷抱,那個別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初害他的人,這其中的仇恨和不甘要多厚重有多厚重。

熊天林賭的就是這一點,他想,這一次他應該可以連本帶利地討回來了。

翌日,紀暖颯起了個大早,就為了等待警方到來,用過了早餐在院子裏透氣,等到暖陽高照依舊不見警方到來。

臨近午餐時,警方打來了電話,希望她能親自到局裏走一趟。如果不是答應了王戀瑾,她不會前往。

不期的是,在警局門口遇到了聶梓嵐。

不過兩三天不見,他就大大的瘦了一圈,臉上的傷還沒有完全消褪,這樣看來又瘦又疲憊,還傷痕纍纍,很讓人憐憫。

聶梓嵐見到她,微微一笑,和前幾次碰面判若兩人,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回到了最早認識的時候,哪怕再怎麼疲憊不堪,他都能給她一記清淺的笑容,足以讓她安心。

但那應該只是她的幻覺,一個眨眼的功夫,聶梓嵐就以唇角斜揚的模樣映入她的眼帘。

紀暖颯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看到她這一反應,聶梓嵐冷哼了一聲,又看了看陪她來警局的柳羽靈,有些嘲諷又帶着點苦澀地說:“有親人陪着真好,哪怕被心愛的人拋棄了,還有愛你的人在身邊給你勇氣,陪你走出感情的低谷。暖暖,在這一點上,你永遠都比我幸運。”

紀暖颯不明白他這番話是何意圖,還在不知所措時,柳羽靈已來到她耳邊低聲要她快點進去辦正事。

聶梓嵐站在原地,側了側身,神色淡漠,眼神卻幽深地目送她的背影從他的視線盡頭消失,隨後他才跟着進去。

兩人的到來都是為了五年前車禍的事,警方先分別提問個人,最後安排他們單獨相處,從監控里了解他們會不會說出一些對外人有所隱瞞的事情。

當人的情緒激漲到一定地步時,某些東西是會被刺激出來的。

不過這句話對紀暖颯和聶梓嵐似乎不太適用,他們面對面隔着一張桌子坐了半小時,一句話都沒有說。

警方等不及了,決定用一些東西刺激他們,斟酌之下,將一個對兩人來說極具爆炸性的消息丟給了他們。

“謝家已經找到了那個孩子。”

反應最強烈的是紀暖颯,她霍然起身,腹部的傷還沒有好,這麼迅速強力的一個動作扯動了傷口,疼得她氣喘吁吁,額頭冒出細細密密的汗。

聶梓嵐看了禁不住心疼起來,終於出聲關懷道:“傷還沒有好,動作不要那麼大。”

紀暖颯一怔,不太適應他的關心,一個一再帶給她傷害的人送來了關懷,她怎麼能不懷疑是糖衣炮彈?

聶梓嵐自嘲地抿了抿唇,平視着她,“不是早就說了被撞的人不是她嗎?還么找到孩子也是應該的呀。還是說,你會激動是因為孩子回來了,你和謝政遠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紀暖颯別開了臉,不讓他的目光觸及她的落寞心傷。

聶梓嵐苦笑出了聲,自嘲的意味愈發濃厚,“暖暖啊,你知道嗎?我連做夢都希望能回到過去,回到車禍發生的那一天。”

終於提到了車禍,警方個個屏氣凝神,豎起耳朵聽。

“當時我不應該跟你爭執,更不應該半路下車,丟下你一個人,那樣的話,你也不會在暴雨的夜迷失了方向。”

這話是什麼意思?!

同樣可以聽到他們對話的柳羽靈拍桌怒吼,指着屏幕里的聶梓嵐大罵,“他簡直就是胡說八道!一派胡言1都到了這個時候,證據確鑿,他還在狡辯!他和他那個爸爸一模一樣,死到臨頭還不悔改!”

警方嫌她太吵,強行把她拖到了另外一個空間,不讓他干擾公務。

又聽到聶梓嵐依舊平靜地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突然轉過來,把所有的罪責扣到我身上,但是暖暖,如果時間可以再來,我不會丟下你,哪怕是讓我一直駕車,撞死了人,我也不會丟下你。”

他說的平靜,卻暗藏深情。

紀暖颯不知道是該為自己感到可悲還是可憐,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聽得出他的話外之音。可她什麼都不想說,關於過去不想再提,關於他的否認不想辯解,關於他的畫外音不想在意。來這裏,只是為了實現對王戀瑾的諾言,跟警方坦白了就夠了,至於接下來如何進展,與她無關。

暗暗地嘆了口氣,她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扶着受傷的腹部緩慢坐下,沒什麼力氣同他辯解。

沉默讓她心靜,卻讓聶梓嵐心碎。

她已經到了連跟他說一個字都不願意的地步了,聶梓嵐無聲地笑,壓下眼底騰起的雲霧,聲音低啞地喚她:“暖啊,如果再有一次機會,我們可以過上平靜的生活,你會願意跟我嗎?”

紀暖颯始終望着另一側,不與他正視,也不回答他的疑問。

“還是放不下對他的感情嗎?即便是他找到了妻子和孩子,已經永遠都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了,你也不肯選擇我嗎?”

紀暖颯眨了眨眼,依舊保持着沉默。拒絕的話她說了太多,傷人的,委婉的,乞求的,對聶梓嵐全都沒有效果,不如保持沉默,不費勁兒,也不傷神。

聶梓嵐重重地嘆了口氣,眉心緊皺,像是在極力地思考,又像是被什麼壓着讓他很是痛苦,“他當你已經不再是原來的你,你親吻他他用離開的方式拒絕你,這樣的人還有什麼值得你留戀?”

漸漸癒合的傷口一下子被挑破,鮮血四濺,紀暖颯驟然回頭,平和的目光里透着冰涼的憤怒。

聶梓嵐莞爾,哭笑不得,“到此為止吧,你什麼都不想跟我說,也沒有必要坐在這裏耗時間。”

說完,他起身就走,到了門口,身後傳來紀暖颯僵冷卻異常堅定的話語。

“我可以退步,讓他的家庭團聚,可以選擇死去,從此再也不和他有任何交集,但是,我永遠都不會選擇一個狠心故意傷害我的人。”

聶梓嵐怔了怔,聽清楚她的話后,啞然失笑,依然開門離去。

警方沒有說謊,謝家確實多了一個孩子,而那孩子就是吳彤寄來的照片中的男孩。

從警察局出來后,紀暖颯用沉默的堅持逼着柳羽靈輾轉到了謝家門前,隔着高大的鐵門,依然能清晰地看到謝家老爺子在院子裏和孩子玩的不亦樂乎。

最期盼這個孩子的人就要數謝旌博了。

至今猶記得才到謝家的第二天,老爺子就給了她下馬威,要她去墓地祭拜吳彤,等孩子的生日到來時,要親自去為孩子上香。

如果不是期盼太深,又怎麼會如此隆重地供奉?

四五歲的孩子已經可以穩定地奔跑了,他穿着厚厚的小棉襖,抱着一隻球在花園裏東奔西跑,胖嘟嘟的笑臉堆滿了燦爛的笑容。老爺子看着他,臉上的皺紋就沒有消失過,一直都笑得合不攏嘴。

饒了一個圈走到了今天,仔細想想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他能有完整的家庭,她也能認清了更多人的真面目,於他而言,成家立業兩齊全,於她而言,成長成熟不再天真。

這是這段旅程饋贈的寶藏。

“走吧,媽,我們回家。”

柳羽靈收起了始終注視着她的目光,準備調轉車頭,剛一發動車子,後視鏡中出現了一輛車子,正在以飛快的速度駛向謝家。

車子尚未停穩,車主便迫不及待地下了車,一個勁兒地按着門鈴。

鈴聲驚動了玩耍的孩子和陪玩的謝旌博,他回頭一看,見一個身着黑色長風衣的男子焦急地趴在門上,努力地往他們這邊眺望。

謝旌博淡然的臉上浮現一抹深不可測的笑,起身慢悠悠地去開門。

“是來找政遠的吧?”謝旌博一邊開門一邊問道。

李唐越的心思全被孩子拴住,壓根兒就沒聽清老爺子在問什麼,連連應着就往裏面去。

“政遠不在,去公司了,你找他有什麼事,跟我說也一樣,回頭我告訴他。”謝旌博跟着他往裏走,就當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

這時李唐越才發現自己太激動了,忙停下腳步,不好意思地問道:“政遠讓我來這裏的,他怎麼反而不在?那,老司令,家裏沒有別的人了嗎?”

“別的人?”謝旌博裝作不懂,“你是說政揚嗎?他也不在啊。腿傷還沒好,江川送他去醫院檢查了。”

“伯母呢?”

“萊依讓霞姐陪着去商場給孩子買東西去了。”說起這個,謝旌博一連遲悟地給李唐越做介紹,“差點兒忘了,孩子給帶回來了,你瞧瞧,乖得很,一個人都可以好好地玩,不打擾大人。這一點跟政遠小時候倒是很像,都很懂事。”

李唐越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向那個孩子,然而這一看便再也移不開眼,目光膠着,腳步也不受控制地走向正在玩球的孩子。

謝旌博把這一幕看的真真切切,一眨眼就當做什麼都沒看到,當做嘮家常般自然而然地說:“感謝你陪着政遠一起尋找他們母子,可惜吳彤說什麼都不願意回來了,不然你們三個好長時間不見面,是該好好地聚一聚了。”

提起吳彤,李唐越適才回過神,忙不迭詢問:“她怎麼不願回來?你們是在哪兒找到的她和孩子?”

“在哪兒……”謝旌博刻意頓了一頓,當做猶豫,“地點就不說了,她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而且孩子她還是會要回去的,只是暫時答應交給謝家來照顧撫養,畢竟到了接受教育的年紀,在謝家可以保證他受到最好的教育。”

聽完,李唐越露出了莫大的失望之情。

“說來也奇怪啊,”謝旌博作苦思不解狀,“政遠說吳彤特意交代不要讓你知道她在哪裏,可是又給你寄信證明她還在這個世上,這不是很矛盾嗎?”

李唐越哽住,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老爺子的疑惑。其中的矛盾他當然想得通,孩子的真實身份只有他和吳彤兩人知道,吳彤寄信給他無非是想要告訴他這個親生父親一切安好,可不告訴他,是怕他控制不住思念,找到了她,那樣一切的一切就白費了。

謝旌博沒有糾纏於此,嘆了口氣,道:“麻煩你幫我看着一下孩子,我進屋去給他拿件外套,等會兒還要帶着他出去走走,玩兒熱了更要注意保暖。”

“好,好,我看着,您進去吧。”李唐越迫不及待,如此難得的和孩子單獨相處的機會,他巴不得謝旌博永遠不要出來。

注視着謝旌博進了屋,紀暖颯嘆息着讓柳羽靈回家,車子一轉,駛離了謝家這一路段。

在樓上關注着她們車子的謝政遠滿眼不舍,扶在玻璃窗上的手慢慢地握成了拳頭。

他知道這一來她肯定是心灰意冷了,但這是最後的放手一搏,永遠的平靜就在眼前,過了這一劫,觸手可及。

花園裏,李唐越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個孩子,一步步向他走去,每一步都邁得極其沉重,踩在土地上的重量猶如壓在了他的眼角,淚花一度要湧出眸眶。

他紅着眼,終於來到玩耍的孩子面前,蹲下和他大眼對小眼地相視。

孩子第一次見到他,被他盈着淚花的通紅雙眼嚇到了,愣了愣,好半天才遲疑着喊了他一聲“叔叔”。

那一刻,李唐越聽到了心碎的聲音。

他一把將孩子擁進懷裏,終於還是控制不住眼淚的洗禮,在孩子耳邊似喃喃自語道:“是爸爸,孩子啊,是爸爸啊,不是叔叔,是爸爸來看你了,爸爸終於見到你了。”

孩子傻愣愣地由他抱着,已經被他的深情弄懵了。

“爸爸還以為這輩子永遠都見不到你了,以為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你知不知道爸爸想你想的好辛苦,你怎麼現在才回來?”

“叔叔……”

“不是叔叔,不是,”李唐越啼笑皆非地把孩子從懷裏拉出來,認真地看着他,“孩子,記住了,我是爸爸,我才是爸爸。以後沒人的時候,我是爸爸,知道嗎?”

“爸爸?”

“對!是爸爸!”

“可是我有爸爸的……”

“不不不!那不是你的爸爸,我才是!我才是你的親生爸爸!”猛然間,李唐越意識到自己過度激動了,咳了咳整理情緒道,“是叔叔,是叔叔,以後見到了就叫我叔叔,知道嗎?”

“你本來就是叔叔。”

“是是是,”他苦澀地笑了笑,再次把孩子抱進懷裏,把染滿淚水的臉埋進孩子小小的胸口,“再等一等,總有一天我會把你要回來!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光明正大地叫我爸爸,你一定等我,知道嗎?寶貝兒,要等爸爸來接你回家……”

“你打算什麼時候接他回去?”

不知從哪裏冒出一個聲音,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李唐越抬起臉,四處尋找卻不見半個人影,只有這個孩子皺着小小眉頭滿臉疑惑地看着他。

“有人在說話?你聽到了嗎?”

孩子舒展開眉頭,放下皮球,拉着掛在脖子上的一條掛帶,從衣服底下扯出了一個正在通話中的小巧手機。

李唐越頓時傻了眼,瘋也似地奪過手機盯着看,聽筒里又傳出了一個低沉的女聲,“李唐越,你能有今天全靠我杜家,你居然敢背着我在外面跟別的女人亂搞?”

“你在哪兒?!”李唐越把電話從孩子脖子上取下來,一邊接聽一邊四處觀看。

屋子的正門走出一行人,中間的那個女人他再熟悉不過,那正是他那不會生育的結髮妻子杜家大小姐,而謝家的人全部都在,一個都沒有少。

中計了!居然中計了!

李唐越狂怒不止,手一揚,手機便摔成了兩半。

“你設計我?”他瞪着謝政遠,咬牙切齒。

“這句話應該是我來說才對。”

李唐越無話可說。

“阿越,我們認識多少年了?我真心把你當好兄弟,你就是這麼回報兄弟的?”

李唐越斜眼瞅了瞅別處,冷冷笑道:“別兄弟長兄弟短,在這個社會上,談的是利益和價值,別跟我提兄弟感情。你要是念着兄弟感情,就不會橫刀奪愛,搶走了吳彤!”

“你還好意思提那個女人!”杜大小姐怒吼道。

李唐越毫不畏懼地迎向她,“局已經擺好了,我沒什麼好說!今天着了你們的道,是我大意!我知道你們既然設下了這個局,必然會收集證據,剛剛我說的那些話錄音了吧?”

他冷笑了兩聲,轉過身去看孩子,那孩子早已被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江川抱走,站在離他足足有五十米遠的地方。

“那個孩子……是假的吧?”

回應他的只有杜小姐噴着怒火的眼神。

李唐越又笑,“吳彤也沒找到,對不對?那些信件和照片,只是你們設下的局!狠,真是狠,不愧是謝家的人,手段就是辛辣。謝政遠你聽好了,我今天會栽在你手裏,不是你比我厲害,而是你利用我渴望作為父親給予孩子愛的心理弱點!你沒有比我厲害,你只是比我更卑鄙!”

“不過你也別得意,只是證實了這麼點兒事,還不能把我怎麼樣。頂多就是讓我和她離婚,這沒什麼不好。我還求之不得呢!和這樣一個驕橫不講理的女人再過下去,我不知道我還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李唐越!”杜小姐欲衝上前,被萊依攔住才沒有做出殺人的事情來。

謝政遠冷笑了兩聲,“你會不會怎麼樣,那就要看警方怎麼處理了?”

“你什麼意思?”

謝政遠抬手,指向花園後方,那裏不知何時亮起了警車車燈,“目前你因為涉嫌聶梓嵐有關的經濟犯罪被警方逮捕,也許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罪狀,你也不會被怎麼樣,但是只要警方拘留了你,我就會想辦法讓你在裏面待下去。”

“謝政遠!”李唐越咬牙切齒,剛上前一步試圖有所為時,後方傳來一記清脆的扳扣板的聲音,不用他回頭看,已經知道槍口對準了他。

謝政遠不掩飾得意地揚了揚唇,“還有一點忘了你,當初接受你指示綁架紀暖颯的人已經什麼都說了,只等你親口承認,牢獄的門就真正地敞開了。”

李唐越僵硬地站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瞪着每一個人,心不甘情不願地被警方帶走。

謝政遠看着他留在門口的車,想到了轉頭離去的那輛,瞬間頭昏腦漲地厲害。

還有一個紀暖姿,還有一個聶梓嵐。

不管是為了什麼,這三個人既然能勾結在一起,如果留下任何一個,必然為以後留下後患。

謝政遠,在你全心全意為愛情付出之前,首先要剷除所有阻攔你的東西和人,唯有如此,她才不會受到傷害。

涼風過境,他聽到了心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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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錯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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