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父親

穆府中的人消息一向靈通，特別是有關輕雲的事情。老太太早上才見輕雲，到了下午，不過兩個時辰，輕雲過幾天又要出府的消息，便闔府皆知。

然而，有着穆清柔的前車之鑒，又因着前幾日踏青產生的隔閡，府中的姑娘們也不好意思直接闖進輕雲的院子。雖然想要和輕雲套近乎，卻也有些拉不下臉來。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輕雲院子門前來來回回已經過了好幾撥的人了。

“五妹妹，你這院子還真是熱鬧。”帘子被撩起，寧華皺眉走了進來，“她們在做什麼？”

“我哪兒知道？”輕雲放下手中的書，站起來迎了幾步，“寧哥哥今兒怎麼過來了？永哥哥呢？”

“永華還有些事兒，今兒只怕不能過來了。”寧華皺了皺眉頭，“你有話要和他說？不如我帶給他吧。他今兒有約，大概晚上才能回來。”

“只是沒有瞧見你們兩個在一道兒，心中奇怪罷了。”輕雲眨眨眼睛，笑道，“這個時候過來，可是有事兒？”

永華和寧華因着已經弱冠，早就搬到了外院，平日裏無事，也不會在內院走動。今兒這個時候過來，倒確實有些奇怪。寧華，可從來都不是會和人閑聊的人。

“嗯，是有些事兒。”寧華倒也坦蕩，點了點頭，“我聽說，鎮國公世子請你一道兒去狩獵場？”

輕雲挑了挑眉。

沒有想到這消息竟然傳的這樣快，連在外院的寧華都已經知道了。不過，這也不是什麼秘密。輕雲便點了點頭，“確有這個消息。”

寧華就皺了眉頭，“鎮國公世子怎麼會想到要邀請你的？他之前見過你？你們……”

他雖然回來不久，對於鎮國公世子，卻也聽到了不少傳聞。都說他性子喜怒無常，又是一個冷清的，若是惹了他，不管男女，下場都會很慘。

這樣的一個人突然來找輕雲，難道……

寧華心中有些煩躁。若是那世子盯上的是其他人，他倒也無所謂，但是，這一次那樣一個人盯上的，卻是輕雲啊。身為輕雲的哥哥，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被欺負？

“難道……不能拒絕么？”寧華張了張嘴，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輕雲淡淡地笑了笑，“寧哥哥心中不也清楚么？老太太定下的事兒，哪裏還有更改的？”

這樣說著，又安慰道，“寧哥哥不必太擔心，鎮國公世子大概也只是一時無聊，這才邀我一道兒過去。狩獵場又不是只有我一個姑娘。再說了，世子和我，不過是萍水相逢而已。”

寧華聞言非但沒有放心，反而更加焦躁起來。

若真是萍水相逢，鎮國公世子只怕也不會特意下帖子邀請輕雲。畢竟，他的身份擺在那兒，想要攀上他的女子，並不少。

狩獵場雖然不是只有她一個姑娘，但是卻只有她這一個是鎮國公世子點名邀請的。更何況，能夠進狩獵場的都是些什麼人？那些天之驕女只怕都被家裏寵壞了，輕雲第一次過去，若是被欺負怎麼辦？看那個鎮國公世子的性子，恐怕也不會為輕雲出頭。

寧華越想越焦躁，忍不住就在輕雲面前踱起步子來。

見寧華心神不寧，輕雲便轉了話頭，“寧哥哥，前幾日踏青的時候，你和永哥哥可是交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們？”

赴約已經成為定局，再怎麼煩惱也沒有用。還不如放輕鬆的好。到時候真的發生什麼，再隨機應變便是。

聽到這話，寧華一愣，腳下頓步，點了點頭，“我們倒是碰見了一些聊得來的朋友。”永華今兒便是出府拜訪他們去了。他原本也應該過去的，卻突然從小廝那兒聽到了這個消息。到底不放心，他沒有多想，便沖了進來。

沒有想到，竟然真是這樣。

“他們也是準備明年春闈的，大家還商定，定期出去以文會友。”談起春闈，寧華意氣風發。

輕雲抿嘴笑了笑。

“那幾位詩詞也作得極好，就連永華也讚不絕口。”

永華的詩作得的確不錯，這一點輕雲也是知道的。

寧華說了一會兒踏青那日發生的事情，突然又醒過神來，他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唉，現在可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輕雲，你準備怎麼辦？”

輕雲看他又轉了回來，心中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臉上卻是不顯，只微微側了側臉，垂下眼瞼來，“什麼怎麼辦？”

“還有什麼？當然是狩獵的事情啊。”寧華急的上火。

這些年，他這個妹妹已經夠苦了，現在好不容易才好過點，他可不想再看到有人欺負她。

只是，他雖有心，卻什麼都不能做。且不說他根本就不能見到鎮國公世子，就連家中的老太太，他都無法說服。

難道，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輕雲往火坑裏跳嗎？

寧華皺眉。

然而，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口，院子外邊便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接着便是小丫頭通稟的聲音，“姑娘，老爺過來了。”

穆二老爺？爹？

輕雲和寧華均是一愣。

穆二老爺可是多年沒有踏進輕雲的院子了。今兒怎麼……

小丫頭的話音才落，穆二老爺便掀了帘子走進來，身邊一個小廝都沒有帶。

似乎沒有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寧華，穆二老爺有一瞬間的愣神，隨即便恢復常態，“寧哥兒來了。”

寧華急忙行禮，“二伯。”

穆二老爺點點頭，“嗯。”又望了望窗外的天色一眼，“時候也不早了……”

這便是趕人了。

寧華擔心地看了輕雲一眼，嘆了一口氣，皺着眉頭退了下去。

倚翠進來換了一壺熱茶，又退了下去。

只等屋子裏再沒有其他人，穆二老爺輕啜一口茶水，這才慢慢看向輕雲。

他對這個女兒倒是沒有多大印象了。自從前妻去了，方氏抬了分位之後，他便不常在府里看見她。偶爾雖然也會聽到有關她的消息，卻也只是過耳就忘。此番若不是鎮國公世子的事情，他也不會想起輕雲來。

他的子女不少，輕雲也不是個出挑的，自然記不住。

算起來，他已經有好幾年沒有正眼看過這個女兒了。沒有想到，她已經長成大姑娘了。細細看去，和前妻倒也有七分相似，神態卻是另有一番風流，倒是在前妻之上。

也算是美人兒初長成。

穆二老爺看着輕雲，心中突然就有些明白鎮國公世子邀請輕雲的想法了。

這樣一個美人兒，就是他也有些心動。

“父親。”輕雲斂裾行禮。她雖然對穆二老爺的到來感到驚訝，但是應有的禮儀，她卻一點兒不會忽視。

穆二老爺收回眼神，輕輕點頭，“好好好，快起來，快起來。”

一連說了三個好字，穆二老爺臉上露出笑容來，“都是自家人，怎麼還這麼生分。”

輕雲抿嘴笑了笑，沒有回聲。

穆二老爺便眯了眯眼睛。他深吸一口氣，突然就將眼睛轉開，再不看輕雲，“聽說鎮國公世子邀請你去狩獵場了？”

又是一個為了鎮國公世子來的。

輕雲心中冷笑。剛剛倒是她自作多情了，還以為是這個爹終於記起來看她了。

是了，她怎麼忘了，穆二老爺從來便不是一個多情的人。

“回父親的話，鎮國公世子的確下了帖子。”輕雲低下頭來，她的臉藏在陰影中，看不清神色，“不過，輕雲卻不知世子到底是何意。”

鳳蕭然果然好本事，只不過一封帖子而已，就能讓她頭疼得厲害。

穆二老爺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你不認識世子？”

“輕雲曾遠遠見過世子幾面，不過話卻是沒能說上幾句的。”這句話，輕雲最近已經翻來覆去解釋好幾遍了。

“這樣啊。”穆二老爺皺了皺眉頭，心中卻只是不相信。

鎮國公世子可是皇上面前的紅人。這麼多年，也沒有見他對哪個女人特別上心。聽說，世子可連妾室通房都沒有一個。就這樣一個冷情的人，突然親近一個女人了，怎麼可能什麼都沒有？

大概是姑娘家臉皮薄，不好意思說吧？

穆二老爺想了想，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最近耀華功課不錯。我也聽宗學的夫子說過了，過一段日子，他便推薦耀華去國學。這些年為難你了。你這個姐姐教的不錯。”

“父親謬讚，都是母親教的好。”不明白為何談起耀華，輕雲心中就有些謹慎。

“耀華年紀小，以後自然是前途無量，我們穆府以後可都靠着他了。”穆二老爺笑得意味深長。

輕雲心中一動，突然就明白了穆二老爺的意思。

竟然拿耀華來威脅她！

輕雲心中皺眉，卻只當沒有聽懂，低低地應了一聲。

見輕雲如此反應，穆二老爺便有些不滿。說了半天，這丫頭卻一點兒都不開竅。他都已經說得這樣明白，她卻沒領會他的意思。真是一個木頭！

然而穆二老爺到底想着鎮國公世子，硬是將心中的不滿壓了下來。

不管如何，鎮國公世子看中的是輕雲。她就是再愚笨，他也不能甩袖而去。畢竟若是能夠攀上鎮國公府，他以後還怕不能平步青雲？

“記住，你可要當面謝謝世子。”穆二老爺強調。

輕雲看着他的樣子，心中一冷，卻仍舊只是柔順地應了一聲。

他倒是一個好父親，為了攀上鎮國公世子，他竟然暗示自己的女兒如此行事。

就算再怎麼不得寵，她好歹也是穆府的嫡長女，他竟然要她像一個低賤的妓子一般，對着男人投懷送抱！

輕雲心中怒意翻騰，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維持住臉上的平靜。

穆二老爺看着輕雲木訥的樣子，心中也煩悶不已。原本以為靠着這樣的容貌，怎麼著也能在世子身邊謀得一個妾室之位。然而瞧着這性子……

穆二老爺又皺了皺眉。他也是男人，自然了解男人的想法。一個不懂風情的女人，就是長得再美，也沒有用。

恐怕世子也只是一時新鮮，等時間久了，自然也會覺得乏味。

穆二老爺這樣想着，興緻也失了大半。他站起身來，冷淡地看了輕雲一眼，“這些日子，你就好好歇着吧。”

輕雲應了一聲，將穆二老爺送到院子門口，這才轉身回來。眼底冷意閃爍，輕雲緊緊握住了手掌。

不，不行，她不能和穆二老爺翻臉。

至少現在不能。

深吸幾口氣，輕雲平復了一下心情，慢慢朝着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