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新年3

第23章 新年3

李元芳的心頭一熱,想也沒想就翻身躍上馬背,揪牢韁繩,輕輕拍了拍‘墨風’的身子:“咱們回去!”‘墨風’抬頭嘶鳴一聲,便在雪地上跑起來。起初似乎還對雪地心有餘悸,跑得小心翼翼,慢慢地就自信起來,越跑越快,風馳電掣般地往前飛奔,轉眼便回到了沈宅的院牆之外。

回到沈宅,李元芳卻並未見到梅迎春,他果然一早就出去尋找‘墨風’了,還要去金城關內的鎮甸為沈庭放訂做棺材。阿珺已經在後堂里佈置起個簡單的靈堂,在那裏守起靈來。他們在黃河岸邊救下的大娘好了很多,已能下床,看到沈宅里出了事,倒也不再吵着要走,主動留下幫忙,現在正在廚房裏帶着韓斌給大家準備午飯。反倒落下個狄景輝無所事事,從沈庭放的書櫃裏拿來本書胡亂看着,打發時間。

李元芳拴好‘墨風’,看它開始愜意地啃起草料,便往後院而來。正堂的門敞開着,書桌被移到一旁,條案的正中置放了香爐,香爐後面的一塊木牌上書‘先父沈庭放之位’,算是個簡易的靈位。阿珺全身素縞,在靈位前垂頭而坐。

李元芳跨入房門,在靈位前稍停片刻,剛轉過身來,阿珺已站在他的面前。李元芳看着她哭得紅腫的眼睛,安慰道:“阿珺姑娘,人死不能復生,請節哀。”阿珺點頭,隨之凄然一笑:“李先生,方才狄先生說你出去追查線索了,你……找到什麼了嗎?”

李元芳示意阿珺坐下,自己也坐在她的對面。他首先讓阿珺看了那柄小刀,不出所料,阿珺肯定地說從沒見過這把刀。李元芳又打開帶回來的包袱,將書籍一本本遞給阿珺察看,確實都是沈庭放書房失落的書,而且一本不少。阿珺含淚謝過,正要將書收起來,李元芳阻止道:“阿珺,關於這些書,我還有一個問題。”

阿珺詢問地看着李元芳,李元芳輕撫其中的一本書,指着書籍處問阿珺:“阿珺,你看,這裏有個銅扣,你知道是做什麼用的嗎?”阿珺低着頭回答:“是,這是用來鑲嵌銘牌的。”“什麼銘牌?”“就是藏書人家族姓氏的銘牌,用來表徵書籍的擁有者。”李元芳問:“阿珺,為什麼沈老伯這些書上的銘牌都沒有了?是原本就如此嗎?”“原本如此。”

李元芳想了想,又問:“阿珺姑娘,沈老伯的其他藏書在什麼地方,可以給我看看嗎?”阿珺點頭稱是,隨即掀開左邊牆上的帷簾,將李元芳讓進去。李元芳之前看過,這間屋子的窗戶被黑色油紙封得密不透風,屋中胡亂堆放着幾個柜子和箱籠,像是個雜物間。阿珺點亮小桌子上的蠟燭,從腰間摸出串鑰匙,打開其中的一個箱籠,掀開箱子蓋,只見裏面裝着滿滿一箱籠的書。李元芳隨便拿了本書翻翻,和書房裏陳列的那些書籍差不多,書籍的銅扣處也一律是空的,沒有銘牌。阿珺低聲道:“這間屋子裏所存放的便是我爹爹全部的收藏。箱子裏,柜子裏,全都是。”李元芳點頭:“這些書梅兄都看過嗎?”“只看過一部分。梅先生住的一個月,我爹爹把很多書都搬到書房裏給他看,但還是有些依然鎖在這裏。”

雜物間裏黑黢黢的,只有蠟燭散發出微弱的光。阿珺的面容半遮在陰影之中,臉上淚痕斑駁,越發顯得凄楚無助。李元芳在心中深深地嘆息着,決心把上午在山崗頂上所考慮的事情和盤托出。他低下頭,盡量語氣柔和地問:“阿珺,你有沒有想過,究竟是什麼人害死了沈老伯?”阿珺搖搖頭,沉默不語。

李元芳又問:“你真的不打算報官?”阿珺依舊沉默着搖了搖頭。李元芳道:“可你已知道,我和景輝兄不能在此久留,一、兩天內必須啟程。梅兄在洛陽有事要辦,也要離開。我們……大約來不及把你父親的死因調查清楚。到時候這裏只留下你一個人,我擔心你會有危險。”阿珺終於抬起頭來,定定地注視着李元芳的眼睛,李元芳移開目光,輕聲問:“阿珺,以後你準備怎麼辦?”

阿珺木然地回答:“我……還沒來得及想。”“嗯,我知道。”李元芳點頭,聲調變得嚴厲起來:“但是時間緊迫,你現在必須要想。”看到阿珺迷茫的神情,李元芳微微一笑:“阿珺,你說過把我和景輝兄當作兄長。此刻,我這兄長想給你提個建議。”頓了頓,他才斬釘截鐵地道:“阿珺,去洛陽吧,去找你的堂兄,我的沈槐賢弟。”

“洛陽?”阿珺喃喃重複。李元芳觀察着她的神情:“你……願意去嗎?”阿珺垂下頭不吱聲。李元芳笑了:“那就好。我都想過了,梅兄也要去洛陽。乾脆你就和他一起走,一路上也有個照應。”阿珺急切地問:“可是爹爹?”李元芳道:“我的建議是,先在家停靈七天。我去和梅兄商量,請他再等七日。七日之後,由你來決定,是立即下葬還是扶靈東去。總之,到那時候你們就可以動身了。”“梅先生會答應嗎?”“黃河封凍,他還需要想出辦法過河,原也無法立即動身。”李元芳說著,看了看阿珺,溫和地說:“而且我知道,他一定會答應和你一起走。”

阿珺蒼白的臉上透出細微的紅暈,她揚起臉,誠摯地說:“李先生,謝謝你,為我想得如此周到。”李元芳有點兒不自在地“嗯”了一聲,四下看看,又皺起眉頭道:“只是這些收藏不太好處理。帶着太麻煩,留在此地的話,難免竊賊上門,那沈老伯的心血就無法保全了。”阿珺咬了咬嘴唇,突然道:“李先生,我再給你看個地方……請你去把正堂的門關上。”

李元芳依言去關上房門,回到雜物間時,見阿珺站在靠牆的一個大柜子前面,櫃門敞開着,裏面空空如也。看他走過來,阿珺蹲下身,在櫃底的最裏面,輕輕按了個非常難以辨認的按鈕,櫃底朝上掀開,露出個洞口。阿珺低聲道:“李先生,這下面有個地窖,是我爹爹專用來收藏秘密物品,請隨我來。”她擎着支小蠟燭率先進入,李元芳隨後跟進,沿台階走到底,下面果然是個和上頭雜物間差不多大小的地窖,很低矮,阿珺尚能站直身子,李元芳便只好彎着腰了。

阿珺將蠟燭舉起,讓李元芳看清四周,除了角落裏模模糊糊堆着樣東西之外,整個地窖里什麼都沒有。阿珺輕舒口氣,慢慢地解釋道:“李先生,我們一家五年前搬到此地時,爹爹特意找了這所與世隔絕的宅院居住。為了藏書的安全,他找人修了這個地窖。”李元芳眉頭輕蹙:“那為什麼現在這裏並沒有放置藏書?”阿珺愣了愣,一時無言以對。李元芳沉聲道:“阿珺,我猜想這裏原先存放的並不是你父親的藏書,而是他通過某些不可告人的手段所取得的財物,我說得對嗎?”見阿珺不回答,李元芳也不再追問,只是到角落去翻了翻那唯一的物品,卻原來是幅編織地毯,地窖里太暗,看不出具體的樣子。

李元芳示意阿珺過來看,阿珺直搖頭:“此前從來沒有見過。”李元芳問:“阿珺,你是想把藏書都轉移到這裏來嗎?”阿珺反問:“李先生覺得這樣可以嗎?”李元芳點頭:“如此甚好。我現在就把上頭的箱子搬下來。”阿珺輕輕拉拉他的胳膊:“不要搬箱子,把書搬下來就行。”李元芳疑惑地看着她,阿珺的臉漲紅了:“整箱書太沉,不好搬的。況且……梅先生知道這個雜物間,如果箱子突然都不見了,他會疑心的。”李元芳恍然大悟。

因為只能一次搬運數十本書籍,李元芳花了一個多時辰才將雜物間箱籠和櫥櫃裏的書籍全部搬到了地窖里。阿珺則去對面的卧房取來些衣物,隨意放置在搬空了的箱櫃裏。待二人將地窖門重新關好,雜物間恢復原樣,回到正堂時,午後的太陽業已西垂。

李元芳還想再囑咐阿珺幾句話,前院傳來‘墨風’的叫聲,聲聲都是喜悅,李元芳知道一定是梅迎春回來了,便匆匆趕往前院。梅迎春果然正與‘墨風’歡天喜地地親熱個不停。見到李元芳過來,梅迎春興奮地招呼道:“李兄!我在黃河岸邊找了大半天,本來以為沒希望了。沒想到你倒把‘墨風’給找到了。”李元芳也笑道:“其實是巧遇。今早我追蹤兇手的足跡到官道旁,正好碰上了‘墨風’,便把它帶回來了。”梅迎春聽着,臉色突然一變,追問道:“李兄,你是騎着‘墨風’回來的嗎?”“是啊。”李元芳答道,卻見梅迎春的神色霎那間變得陰晴不定,嘴裏還喃喃着:“這怎麼會?‘墨風’從不讓其他人騎……”李元芳跨前一步問:“梅兄,有什麼問題嗎?”“哦,沒有,沒有……”梅迎春慌忙掉轉目光,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尷尬。

阿珺恰恰在此時出現,打過招呼后,她便邀請梅迎春到後堂談話去了。李元芳立刻就明白了,她是與梅迎春商量同去洛陽的事情。看來,阿珺並沒打算讓李元芳代自己去和梅迎春交涉,就像只讓李元芳看到那個秘密地窖一樣,她相當自然地選擇了親疏遠近,也許是因為沈槐的關係吧。

夜幕降臨的時候,幾個人再次圍坐在了堂屋的圓桌旁。昨夜至今,他們的這個除夕和元旦過得太不平常,以至於常常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似乎下一刻就會從夢中驚醒,又似乎陷入永遠無法擺脫的夢魘,心情時時都在陰鬱和希冀中搖擺,真是倍感煎熬。

梅迎春已經和阿珺商議好,七日之後便將沈庭放暫時落葬在沈宅後面,待阿珺進京見到沈槐以後,再決定正式下葬的時間和地點。梅迎春白天去金城關時,不僅給沈庭放訂好了棺材,還找到了渡河的嚮導,據說都是些常年生活在此對黃河狀況非常了解的人,能夠引導渡河的人找到最輕鬆和最安全的途徑。

那位姓何的大娘也已和大家熟識了起來,原來她是金城關內的一個寡婦,靠一手精巧絕倫的綉活謀生,含辛茹苦地將唯一的兒子撫養長大。現在兒子去洛陽趕考,她不放心,打算追隨而去,慌忙趕路時才在黃河上墜入冰洞。阿珺聽了她的敘述,心念一動,便建議何大娘乾脆七日後與她和梅迎春一起進京。梅、李二人也覺得阿珺身邊有個老婦人陪伴會更妥當,於是從旁勸說,何大娘略為躊躇后,就答應了。何大娘的女工了得,也很有經驗,這幾日正好陪着阿珺給沈庭放裁製壽衣,料理家務,收拾行裝。

新年的這第一頓晚餐大家都吃得沒什麼胃口,匆匆將要事商議停當,阿珺仍然返回正堂去守靈,何大娘作陪。梅迎春白天從鎮上給韓斌帶了些爆竹,這小孩兒便一個勁地纏着李元芳,要去放爆竹玩兒,李元芳無奈,又不能在剛死了人的沈宅裏面燃放,只好帶着他去沈宅外的原野上。梅迎春和狄景輝繼續留在堂屋裏喝酒聊天。

這夜風雪驟歇,白雪覆蓋的原野上空,穹宇蒼茫,清朗高遠。仰頭望去,只見滿天的星斗,數不清看不盡。韓斌一連放了十多個大爆竹,開心地在雪地上打起滾來,孩子畢竟是孩子,他小小人生中所有的悲苦離觴,只要幾個爆竹的脆響便可沖得煙消雲散。瘋了一陣子后,韓斌安靜下來,依偎到李元芳的身邊,兩人一齊默默無言地眺望着星空下的雪地,都不想馬上回去那個既溫暖又陰森的宅院。韓斌突然想起件事,拉了拉李元芳的衣襟,輕聲道:“哥哥,我好喜歡‘墨風’啊,今天下午我和它玩了好久,它也喜歡我的。”李元芳微笑着回答:“馬兒都喜歡小孩的。”“真的嗎?”韓斌想了想,又問:“哥哥,我什麼時候可以學騎馬呢?等我學會騎馬了,你給我一匹‘墨風’這樣的馬好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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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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