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兵禍將至
忙活了大半天,直到太陽快落山時,楊之梟才算暫時安定下來。
韓幼娘正準備叫丫鬟下廚給男人們做飯時,那個善解人意的周勃卻帶着幾個衙役送來了豐盛的酒菜,頓時讓楊之梟對他好感倍增。
夜,繁星點點、明月當空。
花園前的長廊之上,韓幼娘半閉着美目,偎依在楊之梟身邊,俏臉上爬滿了幸福和對生活的滿足。家有賢妻,這句話在韓幼娘身上得到了完美的體現。
偷偷的望了望正在閉目沉思的楊之梟,韓幼娘忽然覺得這個男人就是她生活的全部,是她活着的理由,只要有他在,自己就可以在大樹下乘涼,在港灣下避雨。
如果沒有這個男人,她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否活得下去。
正在沉思的楊之梟忽然睜開了眼睛,嘴角邊浮出一絲壞壞的笑容,伸手將滿臉迷醉的韓幼娘抱了過來放在腿上,一隻狼爪如同滑溜的泥鰍,鑽進了韓幼娘羅衫。
韓幼娘‘啊’的叫出聲來,羞了個俏面通紅,隨即就如同受驚的兔子,慌忙把頭埋在了楊之梟結實的臂彎里,秋波迷離,呼息也還始變的急促起來。
楊之梟正待有所動作,非常不識趣的韓孟虎卻在這時走了過來,道:“妹夫,有個自稱是你的貴客人,正在書房等你。”
韓幼娘羞的嚶嚀一聲,瞪了韓孟虎一眼,韓孟虎洋洋一笑。
楊之梟也氣了個半死!訕訕的把手抽了出來,吩咐了幾句,狠狠瞪了韓孟虎一眼,轉身去了書房,心裏卻在奇怪,自己在羅城可不認識人啊,到底是誰來找自己啊。
書房。
秦武負手站在左邊的一幅字畫前凝目而望,久久不能言語。
這幅字畫所書赫然竟是一首滿江紅,怒髮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那字裏行間透露出來的豪情與氣概在秦武胸口翻湧激蕩,久久不能平息。
秦武是個軍人,從徵召入伍的那一天起,他就把岳飛當成是自己一生追求的目標,用堅強的毅力來驅策自己的身體和行動,對岳飛那盲目到了極點的崇敬。
沒想到在這小小的書房裏,他卻看到了那首曾令他回味過無數次的滿江紅,胸懷激蕩。
門外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秦武轉過身來時,一人已經推門而入。
“秦武見過楊大人。”躬身行了一禮,秦武的舉動並沒有絲毫的做作。
楊之梟推門而入的瞬間,看到了正是自己那天相救的秦武,不由大為驚訝,更看到了秦武匆忙間的表情變化,忙抬手肅禮,笑道:“秦兄,怎麼是你?真沒有想到在此處見到秦兄。”
秦武笑了笑,並不多說,側身望着那幅字畫,面無表情的問道:“敢問楊大人,這幅字畫可是楊兄所做?”
楊之梟點頭道:“岳公乃我最為敬佩之人,這幅字畫確是楊某所做。”
秦武眼裏閃過一絲灼熱,嘆了口氣,道:“不瞞先生,秦某自從徵召入伍那天起,便將岳公定為一生追求的目標,沒想到楊兄也是滿倉熱血之人。”
楊之梟抬手讓客,待秦武入座后,才逕自在主位落座,微笑問道:“不知秦兄深夜造訪,可有要事?”
秦武又起身一禮,才道:“想必楊兄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秦某此番前來,實是奉了王公公之命,來與楊大人商量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楊之梟坦然道:“秦兄但說無妨。”
秦武道:“不瞞楊兄,其實前幾天我受傷,是因為我潛入了谷城外受降的張獻忠軍營,無意間得到消息,張獻忠將於入夏之後再次反叛朝廷,已經秘密集結三萬大軍於谷城一線,兵災一起,必然猛攻谷城,谷城麾下可用之兵不過數千餘,谷城一下,勢必直指應天府,到時勢難抵擋,因此王公公令末將前來與楊大人商議抗敵之策。”
楊之梟汗顏道:“下官不過一七品縣令,如何敢議軍國大事。”
秦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天子不明,朝臣無度,百姓多受其累,地主豪強為富不仁,罪有應得,楊大人行此濟貧之善舉,實是大快人心,而且為官清廉,一心只為社稷百姓着想,秦某早已將先生引為知交,只是礙於朝廷法度,才不敢公然結交,因此才深夜前來造訪,與先生共議抗敵之策,望先生不吝教之。”說罷又起身一禮。
楊之梟點點頭,大明時期封建制中央集權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朝廷對地方官吏的控制嚴厲讓人難以想像,尤其像秦武這種身居兩重身份的人,更是舉步維艱,處處都小心提防,一個不小心便會翻身落馬。
楊之梟也不客套,坦言道:“楊某一介書生,對軍國大事知之甚少,只是如今國家有難,自當捨棄這副臭皮囊,與家園共存亡。此次張獻忠降而再反,秦兄料敵先知,想必早有對策,我想先聽聽秦兄的意見。”
秦武也不做作,直言道:“現在北方大亂,朝廷早已將南方多餘的兵力北調;谷城兵少,恐難久守,王公公想讓先生統領義軍襲擊張獻忠兵馬行營後方糧草輜重部隊,張獻忠無糧草,自然不戰而退,先生以為如何?”
楊之梟雖知張獻忠必敗,大為嘆服,看來這秦武也不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勇夫,能有這般見識,的確不簡單,當即道:“即是王公公有命,楊某豈敢不從,不過我楊家堡雖然組建了一支義軍,但缺乏訓練,而且軍械方面也因朝廷管制而無法齊備,恐怕難有多少作為。”
秦武笑道:“先生儘管放心,王公公已秘囑末將,只要楊兄令心腹之人統領義軍,出境游弋,與之撇清關係,則朝廷也無話可說。至於軍械方面,王公公可為楊兄籌備兩千兵械和所需軍馬糧草。朝廷法度雖然森嚴,然值此國難當頭,也顧不得那許多了。”
楊之梟大喜道:“如此甚好,即有王公公暗中支持,大事可定,還有,楊某有妻舅韓孟虎,他智勇雙全,楊家堡的家丁正是某這位妻舅所管帶,頗有大將之風,待某讓其前來,與將軍細商行兵之道。”
秦武也喜道:“沒想到楊兄竟有如此良將,正可一睹風采。”
當下楊之梟讓人去叫韓孟虎,不多時,韓孟虎至,秦武也是智勇雙全的健將,一見如故,相談甚難。
楊之梟雖然沒有多少領兵經驗,但他來自後世,思想和見識均非這時代的人可比,偶爾在旁邊提出一兩點意見,也能正中要害,更贏的二人尊敬。
當夜,三人討論到五更時分,秦武才離開羅城。
次日一早,楊之梟就讓周勃把七百兵卒集中到城西校場,然後和韓孟虎前去校閱。
校場。
楊之梟在韓孟虎的陪同下站在高台之上,臉色不是很好的掃視着下面列隊而立的七百多老弱之兵,很難將這些跟乞丐也沒有什麼區別的人當成一群士兵。
看他們隊形不整、衣甲不全,且面有菜色,兩眼無神,多半都老弱,甚至連一套完整的兵械都沒有,估計多走幾步路也會氣喘,這樣的一群士兵上了戰場,會是什麼樣的後果,楊之梟簡直不敢想像。
旁邊的周勃見這位年輕的縣太老爺自從昨天到來之後,第一次露出了怒色,心下也不由恐慌起來,戰戰兢兢的立在一邊,不停的觀察着楊之梟的臉色。
楊之梟根本懶得理他心裏打的什麼小九九,冷冷道:“周勃,從今天開始,如果一個月後再讓我聽到還有百姓有吃不飽肚子、穿不暖衣服,或者有地主豪強欺壓姓,士兵領不到錢糧軍餉,百姓所納賦稅超過朝廷規定之人,我就砍了你這顆狗頭。”
周勃嚇的冷汗都出來了,心驚肉跳地道:“小……小人遵命。”
韓孟虎現在已經被楊凌任命為羅城巡檢,此時也換了個稱呼道:“大人,這些老弱士兵根本不能上戰場,不如乾脆遣散他們,讓他們去屯田吧!”
楊之梟點點頭,這群面黃肌瘦的難民是肯定不能再當兵了,不過他這個後世來的精英分子比誰都清楚,更比誰都明白民為國之本、民富則國強這個道理。
想讓老百姓富起來,就要懲治貪官污吏,而想要治理好地方,則需要深入了解民間的疾苦,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手下的那幫官員之上,官場上那套欺上瞞下的把戲他實太清楚了。
“去叫幾個老兵上來。”楊之梟吩咐道。
韓孟虎暗贊,自己的妹夫真是智珠在握,當即跑下高台,挑了幾個膽大的點老兵帶上高台。
而一旁的周勃則開始不停的抹冷汗了,心說這下完了,怎麼會遇到個這麼務實的縣太老爺,只能希望那幾個混蛋千萬別胡說八道。
幾個老兵被帶上高台,他們的眼神都有些麻木,好像並不認識楊之梟。
楊之梟問道:“你們每月能領到多少軍餉?”
一個老兵冷冷答道:“飯都吃不飽,哪裏還有軍餉。”
楊之梟一聽,恩了聲,眯了眯眼睛,看了眼周勃,周勃心虛,立刻嚇的爬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嚎嗷大哭道:“大人饒命啊,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