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以權謀私
周五。
辦公室里的女人,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面帶喜悅,閑談時語氣輕鬆,“你也去那裏啊,一起?”,“抱歉,抱歉,有約了。”,“有男人約啊,真好。”,“哪有啊,就是剛見面而已,沒有你想像的關係那麼要好啦。”
趁着中午不太忙碌的時間,離我最近的那一位女同事轉過身,身體微微前傾,“程暮,晚上一起去市中心那家剛開的商場轉轉?”
我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她就一隻手掩着嘴唇,細膩的聲音娓娓道來,“你來這麼久,從來都沒有與大家一起出去吃過飯,唱過歌吧?真是好奇你平時都是怎麼過周休的……”
我愣了下,“陪孩子,還有……”
“誰讓你真的說了喲。”她輕輕翻了翻眼睛,嗔道。
她那被塗得長長又卷的睫毛像是一把小刷子,在她鼻樑處投下一片陰影,“晚上一起出去吃個飯唄,還是你家裏的先生管得嚴,都不給你放鬆的機會?”
我倒是希望他管我管的嚴一些。
我托着下巴,心不在焉地握着鼠標往下拉着網頁瀏覽,“嗯……再說吧。”
她又掃了我兩眼,也許心底已經將我歸納至不善社交的圈子裏。
我本來沒有抱太大希望,顧先生今天晚上會回來。頭一天晚上,他還在電話里與我說:“再說吧。”聲音里滿是疲倦,且有些沙啞,我只問了他有沒有喝水,他乾淨平淡地告訴我,喝過了。然後,我就聽到一陣咳嗽聲,我還什麼都沒有說呢,顧先生就說,“嗓子有點癢,應該是過敏了。”怕是我不信,他又說了一句,“我和你講話已經去了幾次了洗手間。”
真有他說話的風格,即便晦澀,也能讓你明白。
我握着手機,覺得好笑。
剛剛扯動嘴角,又發現自己連故作輕鬆的笑都做不到。
也許是因為第一印象影響我太深,導致我很難去想像他陷入困境時的模樣。在經歷這件事情之前,我對於書里描寫的一夜白頭,只當是誇張的描述罷了,而當我真的在白天裏看到他鬢角處真的有一兩根白髮的時候,我才信了,書里講的不一定是假。
他在深夜回來,顯然不在我的意料之內。
卧室門被推開時,我還以為是隔壁房間裏的小傢伙怕一個人上廁所,才來找我,他們以前確實做過很多次這樣的事情,顧先生與我正在興頭上呢,奶聲奶氣的聲音喊着讓我們陪她去衛生間。
“顧瑾?”我喚了一聲。
沒有回答。
我皺皺眉,“顧瑜?”
還是沒有人回答。
我掀開被子,摸索了半天,才找到拖鞋,而後下地摸到門邊準備開燈。
“是我。”
低沉,確實低沉,沙啞,也確實沙啞。
與他平日裏的聲音比起來,也不能說得上難聽,但也絕對無法歸結到好聽裏面,縱使他已經放緩了聲音,可是聽在我耳朵里,還是有一點顫慄,像是手指甲刮過玻璃的瞬間,全身上下都只有無法壓抑的難受。
我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差點就沒出息哭出來了。
幸好沒有哭出來。我挺怕他這個時候再覺得看到我哭了,心裏不是滋味。
不過我顯然是低估了這個男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我算了算,自己有快一百多個小時沒有見到這個人,換算下來,也不過是五天。你看,才五天啊,學生上學,五天不就是一眨眼就過去了的事情嗎,我卻覺得如果他再不回來,說不定我連他的長相都會忘記。人的記憶永遠是最不牢靠的一件東西,當我我翻開手機時,我發現,屬於他的照片只有寥寥幾張,更多的則是雜誌上的,網頁上的,成百上千,唯獨沒有我們兩個日常生活的照片。
他沒有擁抱我,也沒有說任何話,屋裏沒有開燈,但是我能看清他的輪廓,我細細看了一會兒后,伸手越到他身後的牆上,摸索着屋內的頂燈開關。
“別開。”他按住我的手。
他的臉距離我的臉,只有一個手掌的距離,儘管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是能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
我不知道顧先生的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他甚至沒有換睡衣,就帶着我一起躺倒在了床上。
我條件反射地說:“還沒有洗澡。”
他愣了下,胳膊抬起,也許是打算將我按到懷裏,但最終還是放下了,只輕輕地搭在了我的另一隻手上,“睡了?”
“什麼?”
“顧瑜和顧瑾。”
“也不看看幾點了,肯定早就睡了啊。”說著,我也禁不住打起了哈欠。
他愣了愣,“也是。”
他現在的聲音可一點都不動人,如果不是知道是他,我大概不會想要聽這個聲音。
“你現在的聲音和吳先生比起來差遠了。”我糊裏糊塗地嘀咕了一句。
“吳先生?”他壓低了聲音,大概是在思考我口中的吳先生是誰,不過一會兒,我就聽到他沙啞着嗓子說,“他啊。”
顧維沒有生氣,而是搭在我手上的那隻手輕輕地像是惡作劇似得撫了幾下,一言未出。
幾天以來,我終於睡了一個安穩覺。
如果告訴顧維,他對於我的最大作用就是睡眠,且約等於安眠藥的話,我想他一定會斜眼冷冷地看着我。而實際上,他確實是斜眼冷冷地看着我,只不過幾秒之後,他目光轉向抱住他大腿的小姑娘,彎腰,將小姑娘抱在自己懷裏,甚至親自餵了早餐,還用餐巾輕輕擦了擦小姑娘肉嘟嘟的嘴唇。
天知道,我有多麼的嫉妒。
可是哪裏有做母親的與自己的孩子爭風吃醋的。
我悶悶不樂地吃完早餐,坐在客廳里看電視,而顧先生已經在與幾天未見到他就一直纏着他不放的顧瑾玩起了遊戲。
沒一會兒,小姑娘哇地一聲哭了。
跑着過來,撲到我的身上。
我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小姑娘抬起頭,努力吸了吸鼻子,“媽媽,爸爸玩遊戲欺負我。”
“……”
“我們玩了好幾次了,每一次都是他贏,他一定是作弊了!”剛才還像一塊橡皮糖黏着顧先生的小姑娘此時已經開始了她的控訴之旅,將她最喜歡的爸爸形容成了一個抽老千的慣犯。
我淡定地抬眼瞄向正抱着平板電腦的男人,“告訴媽媽,在和爸爸玩什麼遊戲?”
顧瑾帶着濃濃的哭腔告訴我:“大富翁。”
我點點頭,隨即聳聳肩。難怪她玩不過顧先生……我想就算是我與她一起同顧先生玩這個遊戲,也一定是輸的很慘。所以我抱起小姑娘,安撫了兩句,又裝腔作勢地對一臉淡定的男人說:“多大人了,不知道讓讓孩子嗎?”
他的聲音顯然不可能一個晚上就恢復過來,他擱下手中的東西,端起清茶抿了兩口,“不然你與我玩一局?”
我看看他帶有目的性的眼神,又看看一臉希冀望着我的小姑娘,硬着頭皮說:“好。”
結局當然是我輸的很慘,“你是不是作弊了啊?”我將信將疑地抬起頭,“四局都是你贏?”難怪小姑娘會說他作弊,換做是我,我也覺得顧先生這是作弊啊……誰知他輕描淡寫地告訴我,我可以作弊試試。
後來,我拒絕與顧先生玩任何遊戲,包括手機上的俄羅斯方塊。
中午吃飯時,小姑娘已經忘了她早上被她的爸爸耍得有多慘的事實,一直在說顧先生做的飯有多好吃,顧先生垂眼,“媽媽做的飯不好吃?”
他的語氣聽起來就像一個循循善誘的誘拐犯,我在桌子底下輕輕踢了他一下,他微微斂眉,朝我看了一眼,又轉向坐在他旁邊的小姑娘。
她苦巴巴地鼓着腮幫,望了望我,生怕一句話惹我生氣。
一邊的顧瑜無所謂地剝蝦,“老媽做飯和老爸比,就像姥姥想和姥爺比做飯。”
對面的男人默聲地翹起嘴角。
顧瑜又說:“您每天都教育我們要說真話,不能因為這句真話您不喜歡,就生氣吧?”
“顧瑜。”顧先生終於開口,“說真話沒有錯。”
顧瑜點點頭。
“但是,”他話鋒一轉,“有女人幫你做飯的話,難吃也不能說出來。”說完,還特意看了我一眼。
顧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但是我想,他一定沒聽懂。
因為小傢伙很快就說:“可是老媽做的飯真的不好吃……”
顧維剛翹起的嘴角在聽到不成器的兒子說的話之後,又一次地抿了起來。
性別教育失敗的顧先生搖搖頭,他顯然忘記了他旁邊還坐着的小姑娘。
“爸爸,那我呢?”顧瑾仰起頭,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喜歡的爸爸問道。
他一定沒有想到家裏也有棘手的事情需要自己去思考,揉捏了一會兒眉心,也沒有想到合適的答案。
“顧瑾。”我輕聲說道,“女孩子呢,要分情況,如果是男孩子給你做飯的話,只要不喜歡吃,就一定要說出來。”
小姑娘馬上點點頭。
“可是,如果是媽媽做的飯,就算不好吃,也要裝作好吃。”
顧維在一旁嘆了口氣,“程暮,你這叫以權謀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