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櫃枱小姐連連揮手，像趕走蒼蠅一般。那被趕的卻不是蒼蠅，是一個長得很好看，很精緻的男孩，男孩看上去大概十多歲，很瘦，但是不矮，已經有櫃枱那麼高，穿着很普通的單衣，只是洗得發白了，顯得消瘦。這樣的冬天還穿着一雙破舊的單鞋，頭髮剪得很短，一雙重瞳顯得很大，像黑珍珠，亮得驚心動魄，唇形削薄，此時正緊緊地抿着。

男孩並沒有走開，依舊一手趴在櫃枱上，一手抱着什麼東西，藏在懷裏，他看着玻璃櫥窗里的蛋糕，琉璃一樣晶亮的眸子閃着一種讓人魅惑的光，他指了指櫥窗里的蛋糕，清清笑着，露出幾顆很白的牙齒：“我要買那個蛋糕。”聲音嫩嫩的，確實很好聽。

櫃枱小姐上上下下打量男孩，那眼神帶着赤果果的嘲弄，再看看櫥窗里的甜點，語調高揚：“你要買？你有錢嗎？”

男孩燦燦一笑，舉起手中的罐子，咧着嘴笑着說：“有。”

櫃枱小姐有些傻眼，樓梯口的林淺清也有些傻眼了，只是她們傻眼的對象不一樣。林淺清傻眼是因為男孩的笑，那樣純粹，那樣毫無雜質，連帶着整張連都明媚了，似乎周身的光亮一瞬暗淡了，只有那個淺笑的男孩。櫃枱小姐傻眼是因為男孩手裏的罐子，一個不知道之間裝什麼罐子裏面全是一毛一毛的硬幣，滿滿一罐，那數量絕對讓人怔愣。

櫃枱小姐還在怔忡見，男孩已經踮着腳，將玻璃罐里的硬幣全部倒在了櫃枱上，頓時發出響聲：“嘣、蹦、嘣、嘣……”搖了搖罐子，所有硬幣倒出來之後，男孩將所以硬幣拂成一堆，然後指着櫥窗里的蛋糕，說：“我要那個。”

林淺清微微踮腳去看：哦，慕斯蛋糕，大概有五十多塊錢一個。林淺清不由得凝眉，那個罐子裏裝了那個多個硬幣嗎？

那櫃枱小姐怔了好一會兒，突然發難，對着好看的男生深惡痛絕的模樣，尖細的嗓音刺耳：“滾滾滾，誰願意幫你算那些硬幣，這種蛋糕不是你這小孩買得起的，走開走開，別耽誤我們做生意。”

林淺清皺眉，督了一眼那個櫃枱小姐，覺得礙眼極了。

男孩卻倔強地不動，眼睛自始至終都看着櫥窗里的蛋糕，那種眼神不是垂涎，而是那種欣喜，還有微微的滿足，男孩仰頭說：“這些我在家算過了，夠買那個。”我算好了，存了很久呢……後面一句話被櫃枱小姐快要着火的眼睛咽回去了。

櫃枱小姐明顯不耐煩，特意低着頭，對着男孩吼：“你這小孩怎麼討厭，叫你走遠點。”語調一揚，大吼，“快走！”

隨即櫃枱小姐大手一揮，櫃枱上數不清數目的硬幣全部散落在地上了：“嘣、蹦、嘣、嘣……”滾得到處都是。男孩似乎突然僵硬了一般，剛才的欣喜與滿足全部僵硬在那張精緻的小臉了，好半響才蹲下，將地上的硬幣一個一個撿回罐子裏，動作小心翼翼，他的手指很白皙，陽光照得剔透，此時有些微微發抖，陽光打在男孩的悲傷，那泛白的一衣服竟有種純白，男孩垂着睫毛，在臉上留下淡淡的暗影。他只是專註自己的動作。

噔噔噔……一個硬幣滾到了林淺清的腳下，她蹙着秀眉撿起來，握緊在手心。走到櫃枱。

此時另一個女聲：“怎麼了？”

那櫃枱小姐語氣極其諷刺：“來了個窮小子，帶着一罐一毛一毛的硬幣來慕斯蛋糕，真是煩人，吃不起還來這種高檔店來討嫌。”

林淺清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男孩，男孩只是突然背脊僵了一下，然後繼續撿硬幣。林淺清鬼斧神差地走到剛才男孩站得地方，看着櫥窗里的那塊誘人的慕斯蛋糕。

裏面收銀台的人催促還在不善盯着男孩的櫃枱小姐：“別磨蹭了，來客人了。”

那櫃枱小姐立馬站過去，只是匆匆看了一眼林淺清，便露出‘友善’的笑：“請問需要什麼？”

林淺清冷笑，如果不是她身上這一身看似價值不菲的公主裙，大概這位櫃枱小姐也不會這樣招待自己吧。

林淺清聲音有些冷意：“一個慕斯蛋糕。”看了一眼地上的男孩，那男孩正好抬頭，先是看了一眼蛋糕，在抬眸微微看了一眼林淺清，似乎有種難言的情緒，然後便低頭，繼續手頭的動作，不知道為什麼林淺清突然有種不安的錯覺，她轉過頭，對着櫃枱小姐說，“打包。”

櫃枱小姐態度很和藹，笑得可人：“好的，你稍等。”

林淺清眼睛一直看着地上，看着那依舊散落得到處都是的硬幣，長睫顫了幾下，下意識地去看男孩。

他有一雙很好看的手，骨節分明剔透，林淺清下意識地去看自己的手，竟比自己的手還好看。這個男孩，真是像極了上次張叔叔送給她的限量版人偶裏面的小王子。

真是林淺清不知道，男孩只一眼，林淺清便成了他眼裏可望不可即的公主，穿着那樣好看的裙子，黑黑的長發披肩，唇紅齒白，大大的的眼睛，跟芭比娃娃一樣漂亮的眼睛。

兩個身高差不多，年紀差了一點的孩子各自想着。

蛋糕包得很精緻，林淺清接過蛋糕，從口袋裏掏出一張一百塊的，稍微用力地甩在櫃枱上，然後十分大爺地說：“剩下的錢給我找成一毛一毛的。”

林淺清覺得此時的自己一定像極了電視裏的土財主，只是她不知道男孩抬頭看她時，覺得她是最好看的公主。

林淺清也回視了一眼男孩，男孩嘴角有若有若無的淺笑，很好看，原來男生也可以笑得這樣好看啊，想起張家那個小子，林淺清才發覺其實男生之間也是有區別的。

林淺清一句話吩咐下去，櫃枱小姐傻了，額頭都有細細的汗，支支吾吾：“這，這”看了一眼櫃枱收銀盒，然後為難地說，“店裏沒有那麼多。”說完櫃枱小姐低頭去看地上撿硬幣的男孩，臉上簡直就是豬肝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