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林懷義面上沒什麼動容,只是沉冷了許多,半響才開口,語氣平平:“你還小,不懂這些,總之爸爸這麼辛苦也是為了給清清一個好的未來。”
林懷義第一次這樣捉襟見肘,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對象居然是自己的女兒。這是一個理由,但是絕對不是唯一的理由。
林淺清卻忽然冷笑,那張依舊稚嫩的小臉似乎一瞬間成熟了一般,眸間全是灼熱的逼視,似乎要望到林懷義的心裏,帶着刺透力,她嘴角嘲諷地笑着,一字一字說:“不是,才不是為了我,是為了你皮夾里的那個女人,為了那個女人的孩子。”
其實她不想說這些的,但是她已經沒有辦法了媽媽病了,這個家她必須守着。
林懷義顯然被林淺清的話震到了,久久痴愣地盯着女兒,用一種不可思議地眼神看着身高還不及自己胸前的女兒,他語速很快,還有些不可抑制地凌亂:“誰和你說得這些?是不是你媽媽?”
林淺清更大聲地冷笑,爸爸便是這樣看她們母女的?那照片是她上次不小心看到的,林懷義將它架在皮夾的最裏面,裏面是一個很漂亮,很年輕的女人,林懷義的皮夾里從來沒有放過母親的照片,也沒有放過她自己的,但是卻放了那個女人的,林淺清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只是她一直裝作不知道,不敢告訴媽媽,怕她傷心,更不敢質問林懷義,怕他會義正言辭地承認。
如今,好了,也該開誠佈公了,這個表面上堂皇的家,有多破敗。她斂了斂笑,氣勢不想一個十二歲女孩該有的,強勢冷硬,她冷冷說:“你只會責怪媽媽,她都病成那樣了,才沒有力氣管你那些骯髒事,是我自己看到的。”
林淺清自小在豪門圈子裏轉,雖然年紀小,但是也耳濡目染不少,經常聽到一些闊太太們說家裏的男人在外面怎麼怎麼樣,當時小小的她只覺得荒唐還有不可思議,竟沒想到,這些骯髒的事也會發生在自己家裏。
林懷義臉色一陣白一陣紅的,很難看,但是儒雅的他卻從來不會發脾氣,只是有些冷若冰霜的表情而已,那雙與女兒酷似的丹鳳眼微冷:“那是大人們之間的事,你不懂。”
林懷義可能沒有注意到,他並沒有否認,但是林淺清卻捕捉到了,她很冷靜,超乎年紀的冷靜:“原來張叔叔說得對,你真是為了外公的錢才娶了媽媽,所以外公一過世,你就連騙騙媽媽都不願意了。”
外公在世的時候,別人都說爸爸媽媽相敬如賓,外公過世之後,這樣的話也很少有人說了,可能是那兩位沒有一起出現過吧。只是她以前一直不相信這樣的傳言,那樣溫柔好脾氣的父親怎麼會是那種趨炎附勢的人呢?可是如今她卻懷疑了,雖然她依舊不願意相信。
林懷義眼中交織着複雜的光,有些沉痛,唇角輕顫,他聲音有些無奈和滄桑:“清清,連你也這樣看爸爸?大人們的感情本來就複雜,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
也許真有什麼隱情吧,林懷義雖然對媽媽冷淡,對她自己也不親近,但是這個男人還不至於這麼不堪,只是她也沒有別的解釋了,所以依舊不以為意:“不然你叫我怎麼想?”林懷義張張唇,似乎有千言萬語,但是卻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微微茶色的眸光忽明忽暗的,林淺清繼續開口:“爸爸,躺在那個房間裏痛苦難受的是你的妻子,你每天夜不歸宿不會良心不安嗎?”
確實,林懷義經常夜不歸宿,林淺清甚至很多次幼稚地去看林懷義的襯衫,用從闊太太們說的方法判斷林懷義是不是在外面‘鬼混’,但是林淺清從來沒有聞到那些太太們說的‘狐媚子’的味道,林懷義身上總是有淡淡的書卷氣息。
只是想到面容枯槁的母親,林淺清已經顧不得那些理智了,只是以為地強硬,用這樣的辦法來留住父親。其實她自己也覺得挺幼稚的,這些話她自己都不相信。
好脾氣的林懷義顯然也被氣到了,面露凶色:“清清,你真是越來越不可理喻了。”不再看女兒,他甩甩袖子,扔了一句話:“我去公司了。”然後便走了。
林淺清怔怔站在原地,自言自語:“去公司,真的是去公司嗎?”
林淺清看看媽媽房間的方向,那個溫婉倔強的女人,她的母親,她必須守護。
林淺清毫不遲疑,便跟上去了。
林懷義是自己開的車,林淺清小心翼翼地跟在車庫后,等林懷義的車開出去了,才跑到路上招了輛出租:“跟上前面那輛車。”
一路上,林淺清東張西望的,心裏很忐忑,也有些害怕,大概她是第一個跟蹤父親去‘抓姦’的女兒吧。
去公司嗎?出租車裏倒影出林淺清微微嘲諷的冷笑。
真是個百試不爽的借口,這條路根本不是去秦氏公司的路。林淺清很害怕,難道真有那什麼‘狐媚子’。
林懷義的車停在了一家裝修很奢華的甜品店,他走進去了好一會兒,林淺清才小心地跟上去。抬頭看看甜品店的招牌,這裏她來過一次,和母親來的,父親當時也是說工作忙,沒有一起過來,這次依舊說工作忙,卻陪別人來,林淺清握緊小小的拳頭,磨磨牙,心裏恨恨。
推開門,林淺清便聞到一股馨香的味道,甜品的清香很誘人,但是林淺清現在沒有心情去管,一雙靈動的丹鳳眼四處梭巡着,甜品店有三樓,林淺清並沒有在第一樓看到林懷義的身影,剛要上樓,卻看到了這樣一幕,她鬼斧神差地停下了步子。
櫃枱長相頗為甜美的銷售員,聲音卻不怎麼甜美,十分的不耐,十二分的鄙夷:“走開走開。”
櫃枱小姐連連揮手,像趕走蒼蠅一般。那被趕的卻不是蒼蠅,是一個長得很好看,很精緻的男孩,男孩看上去大概十多歲,很瘦,但是不矮,已經有櫃枱那麼高,穿着很普通的單衣,只是洗得發白了,顯得消瘦。這樣的冬天還穿着一雙破舊的單鞋,頭髮剪得很短,一雙重瞳顯得很大,像黑珍珠,亮得驚心動魄,唇形削薄,此時正緊緊地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