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香樟樹下站着一個白衣人
你在叫我?
你是誰?
你一直在這個老樓里沉睡?
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誰,你為什麼要在暗夜中把我喚醒?我摸出了門,我不知道梅萍現在躲在哪裏,她是不是在某個陰暗角落裏窺視我,我所做的一切都逃不出她的眼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你把我喚醒了,沉睡的女孩子。
我看不到你的眼睛,我不知道你的眼睛裏是不是含着淚水。我來到了我兒子的房間門口,我知道你就在我兒子的房間裏。多少年來,我以為你會傷害我的兒子,我曾經也希望你傷害他,可你沒有。我曾經多麼想讓兒子毀滅掉,就像我的愛情和婚姻那樣毀滅掉,他對我已經沒有任何意義,特別是當他向我投來厭惡的目光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已經不是我的兒子了,而是這個家裏隨時可以和那些人同流合污的兇手,我生下了一個仇敵。可是,在很多時候,我對他又是那麼的心痛,我不相信他會背叛我,像張文波那樣背叛我!我是矛盾的一個人,我在矛盾中生,也會在矛盾中死!
我推開了兒子的房間,我看到了你,你背對着我,在一片火光中掙扎。
我的兒子站在一個角落裏,看着你在火中掙扎的樣子。
我希望能夠看清你的臉,可我看不到。我不知道我兒子有沒有看清你的臉,是不是一張美麗的臉,美麗得讓人害怕的臉?
我救不了你,小姑娘,你好像一開始出現在我的眼前,我就沒有辦法救你,你在火中掙扎的樣子是那麼的無助!你告訴我,你是誰?你為什麼要讓我看到你在火中掙扎的樣子?你的呼喊聲讓我發抖!我會不會像你一樣在火中掙扎?
那時,從英國來的客人是不是來尋找你的?他是不是也看到了這一幕?然後傷心地離開。你為什麼會在火中掙扎?我帶着許多的疑問,我知道許多問題根本就沒有辦法解決,許多的疑團根本就沒有辦法解開,秘密就讓它永遠地成為秘密吧,我不想知道那麼多!我知道得越多就越痛苦,越讓我進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小姑娘,你走吧,你不要再來叫我了!
我看着那團火在小姑娘的掙扎中消失,那時,我兒子張小跳已經變成一個痴獃的人了。今天不是八月二十四日,小姑娘為什麼會出現?她提前出現意味着什麼?
我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
我過去摟住了張小跳,他渾身冰冷!
張小跳推開了我,猛地推開了我。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我從他用力地推開我的行動中,我感覺到了他對我的仇恨!我漠然地站在那裏,我和兒子張小跳對抗着,無聲地對抗着。我心裏說,孩子,當我把你生下來的時候,你是我的希望!可是現在,你是我的地獄,我沒有辦法再愛你,因為我已經不相信有愛……
--摘自李莉的博客《等待腐爛的稻草》
100
張文波猶如一隻困獸,極度的焦慮讓他消瘦了許多,白髮也長出了不少,他在自己的卧室里不停地踱着步子。這些日子以來,各種各樣的事情一股腦地闖進了他的生活,這難道是他長久生活積累的暴發?李莉小狗死後的種種反常舉動、兒子張小跳的怪異、梅萍偶爾的失魂落魄、父親張默林出走後的杳無音信、阿花疑惑驚恐的目光、曼麗的死死追逼、撞人後老頭兒子的一次一次敲詐、墳場裏肢解的女屍……張文波總以為自己是個處理任何事情都遊刃有餘的人,可他現在對自己產生了懷疑,當一切怪異的事情集中地狂風暴雨般向他壓過來時,張文波的承受能力就到了瀕臨絕境的邊緣。
那個深夜,他不顧一切地衝上鐵樓梯,把兒子張小跳抱下來后,張小跳口吐白沫抽搐着,還翻着白眼,那樣子十分的嚇人,比他高燒昏迷的樣子還讓張文波心驚肉跳。
張文波把兒子送到了醫院。
剛開始醫生懷疑張小跳得的是癲癇,做了全面的檢查后,醫生告訴張文波,張小跳沒有任何病症,只是受到過度驚嚇所致。
張文波不清楚兒子受到了什麼驚嚇,兒子只是說李莉要帶他去一個黑暗的地方。
張文波沒有把這些告訴醫生,可醫生的話似乎有些聳人聽聞:“孩子在成長期,如果經常受到驚嚇,很容易行成心理上的障礙,患一些心理的疾病,比如憂鬱症、自閉症、狂躁症等等,長大成人後心理有可能會變異,很多變態狂、殺人狂都如此所以,做父母的,對自己的子女的心理健康的養成,負有最重要的責任!”
張文波聽完醫生的話,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和李莉好好談談兒子的問題了,如果這種生活這樣繼續下去的話。
李莉在一個深夜裏回到家后張文波沒有入睡,他在等待着李莉。
李莉臉色蒼白,她躺在床上后,張文波說:“你是不是嚇唬過小跳?”
李莉冷冷地說:“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張文波說:“小跳現在每天晚上都做噩夢,夢見你要害他,要把他帶到一個黑暗的地方,那天晚上你徹夜不歸,小跳就……”
李莉又冷冷地說:“張文波,我告訴你,你不要拿小跳來說事,你是不是因為我一個晚上沒回來就有什麼想法。那請問,你在外面和那些騷娘們亂搞徹夜不歸又怎麼解釋?我知道你賊心不死,要搞就光明正大地搞,但是要我離婚不是那麼容易,除非你像殺死點點那樣把我殺死!我什麼也不怕,好死賴活都是一生!我也每天夜裏做噩夢。夢見你們全家人都要殺死我,我就要讓你們恨,讓你們難受,我等着你們下手呢!”
張文波覺得這個女人不可理喻,他想好很多要說的話吞了回去,爛在了肚裏……現在,對於張文波而言,迫在眉睫的問題不是張小跳,也不是李莉,而是曼麗的事情。
明天,曼麗一個月的期限就到期了,曼麗沒有直接給張文波打電話,而是給厲凌雲打電話。
厲凌雲這兩天給他打過好多次的電話,對他說曼麗催過他了,事情不解決,後果很嚴重之類的話。
厲凌雲給他想了一個月的辦法,也沒有想出什麼實質性的結果。
張文波沒有責怪厲凌雲,他沒有權利也沒有理由責怪他,作為朋友,他盡到一份心意已經足夠了,在這個人情淡薄的世界裏,連母親都不出手相救,難得有一位朋友為你操心。
無論如何,張文波還是對好友厲凌雲心存感激。
張文波真是有種走投無路的感覺,他在房間裏就像一隻困獸,垂死掙扎的困獸。
他的目光落在了李莉枕頭邊的那本打印稿《呼吸》上,這些日子,他不止一次見到李莉在看這本東西,這是一本什麼樣的書稿?他不知道李莉已經從出版社辭職,也從來沒有人對他說起過此事,所以,他也對李莉所面臨的困境一無所知,正如李莉對他的困境一無所知一樣。
張文波拿起了那本書,隨便翻開了一頁:我是個殺人犯,不,我不是,我殺掉她是為了解救她,人不能光為了情愛而不能自拔,可有幾個人會這樣想,會去尋求一條自我解脫之路,所以我殺了她,給她解脫,她不再痛苦了,可以自由地呼吸了呼吸!所有的呼吸在空氣中都充滿了自由飛翔的慾望。對,我不能把她埋進土裏,我要把她挖出來。曠野中的磷火影影綽綽,那曾經是一片亂墳崗子,現在平整為農田,農田裏在收割過後就暴露出了留有許多屍骨碎片的殘渣,那些被人稱為鬼火的磷火是那些屍骨碎片呼吸時發出的聲音,聲音也會有亮光……我的雙手又一次深深地插進了泥土,我把泥土扒開,扒開,我十指的指甲破碎,血滲進了泥土之中,我的鮮血也在呼吸……我把她完整的屍體扒了出來,放在月光下,我感覺到了她的呼吸,在這無人發現的地方,我守着她,和她一起呼吸,我握着她冰涼的手,我在感覺她的心跳,她沒有死,人怎麼會死呢,她只是換了一種更自由的方式活着……”
張文波合上了書,放回了李莉的枕頭邊。
他趕緊跑到花園裏,在陽光下大口地呼吸着,那是一本讓人窒息的書稿,他的內心有種本能的排斥又像被吸引……無論如何,他要解決曼麗的問題,他又想到了宛晴。
101
晌午時分的寶成路綠島咖啡館裏顯得冷清,整個咖啡館裏只有李莉和宮若望兩個人面對面坐着。
李莉蒼白的臉上有了些許的紅暈,自從上次李莉在“丑鳥”酒吧喝醉在宮若望家裏過了一夜之後,這是第一次和宮若望見面,而且是宮若望主動找她的,宮若望沒有叫她到家裏去,而是約在了咖啡館。
儘管如此,李莉還是覺得有了某種希望,自從那天之後,李莉一直沒和宮若望見過面,每次約他,他都推託在外地辦事,或者乾脆不接電話讓李莉心裏忐忑不安。
李莉那天早上在宮若望的床上醒來,發現自己身上一絲不掛。
她把手伸到了自己的下身,摸了一下,似乎有點疼痛感。夜裏的事情她都記不得了,她猜測着宮若望有沒有要她。她穿好衣服在宮若望家裏找了一遍沒有發現宮若望的身影,只是發現了留在茶几上的一張字條:“姐,我出去辦事了,你好好休息,一定要善待自己,走時把門鎖好。若望。”
她把這張字條藏在了自己的包里,每當想他的時候,就把這張字條貼在自己的胸口;似乎就像能夠感覺到宮若望的體溫。
她的心完全地寄托在了這個讓她感到真實而又縹緲的男人身上。
今天,宮若望主動約她出來,她的心激動極了,還特地化了妝,在身上灑上了香水。
宮若望的眼神永遠是那麼的溫情脈脈,沒有一絲雜質,李莉想,或許只有對她,宮若望才有這種眼神。宮若望啜了一口咖排說:“姐,那天晚上--”
李莉猛然意識到了什麼,她想起了那天早上自己一絲不掛的身體,李莉少女般羞澀地說:“小宮,沒什麼的,我知道你對我好,和你在一起,我有種安全感。”
宮若望知道她理解錯了自己的意思:“其實--”
李莉馬上打斷他的話,伸出手握住了宮若望閑散地放在桌上的手說:“小宮,你不用說了,我明白。我給你時間,我等着。”
官若望嘆了口氣說:“姐,你真的要多保重,要善待自己,我不希望你發生任何事情!”
李莉心裏涌過一股暖流,她在想,宮若望可能一下子不能完全地接受她,她等待着,只要他同意和自己結婚,她就和張文波提出離婚,把過去的事情全忘掉,一切重新開始。
宮若望其實明白她的心境,那個晚上,李莉全部都說出來了,他同情她,不忍傷害她,他一直想在李莉清醒的狀態下,把一切都告訴她。可當宮若望面對她時,卻無從說起,特別是在李莉難得有些許好心情的時候。往常見她,她都是碰到了什麼煩心的事情。
宮若望明明知道這樣很不好,越拖到後面說,情況越不妙,可他怎麼才能說出口呢?
他不想一下子把李莉推到絕望的谷底。
宮若望的優柔寡斷最後還是把李莉推進了一個沒有退路的絕境。
宮若望笑了笑說:“姐,你工作的事情解決了嗎?”
李莉搖了搖頭說:“沒有,不過,一定會解決的,小宮,你放心,我不會拖累你的!”
宮若望說:“我聯繫了一個地產公司的朋友,她想找一個成熟穩重的秘書。我看你合適,就向她推薦了你!你不知道有沒有興趣?”
對李莉來說,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不假思索地說:“好呀!我去。”
102
張文波第一次踏進宛晴的住所,眼睛頓時一亮。和厲凌雲一樣一室一廳的小戶型住所,在宛晴的佈置下顯得典雅、溫馨,某些小裝飾畫和物品的點綴,還充滿了一種靈動和女性的細膩。這和當初曼麗租的那個狗窩般凌亂不堪的房子相比,一個是天堂,一個是地獄。
宛晴穿着一條碎花的藍印花布的弔帶裙,光着一雙腳丫子,笑容滿面地把他還迎了房。
張文波聞到了一般淡淡的幽香,彷彿這股讓他陶醉的幽香是從她身上弔帶裙上一條一朵的雛菊上散發出來的。
張文波看到了電視柜上的一張照片,那是宛晴和宮若望在海邊的合影,穿着泳裝的合影,看上去甜蜜而又般配,張文波的心裏湧起了一股酸水。
宛晴端着一杯水站在張文波的旁邊,見他看着照片,就把那杯水遞給了張文波說,“師傅,喝水。對了,這就是小跳找到后的那幾天和若望去青島玩時照的,是一對金童玉女吧,哈!”
張文波點了點頭說:“金童玉女,金童玉女!”
宛晴說:“坐吧,別老站着,你站着講了二十多年的課,難道沒有站夠。”
張文波坐在了舒適的米黃色的布藝沙發上,把杯子放在茶几上,那是一隻水晶玻璃杯子。
張文波坐在那裏,心情異常的複雜,眉宇間有種濃重的愁雲。
宛晴靠着張文波坐下來,他可以感覺到宛晴的體溫。
宛晴說:“師傅,你又碰到什麼難事了?愁眉不展的?你是不是看到我和若望的照片吃醋了呀?”
說話的時候,宛晴把手放在了張文波的大腿上。
張文波笑笑:“我吃哪門子醋呀!”
宛晴的手在張文波的大腿上了摸了摸:“你不吃醋我才不高興呢,你吃醋證明我有魅力,沒人吃醋的女人那活着多失敗呀!師傅,你說對不對?”
張文波被宛晴摸得癢酥酥的,他對宛晴一直有種特殊的感覺,可因為曼麗的事情,他一直不敢和宛晴有更深的發展。
張文波說:“宛晴,我想--”
宛晴的手還在動着:“師傅,想什麼呢?是不是想知道我的一些事情?和宮若望的事情,紙包不住火,我就對你坦白了吧!我大學畢業后,找了個老態龍鐘的台灣老闆,他在赤板做生意,我陪了他半年,他給了我一大筆錢,還有這套房子,我衣食無憂了,就進了那個廣告公司。”
宛晴說得輕描淡寫,但張文波聽了心裏的酸水就泛濫起來了,他說:“你怎麼能這麼隨便?”
宛晴咯咯地笑了起來:“師傅,我還以為你的思想與時俱進呢,沒想到這麼老土!我你講一個故事,一個即將出國,面臨和女朋友分開的年輕人說‘如果辦了簽證,因為她我不出去,我就是傻子。如果六七年後她還在等我,她就有病,我們這代人就是這麼實際。’”
張文波想到了曼麗的事情,他心裏有了合理的解釋,可他怎麼向宛晴開口。
宛晴又說:“師傅,你一定想知道,我是怎麼認識宮若望的,又怎麼和他拍拖上的吧?”
張文波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此時,宛晴把頭靠在了張文波的肩膀上。
宛晴說:“你要知道,和那個台灣老闆在一起的日子是多麼無聊,而且,他隔三差五老是回台灣去,我就想到了朋友們常說的丑鳥酒吧。你一定沒去過丑鳥,有機會我帶你去,我可是那裏的常客。你肯定不知道丑鳥酒吧是什麼樣的酒吧!那是一個專供女人尋開心的地方,鴨子你應該知道吧,那就是男妓。那些粉臉們個個長得沒說的,職業道德也不錯,讓你玩爽為止。他們都穿着紅襪子,平常我們都稱他們為‘紅襪子’,紅襪子是他們的標誌。但他們的出台費也很高,比娛樂城的小姐要高出兩三倍。反正台巴子留下的生活費也花不完,我就花在他們身上了!哈,師傅,你會說我亂搞吧?性其實不算什麼,做愛也只是一種娛樂方式,和愛情無關。我就是在丑鳥認識宮若望的,他只和我出過一次台,我就放不下他了。開始也是玩玩,沒想到玩出了一個男朋友。”
張文波沒想到宛晴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大腦嗡嗡作響,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細的汗,宛晴把光腳丫子放在了張文波的腳背上,柔軟而且溫熱,張文波內心起了變化。
宛晴的手從張文波的大腿上拿開,放在了他的肚皮上輕輕的撫摸:“我想,找一個機關幹部或者公司職員,還不如找一個鴨做丈夫,他懂女人,這是最重要的,他在任何時候都知道女人需要什麼,而且脾氣又好,床上功夫又不錯。這樣的男人是女人的心肝,他已經把女人研究透了。我不在乎什麼幸福,我只要快樂,沒有快樂,一切都白搭。他真實,而不會裝腔作勢,他就是赤裸裸的,沒有一點掩飾。若望給了我無比的快樂,我要獨享他,儘管這有點強人所難,但是他答應我,再不去丑鳥了,再不做鴨了。我相信他。他說他愛我,深深地愛我!這些年,他也不容易,有時被幾個老富婆折騰得遍體鱗傷,那些瘋狂的老女人根本就不是在享受性愛的快樂,而是在發泄內心的恐慌,歲月將她們青春帶走,她們就在若望身上報復歲月!”
張文波突然想到了李莉,李莉和宮若望在一起是為了什麼?
張文波此時的心態複雜極了。
宛晴突然抱住了張文波,張文波沒有推開她,宛晴把舌頭塞進了張文波的嘴裏,她的一隻手伸到了張文波的下身。
宛晴把舌頭收回來,看着張文波的眼睛:“師傅,我濕了!”
此時的張文波突然把一切都置之腦後了,他像只兇猛的狼,一把把身上散發出情慾的香軟潮濕的宛晴推翻,壓在了沙發上。
宛晴嬌柔地說:“師傅,你知道嗎,我和台灣老闆的那段時間,最想和他做愛的人就是你,我要你,師傅……”
張文波進入了她的身體,她被一團柔滑溫熱的水包裹住了,快樂而且緊張,他不知自己有多長時間沒有這樣過了,而且宛晴和任何一個女人都不一樣!
宛晴嬌喘着說:“師傅,其實,我在聽你課的時候,就幻想過,和你……和你……”
……完事後,他們赤身裸體地靠在沙發上。
宛晴說:“師傅,你說我哪裏最美?”
張文波說:“胸脯!”
宛晴笑了笑:“錯,是我的腳,你看它們多秀氣,若望最喜歡它們了,每次都抱着它們親上半小時!”
張文波突然說:“宛晴,壞了,沒戴套!”
宛晴咯咯地笑起來:“放心吧,師傅,我早就有準備的了,吃過避孕藥的了,否則我怎麼會叫你到家裏來?我不是曼麗,就是懷上了,我也不會找你麻煩,曼麗多傻呀,非要嫁給一個有婦之夫,玩玩多好,誰也不要負責任,也不傷誰的感情。”
張文波臉色變了:“你知道我和曼麗的事?”
宛晴說:“師傅的風流韻事我怎麼會不知道,我還知道你今天來,一定有什麼事要我幫忙!”
張文波低下了頭,剛才的快樂頓時煙消雲散,他實在沒有辦法了,只好把事情向宛晴全盤托出。
宛晴抱住了他的脖子,臉對臉地對他說:“師傅,十八萬對我不算什麼,我可以借給你,但我有個條件,我想要你時,你要來,就算是利息!”
張文波傻傻地說了一聲:“你不是有宮若望嗎?”
宛晴滿臉壞笑:“宮若望是宮若望,你是你,老男人別有一番風味,特別是像你這樣的老男人!”
103
天陰沉下來,赤板市起了風,風把街道兩旁的梧桐樹的葉子吹得喇喇作響。張小跳的臉就像這陰沉的天空一樣,他獨自地來到了一幢辦公大樓前,抬頭望着辦公大樓那一個個火柴盒般的窗口,他的眸子中散發出惡毒的光芒。
他離開家前,聽到父親接到一個電話就出去了,他知道,這兩天面帶喜色的父親被厲凌雲叫去搓麻將了。他待在家裏就像孤魂野鬼一般。他從自己的床墊底下翻出了一把鋒利的用鋼鋸磨成的刀子,把它裝進了書包,就背着書包離開了家。
他出門后,看到阿花和那個賣豬肉的威脅過他的人站在一個角落裏說話,他們顯然看見了他,有意地躲避着他。
他看到阿毛的手臂上還纏着紗布,就陰森地笑了一下。
張小跳站在辦公樓外,一直眺望着那些火柴盒般的窗戶。
有一隻鳥從他眼前的天空飛過,他的目光被鳥吸引着,一直到那隻鳥消失在烏雲密佈的遠空,他才把目光收回來。
這時,辦公樓的大門裏湧出了許多人。
看到出來的人流,張小跳面色陰鬱地把手伸進了書包,握住了用布條纏着的刀把。
這把刀是他三年級的時候,為了防止一群欺負敲詐他的高年級學生而磨製的,那鋼鋸條是他在自家一樓的雜物間裏找到的,磨這把刀,他花了三天的時間。
他站在辦公樓外的路中央,審視着每一個從樓里走出來的女人的臉。
那些人都覺得這個孩子很奇怪,有人還說:“這是誰家的孩子呀,眼睛裏充滿了戾氣。”
張小跳看到了一張臉,如花的臉,眼角有一顆黑色的痣。
她穿着白色的鑲有蕾絲花邊的無袖上裝加一條黑色的薄薄的長褲,腳蹬一雙乳白色的高跟皮鞋,婷婷裊裊風情萬種地走過來。
她經過張小跳身邊時,不經意地看了他一眼。
她剛走過,張小跳就轉過了身,跟在了她的身後,目光落在了她扭動的兩瓣均勻而微翹的小屁股上,隱隱約約地可以看到她內褲的邊緣。
跟了幾步,張小跳抽出了小刀,躍起來,撲了過去,一刀刺在了那個女人的屁股上!女人的尖叫聲在這陰霾的天空下擴散開去……
張文波和厲凌雲趕到了醫院。他們看到曼麗趴在病床上,她的臉壓在枕頭上,他們看不到她的臉。
張文波把一束鮮花放在了床頭柜上說:“曼麗,對不起!”
厲凌雲也說:“曼麗,這不怪文波,我們正在打麻將呢,聽說出事就趕過來了,你看,張小跳還是個孩子,你就原諒他吧!”
曼麗嚶嚶地哭起來,她邊哭邊說:“我知道你們恨我,為什麼你不親手把我殺了,叫自己的兒子來捅我屁股算什麼呀!張文波,你今天怎麼說都沒用了,我也不會再要你的錢了,你給我的那筆錢只當你賠償我的精神損失費,我該怎樣干就怎樣干,你等着瞧吧,我不會放過你的!”
張文波說:“真的不是我指使他乾的,我錢都給你了,怎麼會那樣做呢!”
厲凌雲也說:“這事還真不能怪文波,他是絕對不會那樣做的,況且,那樣對他也沒有什麼好處。”
曼麗側過臉,用手指着門口,大聲喊叫道:“你們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都給我滾,滾--”
104
阿花在這個夜晚和阿毛進入“零點”的廳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阿毛只是說帶她去玩,根本就沒有說是到的廳來跳舞。
她一進入嘈雜昏暗,煙味酒氣、汗味、香水味等各種氣味混雜的廳她就有點暈了。
這個場景她只在電視裏見過,從來沒有來過。
阿花心裏緊張極了,但又覺得十分的新奇和刺激,她的心隨着刺耳的音樂和人的嘶叫聲震動着,似乎要破胸而出。
阿毛買了兩瓶啤酒和阿花一起找了兩個無人的空位坐了下來,看着舞池上瘋狂地搖着頭扭着腰甩着屁股的紅男綠女們。
舞池中央的一個小圓台上,一個身材很好高大豐滿而又性感的女郎拿着無線麥克風聲嘶力竭地唱着:“愛情,愛情,愛情是毒藥,毒藥,毒藥,愛情是毒藥;買一杯酒讓我醉,今夜的心已破碎,不要你看我的淚眼,只要你陪我睡……愛情,愛情,愛情是毒藥……”
阿毛興奮起來,他拉着阿花進入了舞池,狂舞起來,阿花站在那裏,找不到任何感覺,阿毛邊舞邊拉着阿花的手大聲說:“阿花,和我一起跳!”
阿花學着他的樣子扭了兩下,覺得不對勁就回到了座位上。
一位打扮得奇異的小夥子湊了上來:“小姐,走,一起跳舞去。”
阿花不理他,他就上來拉阿花。
阿花尖叫起來,聽到她的尖叫,小夥子來勁了,上來摸她的臉。
阿毛看見了這一幕,趕緊跑過來,一拳擊在了小夥子的臉上,他們就扭打在了一起。
阿毛邊和小夥子打着邊對阿花喊:“快跑!”
阿花站在那裏替阿毛着急,阿毛猛地推開了小夥子,拉着阿花的手就往外跑去。
他們剛坐上摩托車,的廳里就衝出一群拿着砍刀鐵棒的人。
阿毛一踹油門,瘋狂地沖了出去。
那群人叫囂着跟着阿毛的摩托車追趕起來,阿毛好不容易擺脫了他們,他纏着紗布的手顫抖起來。
阿花說:“阿毛,以後再不要帶我來這裏了!”
阿毛說:“為什麼不要來,今天他們人多,否則我乾死他!”
阿花說:“你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我不要你被人砍死!”
說著,阿花就哭了起來。
阿毛說:“阿花,你別哭,我不再帶你來好了吧,我是看你被人欺負才出手的,以後誰欺負你,我就和他拚命!”
阿花緊緊地抱住阿毛,把頭貼在了阿毛被汗水濕透了的背上。
阿毛的摩托車停在了梅萍家的鐵門外,阿毛說:“阿花,我送你進去吧。”
阿花搖了搖頭:“不要,被他們家的人看見不好。”
阿毛說:“這麼晚了,他們都睡了,沒事的,我待一會兒就走,不會讓他們發現的。”
阿花說:“還是不要,你快回去吧,明天還要起早賣豬肉呢!”
阿毛說:“我覺得我的傷口特別痛,我想進去看看怎麼樣,就一會兒,我馬上就走好嗎?”
阿花想了想說:“好吧,你先在外面等我一會兒,我先進去看看,再出來叫你。”
阿花輕輕地打開了鐵門上的小門,走了進去。
阿毛在門外等着,點燃了一根煙,他拿煙的手在顫抖。
不一會兒,阿花站在鐵門裏輕聲對他說:“進來吧。”
阿毛狠狠地吸了一口煙,把煙頭彈到街上,然後就鑽進了鐵門裏。
花園裏靜悄悄的,他們偷偷地進入樓里時,香樟樹的底下好像站着一個穿白衣服的人,不過,他們都沒有看見。
進了樓后,阿花不敢開燈,牽着阿毛的手,摸到了自己的房門口,推門進去了。
進入房間后,阿花趕緊把門反鎖上了,她靠在門上,捂着自己的胸口,她的心跳得實在太厲害了。
阿花讓阿毛坐在了床沿上,她輕輕地說:“阿毛,說話小聲點,不要被人聽到了。”
阿毛點了點頭。
阿花拿過了阿毛的右手,解開纏在他手臂上的紗布。
她發現那個被張小跳咬的傷口已經糜爛,流着膿水和血水。
阿花倒吸了一口涼氣:“怎麼會這樣呢?痛嗎?”
阿毛點了點頭說:“痛!”
阿花說:“你怎麼不去醫院呢?”
阿毛說:“每天都去換藥,可就是好不了,醫生也覺得奇怪。”
阿花給他重新纏上了紗布:“明天一定要再去看,讓醫生給你用好一點的葯,知道嗎?”
阿毛說:“知道。”
阿毛要抱阿花,阿花推開了他:“別亂來!”
阿毛說:“那我走了?”
阿花不說話。
阿毛就說:“那我休息一會兒就走。”
阿花過了一會兒說:“阿毛,你就睡地下吧,我調好鬧鐘,你四點半就走。”
阿毛心裏一陣狂喜,他心中的那個陰謀在蠢蠢欲動着。
阿花拿了一張席子鋪在了地上,用幾件疊起來的衣服給他當枕頭。阿花做完這些,讓阿毛拉了一下手,就讓阿毛躺下了,自己也躺在了床上,拉滅了燈。
阿花躺在床上,心漸漸地平和下來。
她不擔心地上的阿毛會爬到床上來,相信阿毛不是那樣的人,他們交往以來,她沒讓他親過一下,他從來不強迫她做什麼。
有阿毛在,阿花想,她今夜不會再害怕窗外鐵樓梯上傳來的腳步聲了。
她甚至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以後每天晚上讓阿毛過來睡地板。
她在黑暗中露出了微笑。
這個晚上,阿花沉沉地睡去,從來沒有睡得這麼死,這麼香,以至屋外真正的腳步聲,她也沒有聽見。
阿毛躺在地上,他在想着幾天前,阿花告訴他的關於那閣樓里藏着顧維山存在瑞士銀行的巨額存款的文件的事情。他問過阿花,鐵樓梯上面那扇進入閣樓小門的鎖是什麼樣的。阿花當時回答他,是一把很大的銅鎖。阿毛想,如果拿到那存放的文件,他可以把整個菜市場買下來了,可以提前讓阿花過上幸福的生活。
他想像着和阿花一起步入婚禮宴會大廳的情景,他要把菜市場裏的人全請來,讓他們為他阿毛喝彩,再不會嘲笑他是糊不上牆的稀屎了!他還要把“零點”的廳買下來,天天瘋狂地喝酒跳舞,還要雇一大群打手,誰他媽的搗亂就把誰踢出去。
他聽到阿花輕輕地打起了鼾聲,確定她睡着后,就悄無聲息地溜出了門。
他來到了鐵樓梯的底下,城市的夜光讓他看得見樓梯的階梯,他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
他在上樓梯時,彷彿有一個白色的影子飄到了他剛才站在樓梯下的那個地方,看着他往上爬。
阿毛此時是賊膽包天,他根本就沒有意識到潛在的危險。
他爬了上去,到了那一扇門前。
他很順利地找到了那個冰涼的銅鎖,他從兜里早就準備好的萬能鑰匙,捅了進去。
樓梯下的那個白影也在慢慢地往樓梯上飄移。
阿毛根本就不會注意背後有什麼東西,人在一種貪婪的狀態中是不會顧及任何事情的,他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獲取本來就不是他擁有的東西。
阿毛費了老大一陣工夫才打開那個銅鎖,他心頭一陣狂喜,他感覺不到自己渾身都濕透了。
他輕輕地推開了那扇門。
他往閣樓里望進去,頓時呆站那裏,閣樓里的情景讓他的眼睛突兀着,一動不動:穿着黑色旗袍的一個老婦人在飄搖的燭光中坐在那張大床上,她的懷裏抱着一具骷髏,她在喃喃地說著什麼,她的聲音細微而又陰冷,她的手在骷髏的白森森的骨頭上一根一根地輕輕撫摸着,她的神情專註而凄涼。老婦人抱起骷髏的頭在它的腦門上親吻了一下,然後放回了懷裏。老婦人抬起頭,她看到了呆立在門外的阿毛,她和阿毛微笑了一下。
就在阿毛覺得老婦人的微笑中包含着一種詛咒的時候,一陣陰風拂起,把閣樓里的燭光吹滅了。
閣樓里一片黑暗,阿毛彷彿看到那具骷髏向他一步一步地逼過來,他向後一倒,從閣樓上摔了下去,樓梯上的白影發出了嘰嘰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