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分 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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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張鶯來說,她所崇拜的何志成不僅僅是撿到了她丟失的錢,而且更重要的,是撿到了她丟失的一顆鮮活的心。
這次張鶯從武漢來北京參加成功學論壇,有多種原因促成。其中有一種,是她對旁人難以啟齒的。那就是,她在躲避邱強盛。從這個意義上可以說,她的北京之行,就是她的一次逃離行動。成功學論壇結束后,她又去了世紀公司一次。她是去辭別的。張鶯特別想讓何志成送送他。但是,她無論如何都開不了這個口。也許是她想得多了,她總覺得自己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她沒資格向德高望眾的何志成提出這樣的想法。要是說了,哪怕是透露出半點這方面的意思,惹得人煩了,不高興了,嗆她幾句,也夠她喝一壺的。更何況,也不知是怎麼搞的,張鶯居然有點怵李香。雖然只與李香見了兩面,總覺得李香陰晴不定,對她一會熱一會冷,還總是提防着她什麼。
臨離開北京之前,張鶯去街市買了些烤鴨、果脯、大麻花等北京特產,同時還給她媽媽張娟娟買了些禮物。
上了火車,當火車緩緩開動之際,張鶯眼淚刷地淌了出來。同車廂的一位大姐覺得好奇,就問張鶯怎麼啦?猜她是不是想爹媽了?是不是想男朋友了?是不是。。。張鶯直搖頭。運載着張鶯他們的火車,像是奔跑的巨龍,在北京眾多高樓大廈的縫隙間穿行。很快,那些方頂的、圓頂的、尖頂的。。。各種各樣形態的高樓都被甩在身後,看不見了。
火車離開了北京,張鶯開始給何志成發信息。還以為何志成不會理睬她哩。沒想到,何志成信息回得那麼快。小試一把后,張鶯不像在何志成跟前那麼拘束了,她開始頻頻給何志成發信息,說些關心的話,例如,讓何志成一早晨起來,空腹喝溫白開水,要多吃香蕉,要。。。何志成都一一回了相應的信息。到後來,張鶯發信息問何志成要是當時說送送她,會送嗎?何志成信息回答得特別乾脆,一個擲地有聲的字:會!張鶯鼻腔有點酸,眼角又濕了。這時,張鶯開始後悔了。後悔當時沒鼓起勇氣,說出送行的話。。。
火車車廂里有人聊天,張鶯偶爾也會插上一嗓子。
車窗外,山川、河流、原野、樹木、城市、鄉鎮。。。等等景物,一會兒撲面而來,一會兒又被拋到後面,驟然而逝。後來,張鶯開始躺在自己的卧鋪上準備睡覺。她是那麼渴望着讓何志成送送她,與此同時,她又是那麼討厭邱強盛來接自己。張鶯本來是準備坐飛機回武漢的,可是,她怕邱強盛去機場接機。接機口本來就窄小,到港航班又不是那麼多,飛機乘客也寥寥。如果邱強盛再喊幾個他的酒肉朋友一起堵在接機口。那麼,她肯定溜不出邱強盛的掌心。坐火車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她有更多的機會溜之乎也,逃過邱強盛佈下的封鎖線。。。如此想着想着,張鶯漸漸滑入半睡半醒的泥沼地。張鶯再次夢見了那把亮晃晃的水果刀。邱強盛是張鶯中學老師邱生龍的兒子,比張鶯大三歲。當初,當一把水果刀逼着張鶯時,是邱強盛冒着被幾個凶漢捅死的危險,將張鶯從水果刀下救了出來。邱強盛的胳膊上留下了一條傷痕。後來,邱強盛對張鶯說,他喜歡張鶯,從很早的時候就開始喜歡張鶯,喜歡得不得了。他希望和張鶯處朋友,談對象。。。張鶯未置可否。邱強盛開始猛追張鶯,使出渾身解數,方法用盡,主意使絕。到後來,張鶯漸漸與邱強盛有些接觸了,一是耐不住他的那種死纏硬磨,二是看在邱生龍是她老師的面上,三是因為那把替她擋了一下的水果刀。。。跟邱強盛接觸時間長了,也了解和看清邱強盛身上的許多毛病:多疑、輕浮、自卑、焦慮、虛假等等。在張鶯看來,邱強盛並不是一無是處。身上也有優點,如他的專一和善良等。然而,他的專一有時被扭曲了,畸形了,走火入魔了。比如,他跟蹤張鶯,偷看張鶯的手機,不允許張鶯和別的男人接觸,有時隨便與某個熟悉或是陌生的男人說上幾句無關痛癢的話,邱強盛都會逼問張鶯,急了,還開口罵,動手打。更有甚者,邱強盛有時還會無端找那些與張鶯說過幾句話的人,鬧出一些是非和風波來。。。這就不是專一了,而是偏執、蠻橫和極端了。還有讓張鶯難以承受的,是邱強盛沒上進心,不思進取,好吃懶做,胸無大志,不爭氣。有一次,邱強盛甚至還偷了張鶯的錢。。。等等。工作三天兩頭換,三天打漁,兩天晒網。後來,張鶯也隱隱約約聽說了,邱強盛當初的“英雄救美”,實際上是他自己一手導演的“苦肉計”。再後來,邱強盛就開始逼着張鶯與他結婚。張鶯不從。一次,邱強盛居然拿出一把水果刀,亮在張鶯面前,並惡狠狠地威脅她說,如果不嫁給他,這刀恐怕就要放血了。。。從那以後,張鶯開始常常做惡夢,夢裏常常會出現一把血淋淋的水果刀。還有,張鶯還會夢見,邱強盛天天出門帶着明晃晃的水果刀,有時候在腰裏別著,有時候在手上舞着,動不動就亮給張鶯瞧瞧。張鶯也會反擊,用唾沫吐邱強盛一臉。邱強盛卻嘻笑着伸出長長的腥紅血尖,在臉上四處舔着,吮着,還拿那把血糊啦嚓的水果刀在臉上剮着,一剮,一道噴涌的血,一剮,一道噴涌的血。。。
“卟嗵”一聲,張鶯從火車卧鋪車廂的下鋪滾落了下來,她同時也被自己的惡夢嚇醒了。同車廂好幾個人都問她怎麼啦?她木木地說,沒事。沒事。
火車到了武漢,張鶯取下行李,行李也不多,她拎在手裏,既不敢走在太前面,也不敢走在太後面。中間人最多,是人流的最高峰。浩浩蕩蕩,像決堤的洪水猛獸。張鶯正好可以趁着這個機會渾水摸魚,溜出邱強盛的視野和掌心。夾在洶湧的人潮里,張鶯快步走出站口,坐上一輛的士,快速離開了武昌火車站這是非之地。的士走環線和高架橋時,張鶯有一種與平日不一樣的奇怪感覺,那就是,她彷彿是在坐過山車,上下翻轉。一會兒,呼呼啦啦墜了下去,一會兒,又飄飄搖搖躥升到高處。張鶯之所以會有這種異乎尋常的感覺,是因為她剛才在武昌火車站的人縫裏似乎瞧見了邱強盛淡淡的人影。因此,她才渴望她乘坐的的士能夠飛跑起來,比所有的載人運輸工具都要快。快。快。儘管在這種奔逃的心境之中,張鶯還是沒忘了給何志成發信息,告訴他:平安到達武漢。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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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前屋后,種瓜種豆。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何志成苦心經營世紀公司多年,辛勤耕耘和栽種。栽什麼樹苗,結什麼果。原以為可以獲得個大豐收。不想,卻結下了惡果。這讓何志成很鬱悶。何志成一直以手下的“三傑”為驕傲。他非常注重人才建設和團隊建設。然而,王京都一走,世紀公司無疑是損失了一員獨擋一面的猛將。不僅如此,王京都的離去,還在世紀公司引發了一場強烈的大地震。一塊龐大的巨石,猛地砸在平靜的水面,立即激起千層波浪,萬道漣漪。眾人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有說王京都是功高蓋主,被排擠走了;有說這玩的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把戲;還有說的更邪乎的:要是王京都再在世紀公司幹下去,他那風騷的老婆康繼美恐怕就成別人碗裏的菜了。。。有人追問會成誰碗裏的菜?得到的提示是:那次我們世紀公司組織大家去菊花島遊玩,還允許帶家屬,王京都老婆康繼美也跟着一起去了。康繼美當時與誰打得火熱,害得王京都當時生了好大的悶氣,發了好大的無名火?這事難道不記得了?這時偏偏有個心裏藏不住事、嘴巴少個把門的人當即脫口說,記得。記得。是何總呀。當時康繼美非要纏着何總,讓何總教她學游泳。王總呢?他又是個旱鴨子,下不了水,只能在海岸上干著急,不出汗,亂跺腳。。。說得大家都笑了。心直口快那人也笑了。這個時候,是早上八點五十分,離單位規定的九點鐘上班時間還有十來分鐘。大家就隨意地說說笑笑。不想,何志成突然從大門外面走進來了,大家依然在笑,可那笑容漸漸有些僵了。尤其是剛才管不住自己嘴巴的李正才,一心還在桃色緋聞上陶醉和回味哩,猛然見到何志成來了,心裏直打鼓。自覺失言,不應該在這種場合亂說話。一是怕何志成或者是單位其他領導聽見了,二是怕有人打小報告,把他賣了。所以,儘管還沒到單位規定的早上九點鐘上班的時間,李正才卻乖乖坐到了自己座位上,開始進入工作狀態了。何志成也看出有什麼地方不對頭,可他啥話也沒說。何志成剛進自己辦公室,副總李香跟進來了。何志成不容李香開口,先囑咐道,李總,你讓行政部經理朱明明通知大家,九點鐘上班時間一到,單位所有的人都到會議室開會。一個都不能缺席。
李香有點沒領悟過來,因為昨天她和何志成在一起商議的是今天晚上開個會,有些事要在會上說一說。於是,李香試探着問:“不等到晚上了?”
何志成斬釘截鐵地說,不。現在開會。所有的人都參加。略一停頓,又補充了一句,巴總還沒回北京吧?那他就算了!
李香當即去安排行政部的人通知開會。
這天早上一起床,何志成就按照張鶯在手機信息里反覆叮嚀的那樣,空腹喝了一杯白開水。真是水滴石穿。要不是張鶯在手機信息里不斷提醒,何志成早將這事忘到了腦後。架不住張鶯的提醒和催促,何志成開始重視起這事。何志成以前排便有些問題,經常不成形,是那種糖便。自從聽了張鶯的話,這種狀況有所改善。這天早上,前台劉穎按照過去的老習慣,又給何志成泡了一杯濃濃的茶水,端進了何志成辦公室。何志成一看,讓劉穎馬上倒掉,換上白開水。劉穎不解地說,何總,這可是上好的龍井茶啊。你以前不都是喝這種茶嗎?我沒給你擅自換茶呀。不信,你可以問李總。這些茶,都是經過李總過了目,仔細看過的。沒有任何問題。何志成說,不是茶的問題,是我的問題。從今天開始,以後每天上午我喝白開水,下午再喝茶。你記住了嗎?劉穎說,知道了。劉穎出去倒了那杯剛剛泡好的上乘龍井茶,換了一杯白開水,給何志成送了過來。
何志成走進會議室時,會議室已座無虛席。上百號人安靜得像嘴上貼了封條。因為大家都知道,單位極少在一大清早剛上班的時間開會。如果這樣安排了,那就意味着,有大事了。這時,誰都弄不清楚何志成葫蘆里會倒出什麼葯來。
何志成在長條會議桌頂頭他那固定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坐北朝南,像在電影裏經常可以看見的某個大人物那樣,威嚴地用眼光掃視了一下會場,咳嗽了一聲,卻並不說話。李香主持會議說:“大家都坐好啦,會議現在開始。大家都知道,這段時間單位發生了一件大事,好在我們單位有着好的傳統和好的風氣,大家都明辨是非,識大體,顧大局。團結一致,克服了極大的困難,各項工作都開展得不錯,成績有目共睹。下面,讓我們大家以熱烈的掌聲歡迎何總為我們大家講話。大家鼓掌!”
李香話音剛落,會場響起熱烈掌聲,特別是像李正才等那些說過牢騷怪話的人,這時都想在何志成面前圖表現,邀功,在何志成面前留下好印象,所以,他們的掌聲特別響亮。王之北則是另一種類型的人,此前,作為世紀公司的一名部門經理,他一直覬覦着單位副總的位置,因此,他私下裏給何志成打了許多小報告,狀告王京都,想將王京都拉下馬。現在王京都走人了,王之北自然是欣喜萬分。他同時更是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這王京都空出來的位置肯定是非他莫屬。因此,王之北激動得兩眼放光,拚命拍着巴掌。
何志成呷了一口白開水,向大家擺了擺手,示意大家靜一靜,掌聲停息下來后,他才開門見山地高聲說:“大家都知道,咱們的副總王京都走了,另謀高就。這是好事嘛。人往高處走嘛。王總的離開,我是有責任的。我的責任是什麼呢?我對王總關心不夠,照顧不夠。王總在我們世紀公司工作了五年,他為世紀公司的發展與壯大立下了汗馬功勞。他是我們世紀公司的功臣。他不僅現在是我們世紀公司的功臣,而且將來也是,永遠都是。大家都知道,我以前常常將王總比喻成當年戰功卓著的猛將韓信。他在世紀公司的表現的確是名符其實。為此,我在這裏宣佈一個決定,我們世紀公司這個副總的位置,將始終虛位以待。也就是說,這個副總的位置,將會一直為王總保留着。王總什麼時候回到世紀公司,這個副總的位置什麼時候歸還給王總。我們隨時歡迎王總回到世紀公司。。。”
何志成這麼一說,不少人傻眼了:王京都明明是分裂了世紀公司,給世紀公司造成了極大的傷害。眾所周知,王京都等人如今明目張胆地打出了一個旗號:新世紀公司。與何志成的世紀公司分庭抗禮針鋒相對水火不容,處處對着干,勢同針尖與麥芒。在如此劍拔弩張的情況下,何志成不僅不抨擊王京都,揭露王京都,反倒是表彰他,讚美他,還說要將副總的位置一直替他保留着,隨時歡迎他回來。這何志成是不是吃錯藥了?腦袋被門夾了?王之北的臉當時就黑了下來。以往每次單位開會時,王之北都喜歡拍些照片上傳到世紀網上去。今天會議剛開始的時候,他也拍了一些;聽了何志成講話后,他就僵坐在那兒了,像條上了岸的魚,還不時翻翻白眼。事實上,會場上最窩火的人不是別人,而恰恰是主持會議的副總李香。她覺得何志成此番講話完全是混淆是非顛倒黑白。在李香看來,王京都不僅不是大英雄韓信那樣的人,恰恰相反,王京都倒是與歷史上的王連舉、甫志高等人是一丘之貉,都是出了名的叛徒。王京都走了,也算是清除了身邊一顆定時炸彈。由於王京都及其黨羽的離去,世紀公司的實力受到了很大削弱,元氣大傷。在這麼一個時候,應該討伐王京都,對王京都口誅筆伐才對呀!何志成為什麼要反其道而之呢?李香困惑、迷茫,更是惱怒、憤恨。說實話,這一會兒是在開會,大庭廣眾之下她不便發作。她只能忍着,強壓着心頭的怒氣,聽着何志成的講話,心裏則是翻江倒海。
會議時間並不長。會議結束后,單位不少人紛紛要找何志成談談心。人太多了,應付不過來。何志成就讓行政部安排一下:部門經理以上的,找他談;一般員工讓副總李香談。行政部經理朱明明和前台劉穎給大家排了排談話的前後秩序。李香面無表情地對何志成說,何總,等那些部門經理都談完了,我也跟你好好談談。何志成笑笑說,好呀。
正如何志成所預期的那樣,他此番講話所產生的效果非常好。鼓舞了鬥志,更關鍵的是,凝聚了人心。還有就是,安撫和拯救了一些受傷的牆頭草。喝了一口溫溫的白開水之後,何志成又進一步思緒翻飛起來:也許是這白開水起了作用,不僅清腸清胃,恐怕更是清腦清心吶。如此,何志成腦海里再次閃過了張鶯的音容笑貌。
就在剛才單位開會期間,何志成收到了張鶯好多條信息,其中有一條是告訴他,張鶯從武漢給他寄了許多湖北特產。張鶯還囑咐說,那些東西什麼時間吃、一次吃多少。。。效果最佳。這是專家的建議。是她從網上查出來的資料。看着張鶯這些細緻入微的信息,何志成心裏時不時翻起一點細小的浪花。張鶯打來的電話,何志成沒接,他全都摁斷了。到後來,他抽空給張鶯發了條信息,說忙,沒時間接電話。何志成原以為張鶯會生氣,會發牢騷。事情的結果恰恰相反,張鶯回了一條信息,讓何志成眼淚都差一點掉下來了。張鶯說,敬愛的何老師,如果我在你身邊,我一定不會讓你這麼忙,這麼累。我會替你分擔,替你解憂。在離開你的這些日子裏,我。。。。。。。。。後面的話雖然長長地省略了,卻是此時無聲勝有聲,一下了將何志成內心深處那最柔軟的東西擊中了。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和不能承受的情感之輕。尤其是像何志成這樣的單身男人。雖然已經過了青春期,但青春的氣息和青春的夢幻還始終環繞在身心之中。
“何總,你怎麼啦?”
是坐在何志成對面的一個部門經理葛坤將何志成濕潤的思緒拉了回來。
何志成澀澀地笑了一下說,沒事。剛才看了一條手機信息,寫得不錯。很有意思。
是嗎?葛坤也笑了。笑得很晴朗。
葛坤是第三個找何志成談心的。葛坤的意思,何志成已經明白了。葛坤說,他本來是也寫好了辭職報告,可是,聽了何志成一番講話之後,他被何志成博大寬闊的心胸和氣度所感染,覺得何志成對王京都尚能如此,那麼對一心一意在世紀公司辛勤工作的人會更好。這個階段的一些流言蜚語會不攻自破。葛坤也表述了他的遺憾。他說,要是那天李香和王京都吵架的時候,何志成當時在場的話,王京都興許不會氣跑的。
何志成暗想,事情並非如葛坤所想的那樣簡單。到目前為止,何志成已經掌握了一些比較隱秘的情況,他知道王京都離開世紀公司有多種原因是不被一般人所知道的。王京都並非是一時心血來潮。不說是蓄謀已久吧,至少是動了這種念頭並不是從他與李香吵鬧的那天開始的。何志成心裏雖是明鏡一般,卻並沒有對葛坤點透說穿。有些事還是永遠爛在肚子裏比較好。
葛坤走後,又有幾個部門經理陸續進了何志成辦公室。唯一讓何志成有點迷惑的是,李正才雖不屬部門經理的範疇,他也被安排進了何志成辦公室,行政部經理朱明明特意進來解釋說,是李正才執意要找何志成談的,並且先跟李香談了談,得到李香首肯之後,才被安排進了何志成辦公室。李正才與何志成談話時間很短,李正才就是表態說,他要好好工作,鐵了心地努力工作,將世紀公司的事業當成自己的事業來做,全心全意。
何志成問,還有別的事要談嗎?
李正才說,沒了。
李正才走後,何志成當時雖沒弄明白李正纔此舉的目的所在,然而,何志成有一件事是再明白不過了,那就是,今天這個會議開得非常及時,非常成功。何志成甚至有點小小的得意,他不僅有容人的雅量,敢於擔當,敢於承擔責任,而且還有一點智謀。一點不露痕迹的智謀,一點別人看不出來的智謀。
在何志成與部門經理交談之時,李香分別與單位的一些普通員工談了心。起先還是怒氣衝天、說要與何志成好好談談的李香,在與眾人談完了話之後,緩緩走進何志成辦公室,臉上浮動着一層少有的明朗的笑,說:“何總,我明白你為什麼要那麼講話了。你是高人,我佩服。”
何志成剛要接過李香的話茬,他的手機有動靜了。他打開手機收件箱,看見有兩條新信息幾乎是一前一後同時進來的。一條是張鶯發來的,一條是康繼美髮來的。何志成還沒來得及細看新信息的具體內容,王之北進了何志成辦公室,說是要和何志成談談。
何志成報歉地一笑說:
“哎呀,對不起,我現在要趕到中國作家協會去開個會。之北,改天吧。改天我們好好聊聊。我也正想跟你好好聊聊呢。好嗎?”
王之北說,好。退了出去。
何志成又向李香交待了幾句,然後叫了司機徐祥和圖書部的經理肖爭勝一起下樓,坐上單位的奧迪車,向中國作協進發,快速駛去。沒想到,在中國作協何志成把鼻子都氣歪了。
6
在離開你的這些日子裏,我。。。。。。。。。後面的話,雖然被張鶯在手機信息里長長地省略了,可是張鶯自己知道,她是多麼地想念何志成啊!心裏堆積了太多的相思之苦,卻又無法暢快淋漓地抒發出來。給何志成打電話吧,他又總是不接,動不動就摁斷了。沸騰而有聲的心事,只能通過安靜且無聲的手機信息有限地表達一下,這太不相稱了。存在着巨大的落差和錯位。也許正是這落差和錯位,在張鶯的心裏撞擊出了更加強大和堅韌的力量。同時也撞擊出了她臉上那像瀑布一樣的淚花。
從北京回來之後的這一段時間,張鶯總覺得自己的心裏汪着一片浩瀚之水。她總是有想哭的感覺。想想是為了什麼呢?是為了自己嗎?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她愛何志成,會哭;她煩邱強盛,會哭。還有呢?還有就是為了她媽媽張娟娟。是的啊,一定是這樣的。從北京回到武漢之後,張鶯走在武漢的大街上,一看到氣質佳、形象好的中年成熟男人,張鶯就會覺得那人至少在某一個方面很像何志成,不是這兒像,就是那兒像。直到有一天,她才終於悟了出來,就像釋加牟尼在菩提樹下悟出了佛門奧義,牛頓在蘋果樹下悟出了萬有引力,也就是在那短短的一瞬間裏,張鶯腦子裏靈光一現,她驀然發現,她當初去何志成辦公室取回丟失的錢包時,第一眼,就覺得何志成很像一個人,當時沒想出來像誰,所以嘴上沒說出來。這一會兒,面對着她媽媽張娟娟的時候,張鶯童年時代的記憶一下了被激活了。何志成像誰呢?何志成恰恰就是像張鶯童年時代的父親黃鄂聲。在張鶯童年的回憶里,爸爸黃鄂聲和媽媽張娟娟的關係很不好。他們經常吵架,還打架。摔東西。摔碗。摔盤。摔鍋。有一次還摔了電視機。他們是親人嗎?不像。如果是親人的話,應該很親密。那麼,他們該是一對仇人了?不應該啊!幼小的張鶯這麼想着,她在心裏一會兒肯定着,一會兒否定着。她感覺爸爸媽媽之間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張鶯至今都還清楚地記得,那天爸爸媽媽又狠狠地吵了一架,吵完之後,爸爸先走了,過了一會兒,媽媽也走了。那天直到很晚很晚,天黑了,星星出來了。張鶯一個人呆在家裏。家裏好安靜好安靜啊,連自己的心跳,張鶯都能聽得到。她不敢睡,瞪着亮亮的大眼睛,盼望着爸爸媽媽回來。爸爸媽媽回來了,哪怕是吵一架,打一架,摔了盤子,摔了碗。。。也比這可怕的死寂要好啊!後來,張鶯一個人坐在一把小椅子上模模糊糊地睡著了。她似乎看見從廚房那邊的一面牆壁上走下來了好多貓呀狗呀牛呀羊呀。。。好多的小動物一批一批地走了過來,越來越多。這個時候,小小的張鶯不知是應該哭?還是應該笑?後來,她選擇了哭。再後來,媽媽回來了。媽媽將她從小椅子上抱到了床上。然而,從那以後,爸爸再也沒有回來過。張鶯從此再也沒有見過爸爸。張鶯至今還記得清清楚楚,她從那以後見的最多的是媽媽的眼淚。張鶯幾乎是被媽媽的眼淚泡大的。媽媽哭的時候,她也想哭,既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媽媽。同時,還有爸爸。見不到爸爸,張鶯就開始想爸爸,拚命地想。那個時候,張鶯的夢想,就是想和其他的小朋友一樣,能夠得到大人的愛,得到媽媽的愛,也得到爸爸的愛。張鶯得到了媽媽太多太多的愛。她是在媽媽眼淚里泡大的,同時也是在媽媽的愛撫里泡大的。可是,她卻缺少父愛。嚴重地缺少父愛。只有張鶯自己知道,她內心深處的那種遺憾與渴望是多麼地刻骨銘心啊!張鶯原以為,隨着爸爸的消失,那種深厚的父愛,博大的父愛,溫暖的父愛,她再也得不到了,永遠都得不到了。難道不是嗎?!然而,從何志成的身上,張鶯又將這種久違的父愛找回來了。這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情啊!從北京回到武漢后,張鶯腦海里常常浮現出何志成的音容笑貌,總覺得何志成既像自己的父親,又像自己的兄長,還像。。。張鶯從小沒父親,缺乏父愛。她似乎從何志成身上找到了人生中許多豐富而珍貴的東西。再加上邱強盛的胡作非為,讓張鶯的心更加動蕩起來。
從北京回到武漢的那天,張鶯的媽媽張娟娟及張娟娟的閨蜜雷亞軍恰好都在家裏。一見到女兒張鶯從北京帶回來的那些特產及各種各樣的禮物,作為母親的張娟娟就笑了起來,緊接着,張娟娟又哭了。張娟娟怕盈盈的淚水流出眼眶,讓女兒張鶯看見了,不好。所以,張娟娟把頭轉向了另一邊。儘管如此,張鶯還是看見了媽媽晶瑩的淚水。張鶯說:
“媽媽,你怎麼哭了?”
張娟娟沒說話,她的閨蜜雷亞軍開腔了:
“張鶯,你媽媽這不是哭,她是高興啊。你長大了,懂事了。去了一趟北京,還知道給你媽媽帶回來這麼多東西。知道孝敬你媽媽了。你媽媽能不高興嗎?能不高興得流出眼淚嗎?你媽媽這是喜極而泣,知道嗎?這是高興的眼淚。我那女兒可沒你這麼孝順,我也沒你媽媽這份福氣啊。。。”
儘管雷亞軍阿姨做出了這樣一番解釋和說明,可張鶯心裏還是有個小小的結沒打開。她覺得在媽媽的淚水背後,一定有着什麼故事。是什麼故事呢?張鶯目前不知道。可是她想,總有一天,她會知道的。會知道媽媽眼淚背後的故事。張鶯堅信這一點。
回到武漢后,邱強盛非要逼着張鶯結婚。張鶯一再拒絕的結果是,邱強盛越是這樣,張鶯越是反感他,厭惡他。邱強盛對張鶯的威逼變本加厲了。無奈,一直忍氣吞聲的張鶯在一個平淡無奇的日子裏給何志成打電話時說了自己的險境和近況。這是張鶯第一次對何志成說這些帶淚的事。
當時何志成正坐在自己的奧迪車上,他從中國作協開完會出來了。同行的屬下——圖書部經理肖爭勝中途下了車。肖爭勝下車的地方,離他家很近。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了,用不着再回單位了。何志成本想讓肖爭勝和自己一起去赴一個飯局。但肖爭勝說自己有事,不麻煩了。何志成知道,肖爭勝其實是有自己的事,他要利用一切業餘時間好好談談戀愛。何志成能理解。何志成也是從他那個年紀走過來的。只是何志成不知道肖爭勝的女友是何方美女?他沒見過。當然,這也不是他操心的事。需要他操心的事都忙不過來。他哪有閑心再像太平洋警察那樣,管那麼寬?這一會兒,車上只有他和司機徐祥了。
何志成這司機徐祥,可不是一般的司機。昔日劉邦的司機滕公,也就是夏侯嬰,跟着劉邦出生入死南征北戰。最後也封了侯。他可以說是中華第一司機。而何志成這司機徐祥呢?不用說,他不僅是何志成的心腹,而且可以說,他幾乎充當了一個編外的辦公室主任和不管部部長的角色。在北京這麼一個水很深的地方,不管是紅道還是**上的疑難雜事,別人處理不了了,何志成就會交給徐祥去辦理。徐祥身上挨過刀挨過棍,還挨過槍。當然是那種自製的土槍。有的,就是替何志成挨的。徐祥不僅勇猛,而且還機靈。就在前不久,發生了一件事,讓何志成當時嚇出了一身冷汗。那天晚上是一班朋友聚會,是徐祥送何志成去的。當時徐祥坐在一邊,堅決不喝酒。說什麼都不喝。司機嘛,安全第一。但是,到後來,卻架不住何志成一個朋友的勸。那朋友也是剛借用了何志成的車跑了幾天,也是徐祥開的車。完事,那朋友對徐祥讚不絕口,直說何志成有眼光,有福,有了這麼一個得力的司機,可以擋很多事,少操很多心。這天晚上,那朋友也來了,死活要讓徐祥喝酒。不喝,就說是看不起他,不把他當兄弟,當朋友。逼急了,徐祥只好拿眼睛看何志成,也是實在抹不開面子了,何志成只好發話說,那就喝點啤酒吧。徐祥就喝起了啤酒。也沒放開肚子喝。畢竟是要開車嘛。沒想到,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查酒後開車的。在一個街頭轉角,彷彿是突然冒出了執法檢查的人。距離很近了。調頭已沒機會了。看樣子只能束手就擒了。當時連何志成都呆愣住了。這個時候,只見徐祥快速拉開了車門,快速走到後備箱那兒,快速打開了後備箱。。。執勤的幾個協警,應該是看見了徐祥的舉動,所以,他們一群人呼啦啦跑了過來。坐在車裏的何志成心想,壞了。不定會出什麼事呢。可是,那伙協警跑過來一測徐祥,徐祥一切正常。沒有任何飲酒的跡象。連何志成都蒙了,不知徐祥玩的是什麼把戲。協警一再追問,你剛才搞什麼名堂?何志成心裏也在犯嘀咕:是啊,徐祥剛才的舉動是有許多可疑之處。怪的是,徐祥居然沒被查出任何毛病。離開了檢查站,車走遠了,何志成問,徐祥,你剛才是怎麼搞的?徐祥說,我去後備箱拿了一塊糖吃了,就沒事了。這事,讓何志成服了徐祥。徐祥的機警,徐祥的沉着,徐祥的聰明都體現出來了。
何志成在車上接到張鶯電話時,他正在欣賞車窗外的景象。這北京城,也是有點意思。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一些變化。熟悉的樓群,熟悉的霓虹燈,熟悉的高架橋……再過上一些日子,突然覺得這其中居然夾雜了一些陌生。那些陌生躲藏在熟悉里,宛若兌進了酒里的水,再也分不出哪是酒,哪是水了。曾有人戲謔地說,北京是個鳥的世界。有鳥巢(體育場),鳥蛋(大劇院)、鳥腿(電視台)。。。再加上還有一些鳥人。張鶯開始在電話里哭訴起來了。張鶯從武漢打來電話說,她想離開武漢來北京做事。原因是,一個叫邱強盛的傢伙非要逼着她結婚。邱強盛?一個武漢的小混混?一個武漢的小痞子?他憑什麼要對那麼可愛的張鶯巧取豪奪呢?張鶯一番哭訴之後,何志成內心深處那最柔軟的東西再次被擊中了,或者說是被擊沉了。流出來的不是水,而是血。濃濃的血。
何志成在電話里嘶啞着嗓子說,張鶯,你別怕。沒事。你馬上來北京吧。至於那個小混混,小痞子。你不用怕他。有我呢。
好言好語安撫了張鶯一番。
由於徐祥是何志成的心腹,何志成說什麼話,並不迴避和忌諱他。何志成一通完電話,徐祥就憤憤地說,何總,什麼事?需不需要我去擺平它?
何志成說,不用。就是一個小混混,欺負我的一個朋友。
什麼樣的小混混?有這麼大的膽?連何總的朋友都敢惹呀?不行我們現在就開車過去,把這小子擺平了,殺殺他的威,讓他嘗點厲害。。。
看徐祥那架式,恨不得立馬就開車過去殺它個天昏地暗。
何志成笑着說,那人在武漢呢,我們現在怎麼去呀?再說,我們的王顧問還在酒店裏等我們去吃飯哩。王顧問說,還約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客人,一起在等我們。已經催了好幾遍了。
說著,王訓然又來電話催促了。
何志成在電話里連聲說,王顧問,別著急,別催。馬上就到了。
王訓然在電話那頭說,志成,我多等一會沒事,關鍵是這邊還有個重要的客人等不了了。人家可是你的貴人吶。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讓何志成半信半疑,也不知王訓然這回演的是哪齣戲。
這王訓然年近七十歲了,是何志成父親的同學和朋友,卻與何志成打得火熱,也可以說是忘年交吧。王訓然這一輩子過得瀟洒,開心。祖上家底厚。他父親在北京城也算是個有些名頭的書法家,今年都九十多歲了,身體還很健朗矍鑠。老人家的字在日本尤其受歡迎,能賣出好價錢。王訓然也寫,卻沒他父親那種靈性和功底。成就和名氣要小多了。按王訓然自己的話來說,他這就是玩。事實上,王訓然玩了一生。小時候,玩;長大了,玩,到老了,還是玩。可他什麼事也沒耽擱。小時候玩,有父母撐着;長大了玩,有老婆撐着,老婆開了一個規模不算小的工廠,經濟效益相當不錯。到老了,玩得更起勁了。老婆的工廠紅火不說,一兒一女也長大了。兒子研究生畢業,在財政部工作,娶了媳婦,也是頂呱呱的一個公務員。女兒和女婿在美國也幹得不錯。王訓然經常是國內跑跑,再到國外跑跑。每次王訓然一見到何志成就會說,看看我們,再看看你爸爸。你爸爸多不值呀,還不到六十歲就走了。福也沒享到,罪倒是受了不少。文化大革命那陣子,你老爹挨了多少整?挨了多少斗?好日子沒過上幾天,人就走了。他這一輩子不值啊!不值啊!由於王訓然是何志成父親的同學和朋友,年紀又比何志成大二十多歲,又經常去世紀公司逛逛,看看,有時候還會給點承諾:志成,什麼時候,我通過我兒子在財政部給你們世紀公司弄點錢。財政部要是拔了款,那可不是小數目啊!如此一來,何志成就給王訓然掛了一個世紀公司顧問的頭銜。王訓然自己笑着解釋說,我這顧問啊,可別指望我呀。我是顧得上來,就顧,顧不上來,就不顧。至於問嘛。你們還是問你們自己好了。大家都笑。王訓然在何志成面前坦露過自己健康長壽的秘訣,那就是兩個字:泡妞。他還特別挑剔,凡是看上去年紀超過了二十歲的女子,他碰都不碰。一定要二十歲以下的。每周至少一到兩次。這是硬指標。他多數時間都超標。他還常常約何志成,志成,我又發現了一個好地方。那兒姑娘不錯。水靈。何志成不去。王訓然就說,你還想學你老爹呀?!這話,讓何志成心酸。何志成知道自己的老爹一生克勤克儉,卻是英年早逝。的確沒享到福。與王訓然比較起來,那真是不值。白到世上來走了一遭。這麼一想,王訓然再來約他,也有動搖的時候,也跟在王訓然屁股後面去玩了幾次。感覺卻不是那麼好。再約,何志成就不去了。心裏卻很是欣賞王訓然的通達與洒脫。少要穩重,老要狂。如果一個七十來歲的男人還是這麼有活力,還是這麼生機勃勃,那就是有趣了。越老,越有生命力,越可愛。王訓然有時還譏笑何志成:志成,你正值人生的壯年啊,又沒有老婆。一個人生活,為誰守節呀?是不是那東西生鏽了?不好使了?要是長霉了,趁早拿出來晒晒。何志成知道,王訓然說這些話,也是為自己好。沒有壞心。王訓然這個人吶。在這方面倒是一個非常稱職的顧問。前不久,王訓然還對他說,志成,要是你不喜歡游擊戰,打一槍換一個地方,那我就安排你打陣地戰。我給你介紹一個固定的女朋友,不是要給你當老婆,你也看不上人家。是給你當小妾,陪你一段時間。你要喜歡呢?就多玩一陣子;不喜歡呢,就讓她走人。好不好?志成,我覺得你一定會喜歡這種方式。目前沒老婆嘛,就先臨時找個女人玩玩。
玩,是王訓然一輩子使用的最多的一個詞彙。
何志成一路上這麼想着,不覺就到了王訓然約定的那家酒店。徐祥去停車場停車。何志成先進了包箱。
“志成來了。來,我先介紹一下,這位是世紀公司的何總,他在北京城可是個大名鼎鼎的人物哇!”
“志成。這位是莉莉,大學生,瞧這形象、身段、氣質,沒說的。人長得漂亮,心眼也好。志成,莉莉說不定就是你命里的貴人呢。。。”
在王訓然介紹莉莉的時候,何志成搭眼瞅了瞅莉莉。說實話,莉莉長得不錯。挺漂亮。特別讓何志成滿意的,是莉莉的身段。說出來也不怕別人笑話,何志成並不喜歡骨感女人。他們單位的前台劉穎,一點都不胖,更說不上肥,卻天天嚷嚷着要減肥。眼前的莉莉卻是何志成欣賞的那種體形,雅一點說,是豐滿;俗一點說,是性感。正是莉莉的身材,讓何志成無端地對她有了好感。
徐祥進來后,就開吃了。
看得出來,王訓然他們已經等了好長時間了,大家的肚子都有些咕咕叫了。四個人吃飯,又不是特別繁雜。
在整個飯局期間,莉莉幾乎沒說多少話。寡言少語。不是那種喋喋不休絮絮叨叨的女人,這倒是給何志成留下了不錯的好印象。
到了這個時候,何志成什麼都明白了。他覺得自己完全是被王訓然誆過來的。王訓然早早就給他打了電話。何志成還在中國作協開會的時候,王訓然就給他打了電話,說是晚上有非常重要的飯局。約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客人,要見何志成。對方是什麼身份,王訓然也沒說。當時,何志成從王訓然那說話的口氣上判斷,還以為那重要的客人是財政部的人哩。因為在此之前,王訓然已經替何志成約過好幾次財政部的人。幾次都沒見到人影。連個財政部的吊毛都沒見到。這一回,何志成滿以為是有好消息了,要見重要人物了。所以,他一連推掉了好幾個飯局。連中國作協的宴請都沒參加。中國作協有兩個副主席晚上要參加宴會。何志成還是推掉了。畢竟中國作協沒財政部有實權,也沒人家實惠。就是副主席也不行,虛名一個。所以,何志成興沖沖地赴了王訓然的飯局。卻沒想到,是見莉莉。也就是王訓然先前給他說過的什麼小妾。
何志成知道王訓然是什麼人,也了解他的性格和脾氣,所以,何志成無法向王訓然發火。他只能苦笑,皺着臉笑。
飯吃完了,四人又去唱了一會兒歌。莉莉陪着何志成唱,莉莉唱得不錯,天生一副好嗓子,百靈鳥一般。王訓然和徐祥各叫了一個女孩陪唱。來了第一批女孩,讓挑選。徐祥點了一個麵皮白凈的。王訓然挑來挑去,沒選到中意的。看一個年近七十的老頭如此一絲不苟地挑選陪唱的女孩,真是讓人覺得有意思。挑了幾批,王訓然總算是挑中了一個。看那女孩,也並不是傾國傾城。最大的資本是年輕,也就是十**歲的樣子。
唱了一會兒,何志成說要走。王訓然挺高興的,說是好呀,志成,你先把莉莉帶回去吧,別的事,等到明天再說。何志成說不行,他今天晚上還有事呢。牛不喝水,王訓然不好強按頭。他只好說,那就明天吧。何志成說,明天吧,明天再說。何志成想讓徐祥再多玩一會兒,平時也挺辛苦的。徐祥說不玩了,他送何志成回家。王訓然還要再唱一會兒,莉莉說,她再唱幾首就走。何志成和徐祥兩人從歌廳里出來了。
上了車,徐祥問,何總,那莉莉是不是王顧問給你介紹的女朋友?何志成只微微一笑。徐祥不再問了。
徐祥一直將何志成送回家。
何志成回到家裏,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有點累了,不想秉燭夜遊。他倒是挺佩服王訓然的,快七十了,精力還那麼旺盛,身體也非常捧,看上去像是五十來歲的人。何志成暗想:王訓然的二字秘訣“泡妞”,當真有那麼神奇嗎?當真有那麼湊效嗎?
睡覺之前,按照他的老習慣,何志成看了看手機,有不少未接電話和信息。剛才在歌廳里太吵。現在,回到家,靜下來,他開始看。最讓他心潮難平的信息有兩條,一條是張鶯的。張鶯說,她最近就來北京。來了北京,一切就要靠何志成來指導和安排了。另一條信息是康繼美髮來的,雖然沒署名,但何志成心知肚明。那信息說,王京都在新世紀公司做了總經理,算是個打工皇帝吧。能幹許多事情,但大一點的事,還是得人家老闆拍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