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對 手

第十一章 對 手

31

事後,大家簡直都要被那王訓然給氣瘋掉了,

連一向很少光火的巴西寧都氣哼哼地對何志成說:

“何總,我勸你別跟那王訓然一般見識,我看吶,王訓然這人,是人越老,越狂,越瘋,都搞得沒名堂了,沒邊沒沿了,太出格了,”

何志成也就勢惱火地說:

“我倒沒什麼事,關鍵是我媽,還有張蘭,你看這事鬧的,本來嘛,請張蘭吃飯是一件好事,也是一片好意,可你看現在,讓王訓然這麼一攪和,這麼一鬧騰,弄成了一個爛攤子,我又得像個消防隊員那樣,拎着個長長的水槍,到處滅火消災了,,,”

“何總,你可能還不知道吧,王訓然上次為什麼會出事,你知道嗎,”巴西寧一臉詭秘的壞笑,

“為什麼,”何志成緊蹙着眉頭問,

巴西寧又怪怪地壞笑了一下,這才慢悠悠地說:

“本來,他王訓然泡個妞什麼的,也不會出什麼事,可是,那一天,他遇到的那個小妞,水靈得很,一彈,都能彈出水來,,,那個小妞也就是十八、九歲的樣子,照說,泡了,也就算了,可是,王訓然這個老傢伙,非要喝那個小妞的尿,硬說那尿滋補養顏抗衰老,比什麼補品都有效,比什麼飲料都好喝,,,你看,這是不是邪了門了嗎,人家那個小妞不給他尿喝,他非要逼着,要喝,人家覺得他是個變態狂,就整他,使了陰招,讓派出所的人抓了他,,,”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兒,

何志成覺得王訓然這人有些老不正經,為老不尊,一天到晚瞎折騰,又可氣,又可恨,又可笑,又可愛,

“王訓然要喝人家那個小妞的尿,這事是誰告訴你的,”何志成問,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有點犯困了,昨晚沒睡好覺,

“何總,難道你忘記了嗎,那天不是我去派出所把王訓然取出來的嗎,交了罰款,人家派出所才肯放人,王訓然要喝尿的事,我就是在那兒聽人家說的,大家當時都在笑,說王訓然這老頭,還不是個一般的花老頭,那花花腸子實在是太多了,一般的人可比不上他,,,”

笑話說完了,這個時候,巴西寧卻嚴肅認真起來了,說:

“何總,咱們別讓王訓然給我們世紀公司做顧問了好不好,他這要是哪一天再出個什麼事,那不是給我們世紀公司臉上抹黑嗎,丟人現眼的,多不好,人家會如何看我們世紀公司呢,”

何志成雖然有些疲憊,可是大腦卻還是非常清楚,一點都不糊塗,他不太贊同巴西寧的看法:

“巴總,事情沒那麼嚴重,再說,王訓然也出不了什麼大事,他不會殺人放火,不會坑、蒙、拐、騙、偷,,,出不了大事,頂多也就是這麼一些拈花惹草營蠅狗苟的事,死不了人,也翻了不船,再說,他兒子不是在財政部嗎,一直說要給我們弄點錢的,這事兒,就死馬當活馬醫吧,說不定哪一天就有什麼好事來了,我們得把目光放長遠一些,允許人犯錯誤,也允許人改正錯誤嘛,王訓然都那麼大年紀的人了,要說起來,那也是些很搞笑的事,”

這時,巴西寧有點不高興地笑了笑說:

“何總,我可沒有你那麼寬闊的胸懷,也沒有你看得那麼長遠,我總覺得吧,這王訓然,算了,不說他了,”

說起財政部的錢來,何志成就又想起了巴西寧一直在弄的那兩筆錢:一筆是海外的資金,一筆是政府的補貼,,,如今,到現在這麼個時候了,都拖泥帶水地搞了那麼久了,牛皮也吹出去了,牛皮還吹得那麼大,都幾乎要把牛皮給吹破了,,,可是,卻都還沒有個着落,一分錢都沒有進賬,真是急死人了,當初,他和巴西寧還曾經煞有介事地張羅着去實地看過什麼四合院和獨棟辦公樓什麼的,這事已經過了很長時間了,都到現在了,人家那樓院主人還時不時地打來電話,問他們什麼時間去簽合同,什麼時間去辦理交易手續,,,何志成不知道人家這是故意在寒磣他們呢,還是當真把房子給他們留在了那兒,不管怎麼說吧,這兩手空空的,如何去支付那買樓買院的大幾千萬塊錢的資金呢,難道說要撅起屁股讓人家踢嗎,伸出臉皮讓人家扇嗎,問題是,就是踢了屁股和扇了嘴巴,人家還是得要錢呀,拿什麼錢給人家,,,如此這麼一琢磨着,何志成就儘可能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用和藹的口吻說:

“巴總,那兩筆錢,,”

響鼓不用重鎚,

何志成剛一觸及到這個敏感話題的邊緣,巴西寧立馬變得一本正經起來,紅着臉連聲說:

“何總,你放心,這兩個事我都在抓緊時間運作,一絲一毫也沒有放鬆過,我會盡最大努力辦好的,”

不錯,

巴西寧說的不錯,目前,北京世紀公司相關的各項業務都正在按部就班地進行着,有條不紊,一步一個腳印,

張鶯最近忙得一塌糊塗,

張鶯要在兩大戰場上同時作戰,並且,她遭遇到的居然還是兩個強大的對手,兩個非常厲害的對手,

首先是,那工作上的強大對手主要是李香,

張鶯自己也知道,李香常常會在何志成的面前念她的歪經,說她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也有問題,那也有問題,,,譬如,就拿那申請文化創意產業補貼資金的事兒來說吧,這事拖拉了好久了,一直都還沒有個結果,這事本來是由巴西寧牽頭,唱主角,張鶯只是協助敲敲邊鼓,辦點兒具體跑腿的事,,,可是,張鶯近來有那麼好幾次都聽到了一些閑話,,陳嵐和杭紅梅在她的耳邊嘰嘰咕咕,說是什麼李香又說她的壞話了,說什麼申請資金的事沒有辦下來,是她張鶯去跑那些衙門的時候不會說話、不會辦事導致的,有時候她還說了一些錯話,辦了一些錯事,起到了相反的破壞作用,,,類似這樣一些話,剛剛傳入張鶯耳朵里的時候,張鶯還嗤之一鼻,但是,這類流言蜚語多了,髒水潑多了,屎盆子扣多了,張鶯再一聯想起李香當初就反對她染指申請資金的事,認為她是一個外地人,對北京不熟悉,辦不好事,,,架不住張鶯這麼一前思後想,她就覺得自己也應該有所行動了,不能就這麼束手就擒坐以待斃,

張鶯是個極其聰明和透亮的人,

張鶯對李香的反擊措施是,,在何志成的面前儘可能多地說李香的好話,捧李香,誇李香,

對此,張鶯的好朋友魏燕覺得不可理解,張鶯捂着嘴直笑,一個勁地偷着樂,笑完了,樂畢了,這才對魏燕說:

“魏燕,晚上下班之後,我們找個地方吃點飯,我再給你細說好嗎,”

魏燕走到辦公室的窗戶邊上,探出頭去,往外面看了看說:

“天色這麼暗,會不會下雨呀,”

張鶯說:“沒事,就是下起雨來,也沒事,我這兒有傘哩,”

隨後,張鶯在她電腦屏幕上的騰訊網新聞的藍色小方框裏看到這麼一行標題字,,北京下午至夜間將有雷陣雨,

北京是個嚴重缺水的城市,大家就盼望着下雨哩,還怕這雨下不起來,被一陣風那麼一刮,這下雨的事恐怕就成了黃粱美夢了,因此,當那天晚上下班以後,張鶯與魏燕坐在了浩然居的一張小餐桌邊上的時候,張鶯跟魏燕打起賭來,張鶯很有把握地說:

“魏燕,我們兩個人打個賭吧,要是這天下雨了,這頓飯我請客,要是不下雨呢,你請客,好不好,”

魏燕比張鶯還要高興,還要有把握,因此,她臉上的笑容也更多,一時之間,都流淌到下巴那兒了:

“好哇,張助理,我跟你打這個賭了,”

接下戰表的魏燕覺得她勝算的把握性非常大,外面天色暗淡無光,再加上氣象台都已經發佈雷陣雨的預報了,那還能有錯嗎,所以,魏燕十分樂意地應戰了,她想,張鶯肯定是輸定了,

點了一葷一素一湯,還點了兩瓶飲料王老吉,張鶯和魏燕兩個人開始邊吃邊喝邊聊天,

魏燕還是率先端出了橫亘在她心頭的那個問題:

“張助理,你說說看,李總那麼對待你,常常在你的工作上雞蛋裏面挑骨頭,你倒好,卻總是在何總面前誇李總,捧李總,你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呢,這裏面有什麼講究嗎,”

見魏燕這麼一問,張鶯又笑了,又樂了:

“這你就不懂了吧,如果拿我跟李總相比,我肯定沒有李總那麼根深蒂固,也沒有李總那麼枝繁葉茂,我來世紀公司的時間並不是那麼長,還抵不上李總的一個零頭,因此,面對李總這麼一個強大的對手,如果我要是跟她硬斗的話,來個硬碰硬的話,那肯定是拿雞蛋去碰石頭,,,與其這樣,我還不如去捧她,而這種棒,卻是一種很大的智慧,卻是一種很高的境界,”

“張助理,你這話,我沒有聽懂,你再給我解釋一下好嗎,”魏燕先是用筷子挾了一塊爆炒豬肝,放進了嘴裏,然後,她又伸手拿起了王老吉,喝了一大口飲料說,眼睛在張鶯的身上轉動着,

張鶯也隨即吃了一口菜說:

“魏燕,這麼跟你說吧,假如要是李總天天在何總的面前說我的壞話,而我卻是天天在何總的面前說李總的好話,那麼,時間一長,何總就肯定會對李總有看法了,何總會覺得李總這個人不厚道,不地道,不人道,,,這就是棒的智慧和境界,魏燕,你想一想,是不是這麼一個道理,”

魏燕細細一想,還真是這麼個理呢,她於是在心裏暗暗讚歎說,,這張鶯絕對是個人精,,在面對強大的對手時,不硬碰硬,而是去捧對方,把對方捧得越高,那麼,對方以後就會摔得越狠,,,這就是捧的大智慧和捧的高境界啊,,,不錯不錯,那天,還有另外一件事,也讓魏燕對張鶯刮目相看,

那就是她和張鶯打的賭,

那天,到了最後,也沒有下雨,張鶯賭贏了,但張鶯還是爭着搶着將吃飯的單買了,付了款,

魏燕只有說感謝的份兒,

對張鶯來說,她更需要做好的事情是,,踏踏實實將工作做好,

單位的事,她要盡心儘力去做,特別是世紀網申請創意文化產業專項資金的事,她盯得特別緊,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也不敢打個盹,生怕稍一鬆懈和疏漏了,就會坐失良機,因為這競爭實在是激烈了,大家都想爭搶這筆錢,張鶯更是生怕這等天大的好事,被別的單位頂替了,尤其是新世紀公司,他們一直是世紀公司最殘酷的競爭對手,甚至還可以說它是最卑劣的競爭對手,所以,張鶯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麻痹大意,

另一方面,是張鶯的母親張娟娟將浩然居盤下來了,浩然居往後將會主打湖北菜,在工作之餘,張鶯一有空就去幫她媽媽張娟娟張羅浩然居的事,

何志成也常常抽點時間去浩然居那邊看看,幫幫忙,反正是兩家單位離得很近,一抬腳就到了,

張鶯雖說是兩頭忙着,事情多如牛毛,可是,忙着這麼一些事吧,心裏卻很是舒暢,然而,張鶯心裏卻還是有一個大大的結,怎麼都解不開:她如此喜愛和鍾情的何志成與她媽媽張娟娟到底是什麼關係呢,難道僅僅只是少年時代的同學和玩伴這麼簡單的關係嗎,

張鶯非常想弄清楚,搞明白,

32

如果說,張鶯在工作上的強大對手是李香的話,那麼,在生活和愛情上,張鶯的對手則是更加強大,強大得連張鶯看都不敢看,一旦想起來,更是覺得自己沒有一絲的力氣去對抗和反擊,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還有一個比喻是,,自己拔了樁,把牛牽走的,卻不是自己,而很有可能是別人,

這個別人是誰呢,

這個黃雀又是誰呢,

張鶯想,自從她與何志成在成功學論壇上相識,以何志成撿了她的錢包為開端,此後,經歷了多少崢嶸的風風雨雨啊,,與邱強盛絕交、邱強盛自殺、血紅之夜、張鶯隻身離開武漢、在北京打拚、與李香鬥法,,,所有這些,不都是因為北京有個何志成嗎,在何志成的身上寄託了她張鶯的欣賞、喜愛和鍾情嗎,,,張鶯原以為她離開了武漢,來到了北京,只要好好地與何志成相處,只要在單位好好地工作,那麼,她跟何志成走到一起,僅僅就只是個時間的問題,是早晚的事情,,,然而,張鶯做夢都沒有想到,或者說是打死她,她都不會想到,,她此前所做的所有這一切,都僅僅只是為她媽媽,,在張鶯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上之前,,是一個叫張蘭的女人,,鋪了路,

張鶯覺得,她是為多年以前的那個張蘭鋪了路,張鶯的媽媽是張娟娟,自從張鶯呱呱墜地來到這個世界上,她的媽媽就叫張娟娟,

而現在,那個多年以前叫張蘭的女人,居然成了黃雀,成了最後真正牽走了牛的人,,盜竊了她張鶯的愛情成果,

有些事情,一開始的時候,張鶯並不是那麼相信,或者說是她不願、不敢相信,於是,張鶯就給武漢的雷亞軍阿姨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響了,雷亞軍在電話那頭哈哈笑着說:

“哈哈哈,,張鶯,你性子怎麼那麼急呀,你媽媽剛剛才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說是讓我在武漢給她物色幾個得力的人,送到北京去浩然居做台柱子,負責各個相關的部門,特別是那大廚,你媽媽說了,一定要找那種特別擅長做湖北菜的大師傅,這樣才能在浩然居做出像樣的湖北菜來,還有管人事的、管財務的、管倉儲的,,,所有這些人,你媽媽都對我說了,讓我看着辦,我也是這麼想的,這些關鍵部門的人,都必須是相當靠得住的人,才行,,,張鶯,你媽媽這電話剛剛放下,你這就又打來了,這武漢雖然是我們自己的地盤,可是,我要找這麼一些人,那也是要花費時間,需要一個過程啊,你總不能這麼急吧,”

張鶯一聽,就知道雷亞軍弄擰了,說岔了,這是哪兒跟哪兒呀,一個說黃鶴樓,一個說,,張鶯心裏明白,卻羞於啟齒,,這是武漢街頭上的一些男人們特別喜歡掛在嘴邊的口頭禪,“雷阿姨,我給你打這個電話,不是要和你說浩然居招人的事,而是想說,,”張鶯斟酌着字句,想儘可能把事情說得更平和一些,

“張鶯,你要說什麼事,就說吧,別磨嘰了,”雷亞軍開始在電話里催促了,張鶯能比較清楚地聽到雷亞軍電話那頭的一些背景聲音,,有人在嗡嗡地嚷嚷着,似乎是在爭論和辯解着什麼,張鶯知道雷亞軍在武漢事多,也挺忙的,便長話短說,直奔主題:

“雷阿姨,我是聽說,我媽媽當年和何志成關係非常好,是嗎,”

“是呀,那當然是好了,非常好了,何志成當年可是你媽媽心目中的偶像和白馬王子哩,我這麼給你說吧,張鶯,當年你媽媽就是照着何志成的樣子找了你爸爸黃鄂聲,這才生下了你,張鶯,我跟你說,你聽明白了嗎,如果沒有何志成,你媽媽就不會找你爸爸黃鄂聲,因為你爸爸黃鄂聲與何志成長得特別像啊,而沒有你爸爸黃鄂聲,那麼,不也就沒有你了嗎,張鶯,你在聽嗎,張鶯,你怎麼不說話呢,張鶯,你要是不說話,那我掛電話了,我們改日再聯繫好嗎,我這邊還有好多事呢,張鶯,我掛電話了啊,,”“叭嗒”一聲,電話掛斷了,

張鶯這邊早已是哭成了一個淚人,

什麼眼淚呀、鼻涕呀、委屈呀、心酸呀,,,等等的東西,早已塗抹在了張鶯的臉上、鼻上、額上、手上,這兒那兒的,弄得到處都是,把個平日裏天仙似的張鶯弄成了個巫婆,,脂粉滿臉亂竄,直到這個時候,張鶯才幡然開悟了,,怪不得當初,當她第一次去北京世紀公司辦公室取回她那丟失的錢包時,她除了感謝不迭,此外,她就是覺得何志成很像一個人,只是當時嘴上沒說出來,,,何志成其實就是像她爸爸黃鄂聲哪,,,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張鶯也才明白了她的身世,,風裏生,雨里長,,,這是李鐵梅在《紅燈記》裏的兩句唱詞,,在張鶯小的時候,她無數次聽她媽媽張娟娟唱過這一段戲,有的時候,她媽媽張娟娟唱着,喝着,還會突然泣不成聲,哭成了一個淚人兒,,就像眼下的張鶯這樣,,一模一樣,

不可否認,雷亞軍的話有一些道理:有了何志成,才有了她爸爸黃鄂聲;有了她爸爸黃鄂聲,才有了她張鶯,,,理,雖是這個理,可話卻不能這麼說,那到底應該怎麼說呢,張鶯也不知道,

張鶯只覺得委屈,心酸,

張鶯滿腔的話兒都要塞不下了,憋炸了,爆棚了,

周末休息的某一天,趁着她媽媽張娟娟不在家裏,張鶯將自己的好朋友魏燕約到家裏來,

那個時候,從來都不抽煙的張鶯將自己深埋在濃濃的煙霧裏,在那已經堆滿了煙頭的玻璃煙缸里,張鶯又摁下了一支又一支燃燒着痛苦和悲傷的香煙,那一天,窗外是雷鳴電閃風雨交加,,嚴重缺水的北京終於盼來了久違的風雨雷電這樣一些難得一見的寶貝,而張鶯對魏燕說出來的話,同樣是像驚天動地的雷聲似的,將魏燕嚇了半死:

“,,,魏燕,假如說,我是假如說,如果一個女兒,她深深地愛上了一個男人,而她的媽媽呢,也愛上了這同一個男人,那麼,這個女兒,她首先會殺死誰呢,是先殺死她媽媽呢,還是先殺死那個男人呢,還是先殺死她自己呢,魏燕,你說,那個女兒應該先殺死誰,”

兩眼紅腫的張鶯用她那鋒芒畢露的語言匕首,在膽小的魏燕面前製造出了一個鮮血淋漓的殺人場面,這個血腥的場面,再加上隨後而來的陰森的閃電和萬鈞的雷霆,一下子將魏燕嚇得連鼻樑上的眼鏡都跌落到地上了,

“張助理,你,,你,,這是怎麼啦,”

魏燕說話時,舌頭都有點打晃打絞了,可見,魏燕真是嚇得不輕,連魏燕伸手從地上撿起眼鏡時,她的手指都在顫顫地發抖,

“魏燕,你別怕,我只是假設,打個比喻,”

張鶯又猛吸了一口煙,臉上卻露出了一種怪怪的笑,其實,就在張鶯剛才說要殺人的時候,她方才平生第一次體會到了當初邱強盛的那種要殺人的心情,並且也終於明白了,,那邱強盛是真心愛她,,也只有愛一個人,愛到了極端,才會動殺念,,殺人的念頭,,如同張鶯此刻這樣,張鶯此刻的心情比心如刀絞還要難受一千倍,難受一萬倍,不錯,張鶯現在是非常痛恨張蘭,乃至也連帶着非常痛恨何志成窗檯邊的那些潔白如玉的蝴蝶蘭,,張鶯痛恨的是張蘭,而不是張娟娟,張鶯甚至想,要是那個女人不是她的媽媽,那這事就好辦多了,張鶯甚至怨自己當初有眼無珠,為什麼就投生到那個女人的身體裏了呢,當初就不該與那個女人有什麼瓜葛和來往,,,張鶯想,是這麼想,恨,是這麼恨,怨,是這麼怨,可是,一旦真讓她舉起了屠刀,就像當初的邱強盛那樣,她肯定是不會殺她母親張娟娟,那麼,張鶯會殺何志成嗎,也不會,如此說來,到了最後,張鶯也恐怕只會像當初的邱強盛那樣,,殺她自己,,自殺,,事情只會出現這麼一種結局,是的,一種結局,

窗外,風,還在呼呼地刮著,

雨,還在嘩嘩地下着,

雷,還在咚咚地響着,

電,還在嗤嗤地閃着,

而窗內,魏燕的內心深處,也正在經歷着風雨雷電的洗禮和沖刷,說實話,當初,張鶯媽媽張娟娟剛來北京的時候,何志成在浩然居設宴款待張娟娟的那天,作為酒桌上的幾位女將之一的魏燕,也多少了解了一些情況,,,那天晚上,根據行政部經理朱明明的提議,大家喝的是紅酒,何志成是特意安排了與張鶯比較要好的魏燕,,,等人來做陪,也是想烘托烘托氣氛,讓張鶯的媽媽張娟娟好好樂一樂,這也算是何志成當時的一點心意,當時,魏燕和朱明明等人還跟張鶯的媽媽張娟娟開過玩笑,說是,原話是這樣的,,“那是因為,你心中只有我們何總,而沒有其它的人,”當時這麼一說,大家哄地一聲都紛紛笑了,而當時在場的眾多人當中,唯有張鶯沒笑,也沒說話,那個時候,張鶯在默默地吃着菜,還不時地獨自喝一口紅酒,,,其實,從那個時候起,魏燕就隱隱地覺察出了,,壞了,要壞菜了,要壞事了,,直到今天,這壞菜和壞事終於端出來了,,張鶯說什麼,,假如說一個女兒愛上了一個男人,媽媽也愛上了這個男人,那麼,女兒是先殺死她媽媽呢,還是先殺死她男朋友呢,,,魏燕可以在心裏肯定,張鶯說的事並不是假設的,而就是活生生地發生在張鶯自己身上的事,這麼一想,魏燕的心裏也亂套了,慌慌的,不知如何是好,

在這麼一個雷鳴電閃風雨交加的周末休息的日子裏,魏燕的大腦卻一點都不能休息,作為張鶯的一個好朋友,她一定要千方百計地阻止張鶯做出什麼傻事來,萬萬不能上演殺人的悲劇和慘案,所以說,到了后來,儘管魏燕的一顆心還是怯怯的,怕怕的,慌慌的,但是,她卻竭力裝出一翻鎮定自若的樣子,苦口婆心地勸說著張鶯:

“,,,張助理,你是那麼年輕,又是那麼漂亮,而這個世界上的好男人多的是,你又何必非要在一顆樹上弔死呢,”

聽魏燕這麼一說,張鶯知道魏燕有點想入非非了,,魏燕並沒有全面理解自己的意思,,不過,有些事倒是說到點子上了,,張鶯自己也是這麼打算的,,如果她這一生與何志成沒有緣份的話,那麼,她張鶯將會有兩條出路,,一是終生不嫁;二是一旦有機會了,剃了滿頭的青絲,遁入空門做尼姑,,,張鶯心裏雖是這麼尋思着,嘴上卻說得很甜蜜:

“魏燕,我心裏有着遠大的理想和抱負呢,我要好好地工作,做出一番成績和事業來,至於個人問題,不算個啥,我也不會放在心上,先把工作和事業做好了再說,這是第一位的事情,其它都好說,”

“對,對,對,是,是,是,”魏燕點頭不迭,魏燕是個事業心很重的女子,她非常欣賞像阿信那樣的女人,,能夠創造出輝煌事業和輝煌人生的女人,正是在這一點上,魏燕也非常欣賞張鶯的媽媽張娟娟,覺得張娟娟就是阿信那樣大有作為的女人,這一會兒,聽張鶯表態,說得那麼好,魏燕一顆懸着的心也就慢慢放回到肚子裏了,回歸到原位了,

后來,張鶯和魏燕又說了一些別的事情,

說著,聊着,聊着,說著,不知是怎麼話趕話,話激話,魏燕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來,問張鶯:

“,,,張鶯,當初在武漢為你自殺的那個人,是不是叫邱強盛,是不是叫這個名字呀,”

張鶯躺在床上說,是的,怎麼啦,

由於是休息時間,又是在自己家裏,張鶯和魏燕就特別放鬆,兩人聊天的時候,或者是歪坐在椅子上,或者是斜躺在床上,,總之是,怎麼舒服,怎麼自在,就怎麼來,

這個時候,魏燕皺着眉頭,回憶着說:

“我聽說,這個邱強盛,現在人也在北京,”

這一下,張鶯像詐屍一般突然從床上猛坐了起來:

“什麼,邱強盛也來北京了,,我怎麼不知道呢,魏燕,這事你是聽誰說的,誰告訴你的,”

在張鶯的一再追問和逼迫之下,魏燕想了好長時間,才猛然一拍大大亮亮的腦門,終於從記憶的**大海里將那人打撈了出來:

“,,,你看我這記性,我想起來了,是徐祥有一次喝多了酒,他對李香說的,當時我恰好也在那兒,你也知道,我們單位的人都知道,徐祥現在不是在追李香嗎,當時徐祥可能是為了討好李香才說的吧,徐祥當時好像是這麼說的,他說,曾經為你自殺過的那個邱強盛也來北京了,邱強盛還來找過何總,邱強盛和何總好像還談得不錯,,,”

魏燕這麼一說,張鶯都有點兒傻了,,邱強盛來北京了,邱強盛還來找過何志成了,張鶯的疑心開始泛濫起來,,邱強盛找何志成會說什麼呢,會往她的身上潑什麼髒水呢,扣什麼屎盆子呢,如同李香那樣,張鶯這麼一想,心裏就暗淡下來,,怪不得何志成這一段時間跟她是若即若離不冷不熱呢,可能是邱強盛使了壞,搗了鬼,張鶯如此推測和盤算着,

雷鳴電閃風雨交加的這麼一個周末,張鶯和魏燕兩個好朋友雖然說得不錯,談得也還可以,可是,卻給她們兩人都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

張鶯的後遺症是,,從此之後,張鶯好像整個的人似乎分裂了一樣,人前人後,判若兩人,譬如說,張鶯在她媽媽張娟娟的面前,依然是一個好女兒乖女兒,然而,一轉過身來,她就想舉起刀來,屠殺那個多年以前的張蘭,還有,張鶯開始“屠殺”何志成辦公室窗檯邊的那些蝴蝶蘭了,,只要一有機會,張鶯就會偷偷地毀壞那些蝴蝶蘭,悄悄地摧殘那些蝴蝶蘭,而張鶯在何志成的面前哩,則仍舊是一個兢兢業業的好助理和一個笑容可掬的好女人,但是,張鶯滿腦子卻想的是,,如何像一個能飛檐走壁、身懷絕技的女俠那樣,將何志成劫掠到某一個荒無人煙的島嶼或者說是星球上,然後,開始他們生活的新紀元和生命的新曆程,一切都將重新開始,,,

魏燕的後遺症是,,魏燕總是提心弔膽,怕張鶯會對何志成突然下手,所以,魏燕想了無數個防範措施和計策,,始終在暗處盯視着張鶯的一舉一動,觀察着張鶯的一言一行,以防不測,

33

那天,在吃飯的時候,王訓然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闖下了一個大禍,當他在那你一言來、我一語去的、堆滿了眾多聲音的酒桌上,聽說何志成很快就會與張娟娟結婚時,王訓然居然隨即說了一句非常難聽的話,,張娟娟是個老女人了,還啃得動嗎,王訓然這話,當時就引發了一場強烈的地震和火山爆發,何志成的母親郭光秀當即怒吼道:“王瘋子,,你給我,,滾,,滾,,”

那天去吃飯的時候,本來是徐祥送何志成過去的,何志成吃完飯之後,沒讓徐祥來接他,何志成讓徐祥有了時間多去陪陪李香,還有,,就是要照料好李香那個寶貝兒子小明,,既要督促小明好好學習進步成長,同時還要留意着小明的言行,,不能再在學校惹事生非了,,要是鬧再出了什麼嚴重的事情,就是再去搬出虎哥來,那恐怕也平息不了了,何志成如此提醒徐祥說,一定要想方設法治好李香的這塊心病,如果治好了李香的這塊心病,那麼,徐祥就算是找到了打開李香心門的一把鑰匙,,這麼一來,所有的問題不是都可以迎刃而解了嗎,,何志成這麼掏心掏肺地給徐祥出主意,想辦法,徐祥一個勁地直說,何總,我知道了,我會將事情辦好的,

不讓徐祥過來接自己,何志成就和張娟娟去了附近的上島咖啡,何志成生怕張娟娟承受不了王訓然那句混賬的話,所以,何志成特意請張娟娟在咖啡廳坐一坐,聊一聊,

讓何志成和張娟娟感到特別奇怪的是,從他們一進上島咖啡、一進那個幽雅的包間,他們就受到了格外熱情的接待和服務,熱情得讓人受不了,何志成以為是張娟娟有朋友和熟人在上島咖啡工作哩,張娟娟卻說:

“沒有呀,志成,我來北京時間並不長,兩眼一抹黑,是不是人家哪個小姑娘,,,”

何志成使勁擺擺手,讓張娟娟別往下說了,

這時,服務員上了兩杯熱熱的藍山咖啡,服務員退出去之後,何志成用嘴抿了一小口,便有些歉疚地說:

“張蘭,王訓然那事,對不起了,”

“志成,沒事,王訓然那人,我知道,他就是那麼一張臭嘴,他那張臭嘴呀,缺個把門的,其實,王訓然這人也是有口無心,當初,王訓然給我們學校女子籃球隊當教練的時候,他那張臭嘴就傷過不少人,再說了,我也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這麼多年,我經歷的事太多了太多了,像王訓然這樣的人,我才不會跟他一般見識哩,”

見張娟娟這麼一說,何志成心裏安穩了許多,不再像那一陣子似地惴惴不安,懷裏如同揣了一隻活蹦亂跳的兔子,

這時,有個長得頗有幾分姿色的女服務員進了包間,非常熱情和興奮地對張娟娟笑着說:

“你好,你是個演員吧,我好像是在哪部電視劇里見過你,具體是在哪一部電視劇里,我這一會兒起不起來了,你能給我簽個名嗎,”

何志成明白人家熱情的原因了,何志成立馬搶過話頭說:

“姑娘,你看這樣好嗎,我們正在談點非常重要的事,等我們事情談完了,再給你簽名好嗎,”

服務員通情達理地說好,退了出去,

何志成就捂着嘴,哏哏地笑了,說:

“張蘭,這是追星族啊,也不知道是把你當成哪顆星了,不過也是,要我看哪,當今中國的影壇上,那些走紅的女演員,什麼這冰冰的,那冰冰的,,,有幾個人能比得上你呢,,要論容貌、論氣質、論感覺,那些什麼明星演員、什麼影后、什麼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的,,,哪個能和你相比呢,,”

張娟娟佯裝生氣地“挖”了何志成一眼:

“志成,你別在這兒諷刺我了好不好,”

何志成倒是認真起來了,還有點兒動情地說:

“張蘭,我是認真的,不是跟你開玩笑,當年,你也是當過小演員的人,不是我情人眼裏出西施,你身上的確是有一種讓人着迷的東西,我現在都還記得你當年明眸皓齒風情萬種的樣子,,,不過,就是到了如今,現在你身上的韻味和氣度,還有那種嬌艷女人的那種儀態和氣派,那個勁兒和那個味兒吧,都是你身上所獨有的,在別的女人身上很難找到,不要說現在那些四十歲上下年紀的明星女演員跟你沒法相比了,就是像你女兒張鶯這樣二十啷噹來歲的妙齡美女,也比不上你,,,你是后來沒當演員了,如果,當年你那演員一直當到了現在,那麼,你應該說是早就在中國大紅大紫了,,,”

這一會兒,坐在上島咖啡的一個包房裏,何志成覺得他是在跟當年的張蘭、如今的張娟娟談情說愛,他已經好多年都沒有這種感覺了,有人曾對何志成說,如今的張娟娟更像是阿信,,既有一個女人的如花美貌,同時又有一個女人的燦爛事業,讓何志成心裏怦然一動的是,他現在雖說是在與張蘭談情說愛,但那種戀愛的方式和感覺與現在的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還是不太一樣,更多的時候,他們是在回憶過去,

不錯,在隨後的時間裏,何志成與張蘭兩人又一起共同回憶起了他們童年的友情,覺得那是這個世界上最寶貝的東西,如今是一種稀有金屬,那種童年的友情,是牢不可破的,

在張娟娟此後對過去歲月的回憶里,當然也有苦澀和心酸,那是在張娟娟和張鶯的爸爸黃鄂聲離婚前後的時節,張娟娟說,其實,她當初和黃鄂聲離婚,這裏面也有着何志成的因素,黃鄂聲知道了他僅僅只是一個替身之後,便開始鬧起了離婚,黃鄂聲是個非常要面子的人,他那男人的強烈自尊心,使他無法承受這麼一個現實,,做一個替身老公,,,而離婚後,張娟娟則是經受了人生更多的不幸和苦難,,,

當張娟娟的回憶來到這兒的時候,張娟娟的臉上陰雲密佈了,並且眼角開始有了晶瑩閃亮的淚花,

張娟娟突然抽噎着說:

“志成,你知道嗎,我還挨過電警棍哩”,

“是嗎,為什麼,”

那一時刻,何志成的眼睛瞪得海大,耳朵都直溜溜地豎了起來,他同時也有點兒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張娟娟一開始並沒有直接說電警棍的事,

張娟娟說,當時,她和黃鄂聲離婚的事,鬧騰了好長時間,她都始終不敢將離婚的事告訴她爸爸張史家和她媽媽唐瑛,怕父母傷心,,,但這事畢竟是紙包不住火,與黃鄂聲離婚後,她帶着幼小的張鶯以淚洗面,過着艱難的日子,那個時候,她已經從武漢歌舞團出來了,歌舞團本身也是朝不保夕搖搖欲墜,,,幸虧她的爸爸媽媽這時伸出了親人溫暖的手,在此期間,她自己更是自強自立,為了將張鶯拉扯大,讓張鶯有一個像樣的快樂童年,也是為她自己爭口氣,讓黃鄂聲看看,這個地球,離了誰,都照樣轉,,,她此後干過許多事:擺過地攤,站過櫃枱,搞過裝潢,弄過美容,販過柴油,倒過鋼材,,,

反正是,什麼樣的事情都干過,

張娟娟說,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她有一次被人誣陷,說她搞投機倒把,把她抓了起來,連續審訊了她三天三夜,連軸轉,也不讓睡覺,,,最嚴重的時候,她的**被杵過電警棍,,,

這個時候,何志成忽然號淘大哭了起來:

“嗚,,嗚,,嗚,,”

哭着,哭着,何志成一把將淚流滿面的張娟娟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張蘭,我對不起你,,嗚,,嗚,,”

何志成早已是泣不成聲了,

張娟娟此時以為何志成還是在為王訓然的事道歉哩,便伸出手來,替何志成揩擦着臉上滾滾流淌的淚水,

“志成,那是王訓然說了混賬的話,你並沒有做錯什麼事呀,”

聽張娟娟這麼一說,何志成哭得更傷心了,,這時,他臉上的淚水流得更加湍急,嘴裏的哭聲也更加高亢了,

“你們是在演戲嗎,”

包房外,傳出一個女服務員試探的問訊之聲,

“滾,,滾,,”

何志成宛若是受了傷的虎狼一般吼叫了起來,

之後,所有的聲音都死亡了,

過了許久許久之後,何志成不再抽噎了,不再嗚咽了,他這才默默地流着長長的淚水,對軟在他懷裏的張娟娟說:

“張蘭,我對不起你,在你最困難的時候,在你挨電警棍的時候,我沒有在你身邊,我,,嗚,,嗚,,嗚”

何志成哭得傷心欲絕,差不多要背過氣自閉了,,這個時候,如果有一口氣倒換不過來,那麼,危險性就很大了,

包房裏,放在桌面上的咖啡已經涼了,

然而,張娟娟卻是一口還沒有喝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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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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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對 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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