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雪霧裏行來的怪客
梁老爺子本被大家當成怪人，他的怪異舉動我媽媽並沒有太去在乎，只按照他的要求從屋子裏端了碗冰寒刺骨的冷水過來。梁老爺子從我媽手中接過盛水的土碗，端着在自己的頭頂上繞了三圈，又轉過身去面朝雪霧深處冷靜地說：“你可走了，什麼都聽你的……”
說罷，面帶厭惡之情，兇狠狠地將碗中的水朝前方的路口潑去。他的這一系列舉動很快引發了我母親的注意。這時我爸也從屋子中出來了，便說：“老爺子，進屋坐罷！”
梁老爺子搖頭，眉頭緊蹙，在我們家院子中四下里看了看，指着院牆下面的一棵歪脖子杏樹說：“我就在那歇下了。沈蔭是我表妹，這次是她召喚我來你們家住七天。這七天你們家記得要緊鎖大門，無論外面發生了什麼，萬不可應門而出。不然，回天乏術！”
老爺子口中說的沈蔭，就是沈老的名字。他即是沈老的表哥，理應說年齡已經上了九十歲。沈老一家修行千年，流芳百世，自然不會有什麼惡劣的親戚。因此我爸媽判斷，這返老還童的怪客，必定是位隱士高人，受沈老陰靈相托，特來拯救我們一家。至於我們家會遭遇什麼劫難，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我爸只說：“一切都聽老爺子的，就怕杏樹下邊吹北風，冷！”老爺子凄楚地拖着沉重的步伐朝我們家屋檐旁邊的杏樹走去，又從我們家房屋的左側拉了幾捆乾燥的玉米桿過來，很快就在杏樹腳下搭了一個窩。他說：“我不怕冷！”
此後雙方無話，梁老爺子在雪地里躺着，我從門縫往外看，外面到處都是肆意飄散的雪花，視野之內闃無一人。我媽將我從門縫邊拉過去，讓我跟我爸學着用油炸豆腐，準備過年。
到了六七點吃晚飯的時間，霧靄之下，天色漸晚。我再次走到門縫邊往外看，只見杏樹下邊立着兩個人，穿着打扮與常人無異，一高一矮，高的瘦得橡根竹竿，矮的胖得像個草垛。這兩人一左一右站在梁老爺子搭建的草窩前，一人拿根鐵鏈，像個門神似立在雪地上。
我感覺那兩人有點奇怪，就推我媽過去看，我媽看了之後瞥了我一眼，在她看來好像不足為奇似的。而我老爸這時候已經把豆腐炸好，正提着豬頭在火爐上燒着。我看他疲倦不堪，精神萎靡，睡眼惺忪的模樣。見我在看他，他便說：“小斌啊！梁老爺子還沒吃飯，我把這個豬頭燒好，你給他送兩隻豬耳朵過去吧！”說完竟咯咯直笑。我看我爸怪怪的，聲音也有點兒異常。大概過了五分鐘，豬頭燒好了，他就切了兩隻豬耳朵遞給我。這時門外有人正在叮咚敲門。我從門縫裏往外看，發現剛才那兩人還像個菩薩似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倒是梁老爺子已經走到我們家的大門前了。他的身子不停滴顫抖，一邊叩門一邊說：“我餓！”
我把門打開，梁老爺子的嘴巴一下子裂開了，舌頭像把捲尺似的噗噗作響。但見他青面獠牙，眼睛發光，原本魁梧的身子，轉眼之間變得骨瘦如柴，衣服就像掛着似的。
我被嚇得驚聲尖叫，卻發現根本叫不出聲；我想要轉身往屋子裏跑，可身子卻在一瞬間變得像石頭一般僵硬，雙腿似有千斤之重，釘在水泥地板上動憚不得……
就在這時，那兩個石雕一般站立不動的怪人忽然一陣風似的飛竄而來。我突然想起以前奶奶講給我聽的鬼故事，裏邊就有兩個鬼差，貌似叫黑白無常的，專門拖着鐵鏈來索取他人魂魄。可我沒有生病，也沒有做什麼壞事，黑白無常憑什麼來取我的性命呢？
“惡靈哪裏走！”梁老爺子的聲音竟然從我的左側傳來。同時，只見一根巨大的煙斗凌空飛來。就在兩位怪人的鐵鏈和飛來的煙斗即將命中我前面的梁老爺子時，只見梁老爺子身子一縮，全身的衣服突然輕飄飄地快速朝雪舞中飛去了。他剛走，我馬上就能動了，由於用力過猛，自己還一頭撞在了我們家的門框上。“小斌！你咋跑出來了？”我媽和我爸驚恐地看着我。“是惡靈誘惑他出來的，哎！三番五次誘惑這孩子，有大事啊！”梁老爺子的聲音再次傳來，聽到這聲音我渾身都被嚇發軟了。不料梁老的人卻是從玉米桿下面鑽出來的。
他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打了個哈欠，慢騰騰走到我們家的大門前，將地上的一根小煙斗撿來起來，叼在了嘴巴上。我再去看那兩個怪人，卻發現一眨眼功夫他們已經不見了。
“龐爺！樂爺！謝謝二位猛將前來助陣！”梁老爺子朝我們家的門神拜謝。
我回頭去看我們家貼在大門上的那兩幅畫，果真與那兩怪人十分相似。
我知道這時候站在我面前的梁老爺子，絕對不是剛才面目猙獰，嘴巴撕裂的梁老爺子。心裏才安穩了一些。轉念一想卻怪我爸讓我開門。我說：“爸，是你叫我出來的！”
我爸一輛的茫然：“我正在燒豬頭啊！剛準備叫你過來幫忙你就出來了！”
“騙人！”我一肚子的委屈，“明明是你切了兩隻豬耳朵讓我帶出來……”
我爸知道我剛才可能是受了某種極度的驚嚇，也不同我爭辯，回到屋子中把豬頭抱出來，我一看，那豬頭的兩隻耳朵分明還好端端地在着。莫非，真有什麼惡靈在搞鬼？
梁老爺子在我們家的門檻上坐下，吧嗒吧嗒抽着旱煙。他意味深長地說：“那惡靈非同凡響啊！要不是你們家門上供了兩位將爺，憑我一人之力，怕是奈何它不得！”
我媽上前拜謝，開始向梁老爺子打聽更多的事兒。梁老爺子眉頭緊鎖，只說惡靈盯上了我們家，盯上了我，這和我爺爺他們當年在廟裏的賭咒有關。梁老爺子還問我，剛才是不是看到那兩位將爺了。我回答說是。梁老爺子就說：“錯不了！這孩子……這孩子可是半神半魔之體啊。對它們來說，這可是一塊非常難得的好料！我說呢！咋連歐陽家的少爺都想要他。上次在鬼跳岩，要不是老夫感覺附近陰氣鄙人，陽氣殆盡，周圍恐怕有事，這孩子早沒命了……”我媽問我上次在鬼跳岩這麼了。我把追小白，追到鬼跳岩下面的大洞，然後聽到小玥他們在涵洞裏玩耍，叫我進去陪他們捉迷藏的事一字不漏地說了，聽得我爸媽一頭冷汗。
“這樣不是辦法！這孩子，在這裏恐怕不是辦法！他爸是不是有過一次撞鬼的經歷？那次三個女鬼只是想害了他爸，然後在他爸的身上附體，這樣它們長期在你們家居住。如此這般，便可長期控制小斌了。若真是這樣的話，你們家除了小斌，必定還有什麼東西！”
我爸想了很久才說：“我們家也沒啥奇怪的事，就聽我爹生前說我們家瓦房之下，有一個山洞。這個山洞建房子的時候被一個姓陶的道士封住了。那道士是我們家的親戚……”
梁老爺子捏着下巴，想了想說：“明兒我陪你往陶先生家裏跑一趟。娃兒你要記住，父母不在身邊的時候，一定要把你姑姑幫你縫上的那件衣服拿來穿上，不要往黑暗處走！”
梁老爺子特彆強調：“那是仙女散花針，在白日裏，有了它，惡靈不敢近身。”
次日，我爸跟着梁老爺子去了我的一個遠房親戚家，那戶人家姓陶，家族中有位挺有名聲和威望的道士叫陶靈運，前些年跟我三爺爺有往來，此後我三爺爺便把他的外孫女，也就是我小櫻姐姐，嫁給了陶靈運的小兒子。這樣說來，陶靈運的年齡應該在五十歲以內。
我爸沒在家，我媽媽就把我那件衣領裝有縫衣針的衣服給我穿上，並告訴我不要隨意跑動，最好待在家中的平房裏，少去瓦房那邊。當天也沒發生什麼事。又過了一天，陶先生的兒子拿着個羅盤跟着我爸他們回來，我爸說他們去陶家的時候，陶先生已經不在人世了。據說是到一個名叫彝人部落的山頭取天劍，不幸從岩壁之上摔了下來。也有人說，陶先生並沒有死，因為入棺和下葬的時候，都沒有外人在現場。這事也成了當地的一個傳奇。
陶先生的兒子我叫天城哥，年齡三十歲左右，英俊無比，披着類似唐僧的那套行頭，無論是給別人看住宅還是看陰地，都能迷倒一群芳心萌動的少女。不過道行並不高。
他來到我們家，一家人在火籠邊烤火，他看着外面雪地里躺着的梁老爺子對我爸說：“我昇叔，你們家真是現世業報，我五爺爺他們二老的墳地好，在陰間幫你們家跑了不少地方，拜了不少碼頭，要不是他們通融打點，像梁老爺子這樣的高人，你如何請得他動？”
天城哥告訴我們，梁老爺子是邪道後人，後來用強大的意志將體內的陰靈壓住，得以轉為正道。但他渾身上下都被陰氣包裹，對時間和空間非常講究。哪怕是微笑的一個差錯，體內的陰靈都有失控的可能。所以我們才會看到他卧在雪地，不進房門，且不吃喝……
“不過昇叔放心好了，梁老爺子道行很高，按理說不會失控！”天城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