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豆腐心
雲蓮大步走在夜間的郊野間,頭頂是皎潔的彎月和湛藍的夜幕,身邊是潺潺流淌的溪水,她沿着小溪一路往前,胸懷中帶着滿滿的怒氣和委屈。www.她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那片亮着火光的範圍,也不顧及有鋒利的葉子划傷她手腕上的皮膚,她一邊撥開高高的灌木叢一邊賭氣的往前走。夜裏的郊外空氣清澈,乾爽舒適,草叢間的螢火蟲被雲蓮有些粗魯的動作驚飛了,飄飄搖搖的在空中一晃一晃,彷彿與粼粼的溪水交映一般。
空氣里飄滿了類似新鮮瓜果的清甜氣味,疾走的雲蓮慢慢放緩了腳步,她一邊繼續走着,一邊吸吸鼻子抬起頭來,心裏想到明日,忽然一片茫然。雖然剛才她走的瀟洒又決絕,可此刻稍微靜心下來,她發覺自己一個人也許什麼也做不了。
這種又懊惱又泄氣的感覺浮上心頭,她覺得自己十分沒用。孤身一人在靈山生活多年,她原本以為自己足夠獨立,卻在此刻感到了徹頭徹底的失望。
眼前忽然閃過一抹玄色,那即便在夜色中也能清晰分辨的,或許更多的是那隨之而來的氣息。雲蓮並未想過有人會追來,更沒有想過會是容乾,她怔怔望着忽然出現在她身前的那個挺拔的身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容乾沉着一張臉,他垂眼在雲蓮身上來回掃視了一遍,不發一言的上前一步,一把將她手腕抓起來。
“……”他望着雲蓮手腕上深深淺淺的幾道口子,那些傷口只滲出一道細細的血線,並不是什麼嚴重的傷,此時在容乾眼裏卻有點刺眼。雲蓮突然被他抓着,這一牽動才讓她感覺到一絲疼痛從手腕上傳來,她之前竟然一點沒有察覺。
“做什麼。”雲蓮有些生氣的想抽回手,容乾卻完全沒有放手的意思。
“跟我回去。”他聲音冰冷,一邊拉着雲蓮要往回走。
雲蓮在他身後似乎不打算動,她開口道,“你要殺雲槿,我就不回去。”
這話和小孩子賭氣毫無區別,雲蓮撅着嘴,那樣子似乎是受了很大的委屈,看的容乾居然心虛了。
“不論我還是雲槿,總有一日會死在別人手裏,只是早晚。”容乾鬆開手,低頭望着雲蓮。他氣息原本就無限接近黑夜,此刻一言不發站在那裏,就像是從夜裏走出來的一樣。
容乾臉色蒼白冰冷,這時忽然染上了一點溫度,見雲蓮沒有反應,他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回去吧。”他說著,轉身準備邁步,手掌卻被另一雙手毫無預兆的抓住。
雲蓮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他的手,容乾的手掌能分明感受到薄繭和骨節,跟他周身氣息一般冰冷,他訝異的回頭看着身後的那人——他那隻常年握劍,殺人無數染滿血污的手,從未有人這般將其握在手心。世人認得他的,多數見他如見鬼,多年來少有親近之人,敢靠近他的人少之又少,雲蓮的臉龐搖搖晃晃的映在他眼裏,容乾甚至有一瞬間的失神。
她的手掌細膩柔軟,和印象中所有女子的手都不同。容乾見過多的是比雲蓮要貌美的女子,也多得是比雲蓮要懂事的女子,他殺人,也曾愛過人,只是隨着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漸漸的變得只會殺人。容乾原本以為自己終於要成為無所牽挂的人,這世上的一切都將不能成為阻攔他變得更強的障礙。
幾乎是下意識的將手探向腰間,長劍出鞘,容乾反手將雲蓮身子一轉,將她整個人收進自己懷裏,一手將她雙手手腕並住抓緊,另一隻手手握冰白的長劍,鋒利的劍刃抵着雲蓮的脖頸,在月色里泛着冷光。
“你真的覺得我不會殺你么。”他俯下頭在雲蓮耳邊低聲說道,那語氣里竟有一絲笑意,帶着幾分挑逗一般,痒痒的飄進雲蓮耳朵里。
“你不會的。”雲蓮的聲音悶悶的傳來,這讓容乾一怔,隨即他又為這猶豫感到十分的煩躁,握劍的手一緊,那劍刃抵着雲蓮的皮膚,在深入一毫便要見血。
“其實……我也是猜的……”雲蓮接着而來的話忽然弱了一些,似乎是終於明白此刻萬萬不能繼續作死。她張張嘴,小聲說道“可是我是真的想……”
容乾墨眉一揚,“什麼?”
“想……想成為你們可以信任的人啊。”雲蓮說著,一邊就想將身子轉過來,她似乎完全不畏懼抵着她脖頸的那柄劍,這一動作險些就要將自己脖子往那削鐵如泥的利刃上抹去,無異於自殺,幸而容乾更快一步將劍刃移開,他緊繃著一張臉,自知方才自己哪怕慢了那麼一瞬,雲蓮此刻已經身首異處。見對方目光灼灼盯着自己,對這一切渾然不知,她是斷定了自己不會殺她么?
不……她並不確定。容乾有些頭疼的伸手扶額,雲蓮的所有舉動都不可能帶有算計,她簡單的就像一張白紙,這世間一切爾虞我詐,欺瞞引誘都與她毫不相關,若用對付別人的思維來猜測她,除了會感覺智商受到侮辱外必定再無收穫。她會這麼做,只是因為由心底而生的,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的對容乾的信任而已。
而正是這一點,讓向來殺人如切菜的容乾,十分,十分的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