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爸自殺了
“嗯。”掛了電話,周東宇騎着自行車出現在我眼前,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能一起走一段路嗎?”
我想他曾經幫過我的忙,沒有拒絕,淡淡地說道,“什麼事,說吧?”
“你爸的事情我們沒能幫上忙,我很抱歉。”他推着自行車走在我旁邊,一路發出鏈條滾動的聲音,車還是以前的車,只是已經舊了。就像我爸一但定罪,就再也回不去了。
“如果你是來說這個的,那就不必了”我回頭看着他,“我沒怪任何人,你走吧。”
周東宇眼中流露出一絲憂光,張嘴想說什麼卻沒來得及開口,公園裏一個女生向我們跑過來,大聲喊着周東宇的名字,手裏還拿了一張報紙。
我爸的罪名都上報了,我再沒理他們,轉身走了。身後還傳來那女生的歡呼聲,“你看到沒有,以前拋棄你的女生現在這樣的慘狀,也算得到報應了吧?”
周東宇大聲呵斥她,“你懂什麼,在這裏胡說八道?”
我嘴角噙了一絲淺淺的笑容,我跟周東宇從來都不是一對兒,什麼時候成了我拋棄他了?
肖婭、倪浩以及更多的人知道我爸判了死刑,先後來的人都來勸慰我,像弔喪一樣。我一如既往地躲避着,誰都不見,電話也不接了。
袁野找到我家裏時,我正在做飯,我媽去工廠應聘去了,拿着她從前的會計資格證。
“為什麼不接我電話?”袁野輕輕地從後面摟住我的腰,我奇迹般地沒有抗拒,只是聲音有些冷,“我想冷靜一下。”
“冷靜什麼,我們一起面對不好嗎?”袁野握着我的手腕,順勢往鍋里炒菜。
我感覺他說話輕飄飄的,沒有重量。被判刑的人是我爸,不是他爸,他能理解一個好好的家庭突然解散的感受嗎?現在的我就跟當初的他一樣將自己圈禁在悲苦的領域裏,沒有誰可以擅入。
見我沒有出聲,袁野拿過了我的鍋鏟,將我推到床邊,“你休息一下,我來做飯。”
如果是平時我一定不相信這會是袁野說的話,他會做飯?他不是只會做麵條嗎?但我被他鉗制地動彈不得,心裏似中了媚術一樣十分相信袁野說的話。
我坐在床邊靜默,遠遠地看着袁野攪動鍋鏟。我沒有上前去看,但是我覺得他炒得有模有樣的,好像真的會。我媽推門進來,看着我坐着發獃,驚疑地問我,“蘭蘭,你沒事兒吧?”
“媽,我沒事兒。”我收了心神回答我媽。
“阿姨。”袁野大約炒好了一個菜,起鍋后探身往前門看了一下。
“是小袁啊”我媽有一絲意外,隨即怪罪起我來,“蘭蘭,你怎麼讓客人炒菜呢?”
“沒事,阿姨,正好我學一學。”袁野大聲回答。
菜很快做好了,我跟我媽兩個人吃我就只準備了兩個菜,我媽幫我們乘好飯,端到房間桌上,“你們先吃,我再補一個菜。”
我跟袁野坐下來,都沒有動筷子,等着我媽一起來吃。他一直看着我,都不眨眼睛,我有些不好意思。袁野夾了兩樣菜到我碗裏,一樣是火腿炒黃瓜,一樣是青椒煎雞蛋,“先嘗一口,不好吃我下次再改。”
我看了兩眼,菜色還好,只是不知味道。夾起筷子喂到嘴邊,淺淺地嘗了一口,感覺還行。
“怎麼樣,難吃嗎?”袁野頗為緊張地問我。
“能吃。”我嘴邊帶着點笑意。
我媽已經做好紅薯肉絲湯,看見我們兩個閑閑地坐着,連聲催促道,“怎麼不吃呢,等我幹什麼。”
我媽坐到桌邊吃了一口袁野炒的菜,讚不絕口。今天的晚餐就這樣結束了,袁野第一次在我家吃飯,還是以這種方式。我媽難得開心一回,我看着她這樣也挺高興的。
有了這一次,袁野經常過來蹭飯吃,有時候自己帶菜過來幫忙做。這種寧靜又快樂地氛圍持續了一個月,離我爸槍斃的日子近了,我媽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消息,坐立不安的,心裏還是難過。
我爸行刑前一天,周警官給我媽打來電話,讓我們再去看我爸一次。不知道這是他的私人建議還是我爸答應了的,我們不好猜測,忙完了手邊的事情去監獄看望我爸。
恰好袁野開着車過來了,打開車門他叫我媽,“阿姨,你們要去哪,我送你們。”
我媽看了看我,意思是袁野是外人,不好帶着他去。我想着這些天他一直在這裏陪着我們,我以後也會跟他在一起的,也不算外人,拉着我媽的手走到車邊,“媽,你客氣什麼,這些天你不是一直把他當女婿待的嗎?”
我媽也沒說什麼,直接坐進了車裏。車子開出去,袁野問我們去哪,我清了清嗓子,“去監獄看看我爸。”
一路上,大家都沉默着,我實在難以想像明天是我爸行刑的日子,以後沒了他,日子該怎麼過?
車開到監獄門口停了,周警官等在外面,看見袁野稍微愣了一下。我媽急着進監獄見我爸,雙方都沒打招呼問好。
我爸這次沒有拒絕見我們,不過他依舊沒有什麼話要說。我媽在旁邊不停地抹着眼淚,她是我見過的對丈夫最鍾情的女人,不管爸是出軌還是犯罪違法,她也不曾改變自己的心意。一家人始終是一家人。
我默默地站在旁邊,袁野攬着我的肩,我沒有流淚。更沒有哭。我爸對袁野說,“以後你替我照顧蘭蘭吧,我的心愿也算了了。”
袁野的手緊緊地握着我的肩膀,“會的。”
探監的十五分鐘時間瞬即過去,我跟袁野扶着我媽走出監獄的大門,陽光刺痛了我的眼。沒走幾步,監獄那邊響起了紅色警報聲,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我們坐在車裏等着,沒過多久周警官跑出來喊我媽,“嬸子,志荃他出事了。”
我媽驚惶地打開車門,“周警官,你說什麼?志荃他怎麼了?”東豐助扛。
“你們進去看看吧,他自殺了。”周警官漲紅着面伏倒在車前。
我跟我媽快速地躍過欄杆,警報聲還在持續,這種刺激感官的聲音讓我想起我爸出事那天,從這之後我對拉警報的聲音產生了畏懼感。
我們重新來到探監室,我爸仰面倒在監獄室的地上,喉嚨管里插了一支筆芯,鮮血漫了一地,旁邊還有警官、法醫在處理。
我看了一眼再也不忍心看下去,袁野牢牢地將我抱在懷裏,我靠着他的胸膛哭泣。真沒想到我爸會以這種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哪怕第二天同樣是死,但是他寧可選擇自殺。
我媽再一次哭暈倒在地上,我跟袁野把她扶到了車上休息。我們剛出來一個獄警就叫家屬過去簽字,袁野在車裏照顧我媽,我一個人隨周警官進去。
簽完了字,周警官叫住我,“蘭蘭,你等一下。”
“什麼事,周叔叔?”周東宇他爸是我爸的戰友,我爸在監獄裏的日子的確得以他照顧,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得尊稱他為‘叔叔’。
“你知道你爸為什麼被判死刑嗎?”周警官帶我出去,走到一個僻靜的地方說話。
我覺得挺可笑的,我爸犯了罪才會判刑啊,人都死了有必要重新追究他的過錯嗎?此時我心裏的悲戚深深淺淺,似冰涼的水悠悠蕩過。這樣想着卻沒有說出來,只是搖了搖頭。
“你爸靠非法營利獲取的巨資並沒有上繳,局裏只好沒收了你們的家產,這事你爸沒有跟你們說嗎?”周警官扶了扶警帽,一臉正色地說。
“沒有。”我沉沉地回答,對周警官的話有些費解。
“那行吧,你們先回去,過兩天再來領你爸的遺體。”周警官嘆了口氣,讓到一邊。
沒過幾天,監獄裏對我爸的屍體檢驗完畢,我跟我媽租了輛車將我爸的屍體送到了火葬場火化,連喪事都沒有辦,回來只有一個骨灰盒子。周警官的話我並沒有對我媽說,擔心她知道了又胡思亂想。
沒人的時候我在想我爸的錢都去了哪裏,為什麼我爸死時都沒有透露一聲,連我媽都不告訴?
我家的事亂如麻,袁野本身就忙,我不想他參與進來,只將想法告訴了夏露。她第一句話就是會不會在湯錦雯手裏?
我也是這麼想的,我爸做的事湯錦雯一定知道,只是她為什麼突然消失呢。更奇怪的是,我爸犯了案,順泰公司竟然能正常運轉,一點影響都不受,我不相信所有的壞事都是我爸一個人做的。
只是這事從何查起呢?我有種無力的感覺。
我爸死後,我媽逐漸好起來,常常勸慰我,讓我想開點。還說明年下半年讓我跟袁野訂個婚,大事早點落定。
袁野很高興,我卻沒將這事放在心上,總覺得事情還沒完,況且我媽現在一個人,我還想再多陪她兩年。
我們還沒有輕輕鬆鬆地過一個夏天,大事又來了,這一次是比我爸判刑還要凄慘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