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求情
這一句話問得我幾欲失聲痛哭,但我知道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極力忍住了,從喉嚨里溢出兩個字,“還好。”
陳岩琛在電話里沉沉地說,“你爸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蘭蘭,你別太難過,事發突然誰也預料不到。現在關鍵是怎麼保住你爸的命。”
我哽咽地說,“我知道,陳總,您不用寬慰我。”
陳岩琛突然頓了一下,我想掛電話了,他的聲音又傳過來,“立案之前我會幫你爸找個律師的,你不要太憂心了知道嗎?”
“嗯。”我習慣性的點點頭,都還沒有想到立案,陳岩琛就幫我考慮周全了,他這樣的大恩大德我不知道該如何回報他才好。
“手裏的錢夠用了嗎?”他的聲音溫涼如泉水,滋潤在我心頭。
“夠。”這一次我說了假話,我怕欠陳岩琛太多我償還不了。
“要是缺錢的話,明天我把年終獎提前打給你。”
“不用了,陳總,我又沒在公司上班。”捏着電話,我有點語無倫次的。
“你早點休息吧,有情況我打給你。”陳岩琛掛了電話,我媽幽幽地醒過來,翻了個身問我,“蘭蘭,是誰啊?”
“噢,我之前公司的一個老闆。”我沒多解釋什麼,關了手機合眼睡了,這一晚的夢特別悠長,一會兒夢到小時候我爸出差回來給我帶了禮物,一會兒夢到我家搬了新房,我爸抱着我媽在客廳里轉圈,突然之間一場迷霧鋪天蓋地而來,淹沒了我家的房子,我爸被綁在鐵架子上施以絞刑。手腕粗的麻繩套住我爸的脖子,劊子手扳動機關,繩子絞緊在我爸的脖子上勒出一條血線,我就這麼親眼看見我爸被弔死在絞架上,鮮血淋漓。
第二天陽光照進破舊的窗扉里,我媽就把我推醒了,“蘭蘭,收拾好東西,我們到周叔叔家裏去問問情況。”
昨天新兌的現金用得差不多了,我媽拿出剩下的六百元錢去超市買了蘇格蘭煙酒,我跟在後面看得有點心酸,不知道周叔叔他們一家還怎麼看待我們。
轉了兩趟公交車才到周東宇他們家院門口,我媽穿着一身半舊不新的衣衫,站在鐵門前按了按門鈴。
屋裏有人出來了,周阿姨一身時髦的打扮和我媽成反比例,看見我媽手裏的煙酒,溫婉的笑容凍僵在嘴邊,“這是......”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我媽保持着禮貌的微笑問道,“周警官在家嗎?”
周阿姨恍然大悟一般,還沒說話,屋裏就傳出周叔叔粗獷的聲音,“淑芬,是誰呀?”
周阿姨叫周淑芬,我媽後面單名‘書惠’,是高中同學,她倆念完國中又當了三年民辦教師,關係好得似親姐妹。後來我媽認識了我爸,來到了城裏,周阿姨還沒對象,我媽就把我爸以前的戰友介紹給她了,兩個人十分登對,後來也搬到了城裏。我媽跟周阿姨漸漸疏遠了,但是每逢過年都要送送禮物,我那時並不知道周東宇,他出國留學去了,所以不認識。
周阿姨聽到屋裏的喊聲,答應一句,開了院門迎我們進去。我感覺周阿姨的笑容很牽強,直到坐進周家客廳里,捧上新鮮的綠茶后,氣氛陡然驟降,大熱的天空氣跟結了冰一樣。
“媽,誰來了呀?”周東宇一邊問一邊從他的房間裏出來,看到我媽禮貌地叫了聲‘阿姨’,視線就那麼凝固在我臉上。我低了頭,心裏此起彼伏的,不知道周東宇見到這樣的我是嘲笑還是奚落。
“沒你的事兒,回書房去。”周阿姨一聲嚴令,周東宇轉身進了房。
我媽這才放下茶杯緩緩出口,說話的瞬間我覺得她一張老臉都紅了,“他爸出了這樣的事情,本來我是不該管的,讓他死在牢裏算了。但多多少少夫妻之間都有恩情在,我沒有多少期盼,只希望小周能動動局裏的關係,保住蘭蘭她爸一條命。”
我媽說完,眼淚就已經出來了,我想遞個紙巾給她,轉眼她就自己擦了。
周阿姨扯了扯嘴角,面相有些難看,“這話說的是,人家都念‘一日夫妻白日恩’呢,你們的境況我們也是清楚的,只是我家老周在局裏官位小,哪裏說得動那些大官?”
周叔叔在旁邊沉默着,一直沒有搭話,我媽面色有些緊,所幸丟開一張老臉祈求道,“淑芬,我跟你同窗是多年的同學,畢業了又在一個學校做教師,當年的情分好比親姐妹,你家老周還是我給介紹的,你就看這一點幫幫我吧。我知道周警官位居重職,在局裏有說話的分量。就當我求你們了。”
我媽說完撲通一聲就跪下了,我當時手都僵在原地,人都說尊嚴比命還重要,我媽卻願意為我爸當場跪下,眼淚就這麼順着我的臉頰淌下來了。
周叔叔和周阿姨連忙上前攙扶我媽,我媽還不願起來,扶着兩個人的手悲泣道,“老同學,老戰友,求求你們幫幫趙志荃吧。”
我有點看不過去了,轉身擦淚。周叔叔扶起我媽,“我試試吧,能保則保。”
離去時,周阿姨眼疾手快地又將那一包禮塞到我媽手裏,“禮我們不敢收,現在局裏抓得嚴呢,你們帶回去吧。有消息打電話給你們。”
我扶着我媽走出周家院門,現在的時局就算我媽給人家下跪也換不來什麼。我想這一趟算是白來了。剛剛走到大路上,身後傳來叫喊聲,周東宇跑了過來,“阿姨,我跟趙蘭說幾句話。”
我媽沒反應,周東宇已經將我拉到一邊,他一點都沒變,還是之前那個清澈的大男孩,穿着一身潔凈的白衣白褲站在我面前。
我真的不想跟他們一家人說話,也沒抬頭看周東宇,眼光掃過街邊整齊的青蔥綠樹,等對方先開口。
“趙蘭,你們家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他說。
“然後呢?”我覺得他是想譏諷我幾句心裏才舒服,所幸耐心地等着他。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倔強”周東宇看了我半響,突然低眉說道,“我會求我爸幫忙的,你放心好了。”
這算什麼呢,他以為他答應幫助我,我就應該感恩戴德嗎?我冷眼瞧着他,不相信他的一字半語,更不會像我媽那樣看人臉色說話。
“多謝的話我就不多說了,告辭”我轉身就走,周東宇伸手拉住我,“你家房產資金被凍結了,我可以借給你。”說完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卡遞給我,“密碼,你的生日。這是我之前存的,一共五千。”
“謝謝你的好意,我不需要。”我低了頭,轉身就拉着我媽走,周東宇一直立在原地看着那張卡發獃,神態似被魔怔了一般。
我跟我媽上車后,他還是沒走,我媽問我,“你跟他說了什麼呀?”
“我什麼都沒說,媽,人家不願意幫忙,以後別去他們家了。”
“唉。”我媽沒說話,幽幽得嘆了口氣,自從我爸出事以來,我媽比以往蒼老了十倍不止,臉上的皺紋越來越多,好似滄桑的農家婦人。
公交車上的乘客都在談論我家的事情,說我爸是無惡不作的壞人,關進牢裏實在是該死,我跟我媽一路聽下去,都是罵我們一家人的話。好不容易到了站,我扶着我媽提前下了車,心裏無故升起的怨氣才消了大半。
下午,夏露提着東西來看我們,趁我媽去衛生間的空檔把我拖到了門外,“不是說住我家嗎?為什麼搬到這裏?你看看這地上,都是濕濕的,房梁那麼低,陽光都照不進去,這能住人嗎?趙蘭,我是個什麼人你最清楚不過了,我會跟你客套嗎?”
我沒吭聲,我媽恰好從衛生間裏洗手出來,感激地拉了夏露的手說,“露露啊,你的心意阿姨心領了,但是我們畢竟是犯人親屬,定案之前不好牽累你。你送的東西阿姨收了,這些我們都用不完,以後別浪費錢了。”
夏露知道我媽不喜歡白受恩惠,也就沒往下說,走到街上她陪我換了張電話卡問我,“你就準備躲避着大家嗎,誰都不告訴?”
“走一步算一步吧,先不想別的了”我沒把今天上午的事說出去,那樣丟臉又遭人白眼的事情有過一次就再也不想第二次了。靜了靜,我又說,“昨天晚上陳岩琛打電話過來了,他說幫我爸找律師。”
“你們那個老闆對你還挺鍾情的,要是沒結婚,估計你得以身相許。”夏露半開玩笑地說。
“夏露,你說實話,我這麼白白地受人恩惠是不是不好啊?”我扭頭看着她,陽光太熾烈,我不得不眯上眼睛。住扔記弟。
“你別多想了,現在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難道你忍心丟開你爸不管嗎?”夏露沉沉的語氣。
“那倒也是。”轉了一圈我回到家,把電話卡重新換了,將新的號碼發給陳岩琛,然後洗菜做飯等我媽回來。
第二天,周東宇打電話給了我媽,讓我們去警局裏看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