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峰前回雁
最後一抹陽光收起翅膀,岳州城沉浸在昏暗中,一盞盞燈火似夜空裏的星星點綴着寂廓的蒼穹,秋天屬於收穫的季節,人們帶着滿心的歡喜,聞着穀子的香味,靜靜地享受着寧靜的傍晚。
陸府牆外,站着兩位少年,陸子鋒輕輕拍打着身上的灰塵,年少時爬牆的經歷如昨日般歷歷在目,不過幸虧得益於那時的經驗,在此刻才顯得遊刃有餘,惹得身後的殷季陣陣注目。
一炷香后,兩人來到陸府前,再往前行百來步,便是熱鬧的安興大街,街寬六七丈,兩旁店鋪林立,酒樓、茶肆、錢莊、古玩店、藥店、綢緞鋪應有盡有,街盡頭還有一間棺材鋪,陸子鋒驚奇地發現此時的夜市竟然如此發達。
陸子鋒領着悶頭不語的殷季在街道漫步,感受着古老氣息的夜市,瞧上些稀罕玩意,少年心性的他便停足不前,細細把玩一番,與店鋪的老闆聊上數句,直到失去耐心為止,這一路逛下來,兩人打發了大半個時辰。
夜幕低垂,風燈高懸。
離安興街不遠處的夜香街早已熱鬧非常,四處可見遊人士子、商旅小販、富家公子們的身影,當陸子鋒置身於繁花似錦的花街中時,不得不折服於古人對青樓事業支持的那種熱情。
花街兩旁掛着各式各樣的彩燈,樓前風情四溢的女子們,頻頻向街上的男人拋着媚眼,在彩燈照耀下,單薄衣裙下的妙曼身軀若隱若現,神態簡直妖媚致命。
“少爺,我們還是回去吧。”殷季跟在陸子鋒身後小聲道,但很快堙沒在喧鬧中。
陸子鋒頗有興緻地從姑娘們妙曼的身軀上掃過,有幾個姑娘注意到清秀俊朗的他,目光紛紛落在他身上,好個俊俏的少年,身材欣長健碩,凝視間氣度沉穩內斂。
留意到姑娘們的神態與眼神,饒是膽大的陸子鋒也被弄得起了羞意,最後不理她們詫異的表情,徑直繼續往前走。
回雁樓前,幾個姑娘正在低聲說笑,自古風流之地不缺嚼舌頭的事,怕又是哪家公子昨夜在此一灑千金,引起了姑娘們的注意。
“晴天歸路好相逐,正是峰前回雁時。”陸子鋒想起這兩句詩,不竟搖頭苦笑,可惜這麼好的名字。
進得喧囂的花廳中,風韻猶存的老鴇捲起一股濃濃的香風從遠處急速飄來,貼過身子半*在陸子鋒身上,目光流轉嗔道:“公子爺,你且稍坐,奴家這就趕緊讓姑娘們下來招呼。”
聞着濃濃的胭脂味,陸子鋒不習慣地抽動着鼻子,不着痕迹地把手臂從那洶湧的波濤中退出來,從懷中掏出一大錠銀子塞在老鴇手中,微笑着道:“給我沏壺好茶來。”
“公子可有相好的姑娘,飛煙姑娘還是紫蘿?”老鴇把銀子緊緊攥在手中,厚厚脂粉下的臉笑着開了花,顯然她會錯了陸子鋒的意思。
不理會老鴇熱情似火的絮叨,陸子鋒在花廳右側的桌旁坐下。
一壺清茶,幾碟素點,滿樓花香。
“公子爺想要什麼樣姑娘,我回雁樓保管讓你滿意。”老鴇站在陸子鋒身旁繼續使勁地推銷着樓中的姑娘,先前那一錠銀子,讓她生出可以從少年身上榨取更多油水的心思。
陸子鋒眉頭皺了皺,舌尖處傳來一陣澀味,茶很粗。
老鴇見他皺眉,連忙止住話頭,媚眼如絲地望着眼前俊俏的少年,深怕惹得財神爺不高興,她心中暗想,若自己再年輕十來歲,肯定會親自上陣把少年拿下,不過想想銅鏡中眼角愈來愈多的魚尾紋,她暗暗傷神自憐。
把玩着手中茶杯,陸子鋒道:“我想向你打聽個人。”
“誰?”老鴇生出一絲警惕,來青樓中的人魚目混雜,她可不想沾上是非。
陸子鋒又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清秀臉上散發著人畜無害的微笑道:“賴三,若你知道他在哪裏?這錠銀子就歸你了。”
“不認識,公子你那錠銀子還是自己留着吧。”老鴇原本因銀子笑得開叉的臉瞬間縫合成一道冰冷的石牆,語氣變得生硬無情,轉身離去。
對她翻臉的速度,陸子鋒心中那個恨啊,恨得他想把老鴇先前拿去的銀兩再從她手中搶回,那可是他全部家當的三分之一,但臉上依舊露着微笑,道:“只要你告訴賴三在何處,我有辦法幫賴三洗清殺人的罪名。”
老鴇身子稍稍一頓后,丟下陸子鋒與殷季兩人,徑直往樓上走去。
為探聽到岳州城誰的賭術最高明,陸子鋒甚至差點被棺材鋪那個滿臉憨厚,眼中略帶奸詐的老頭忽悠買下一口棺材,最後還是以三文錢的價格,才買到回雁樓的老鴇是賴三情人的消息,老頭說她可能會知道賴三在哪裏。
賴三曾在岳州城中風雲一時,大小賭坊老闆視他如蛇蠍,對他敬而遠之,但在兩年前一場豪賭后,他背上一場人命官司,為躲避官府的通緝,他從此在岳州城銷聲匿跡。
陸子鋒喝着茶,思慮着下一步該如何走,當壺中茶水見底,他才回過神來,準備離開回雁樓。
去而復返的老鴇寒着臉道:“公子慢走,有個人想見你。”
真是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陸子鋒隨她朝二樓南面的一間廂房行去,在轉角盡頭她才停住腳步。
老鴇領着陸子鋒兩人推門直入,房中簡樸素潔,完全沒外面的富麗喧囂,幾張濃淡得宜的山水畫懸挂在牆上,屋中最顯然的是畫旁邊掛着一個格格不入的‘忍’字,字畫大到遮擋住了半個牆體。
中置一張黑得發亮的長木幾,旁邊放着幾個竹篾編織而成的小蒲團,右邊香爐中幾縷輕煙飄起,一股若隱若無的好聞香味飄散在空中。
“你找賴三?”一把陰柔的聲音從竹簾後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