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大地溝壑
時間，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最為神奇的東西了。它最珍貴卻又最廉價，每個人都能擁有，可每個人卻又都在奢求。它總是像奔騰的流水，無論你注沒注意到它，它都昂首獨行奔流而去，而且一去不返。
段驍營在揚月城中，轉眼便已經一月有餘。這一個月裏，段驍營在柳可兒的指引下，幾乎將整個揚月城都轉了個遍。甚至還一時興起到戲園子裏面看了兩齣戲。不過，那些咿咿呀呀意味難明的唱腔，卻是讓段驍營第一次感到花錢也會花的冤枉。
在這期間，段驍營倒是也沒急着去修鍊鬼谷子給他的兩本武技。他心知，欲速則不達。此刻在這種喧鬧無比的城市內修鍊並不會給他帶來什麼好處。畢竟十多年都等下了，也不差這麼點日子。
反倒是鬼谷子送給他的那首七絕，這段時間一有空就會被段驍營拿在手中反覆把玩。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會細細的品味。可是，段驍營卻無論如何不知道這樣一首奇怪的七絕，會隱藏着什麼樣的秘密。
雙色成虹映天罡，三更西域鬼斷腸。
四季周天風吹雪，五載海浪柱國殤。
雨打池塘亂春水，孤女峰上人何望。
四方群山唯矚目，斗轉星輝照大江。
任憑段驍營如何絞盡腦汁，這首七絕都沒能顯現出半分有用的信息。最後，無可奈何的他，也只得將之放回芥子玉中，留待日後慢慢的研究了。
而這一個月中，柳家人也和段驍營相處的極為融洽。甚至讓段驍營品嘗到了一絲家庭的味道。每天看着柳可兒她們父慈子孝的一家人，他甚至有種衝動，再也不走了，就這麼一直待下去，和這樣的一家人一直待在一起。
當然，想想，也只是想想而已。不說那些剛剛才經歷沒多久的刻骨仇痛。就說他那如凌雲般的遠大志向，就不會允許他在這裏多加駐留。因此，這一個月後的今天他便對柳可兒說出了去意。
“或許，是時候該走了。”套着新買的輕皮甲，段驍營站在柳可兒的面前，笑盈盈的低頭說道。柳可兒聞言一愣，隨即便絞着雙手有些不舍的道：“非走不可么？就不能留下來，和我們在一起么？”
段驍營輕輕搖了搖頭，心中也有一絲傷感，隨即道：“我還有我的事情，一些不得不去做的事情。這一個多月里，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你們讓我第一次有了家庭的感覺。一個完整的家庭……我很感激你們。”
“段大哥，說這些話可就見外了。而且要說感激，真正應該感激的應該是我們才對，對，對不起……”柳可兒說著，卻忽然低下了頭，神色有些慌張。段驍營倒是沒在意，也僅僅以為這是少女離別時的不舍。於是乎輕輕拍了拍柳可兒的肩膀，笑道：“你又沒做錯什麼，說什麼對不起啊！算啦，舉手之勞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好了，今天我就走了，你幫我和伯父、伯母說一聲吧。”
“誒！段大哥，再等一天再走吧！”柳可兒忽然拉着他的手緊張的說道。
“等一天？”段驍營愣了愣，隨即笑着搖頭道：“呵呵，早一天晚一天，不都是要走么。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放心，如果有機會我會再回來看你們的……”
“不是不是！不是這樣的！”柳可兒忽然急急的道。
“‘不是’？不是什麼？”見柳可兒這般急切，段驍營倒是也提起了一些興趣，饒有興緻的看着柳可兒。柳可兒見狀，沉吟了片刻道：“段哥哥，這揚月城之所以稱為‘西南第一城’不單單因為它的富庶繁華，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它緊鄰着‘大地溝壑’。”
“大地溝壑？”
“不錯，大地溝壑。那是一道橫亘在揚月城北森林之中的極深極長的峽谷，沒人知道它到底有多麼深，有傳說說它會一直通到大地的中心。它可是號稱‘帝國三大奇景’之一哦，段哥哥就沒有興趣去看看？”柳可兒那精巧的臉上，帶着淡淡的微笑，慢慢的說著。
“哦？”聽了這話，段驍營果然來了興緻。摸着下巴想了一會兒，隨即道：“好，那我就再打擾你們一天，還麻煩可兒帶我去看看這‘帝國三大奇景’之一的‘大地溝壑’。”
兩人在城中雇了一輛馬車，一路將他們送出北門。北門因為緊鄰着出蜀的官道，因此行人商旅絡繹不絕。段驍營的那輛馬車出門倒是費了不少時間，等他們趕到北門外的森林邊緣時，已經時近正午了。
隨後，在柳可兒的提議下，兩人結算了馬車，便信步走向森林的深處。由於這片小森林裏面沒有多少魔獸，因此除了少數幾個獵人外，倒也沒什麼人影。在揚月城生活的人們早已對大地溝壑的存在習以為常，平日裏也沒什麼人去那裏郊遊散心。因此，段驍營兩人一路走來，倒是出奇的安靜。
在林中，兩人且行且走，大概過了三四個小時，方才看見那道大地上深深的傷口。
“就是那裏”柳可兒淡淡的指了一下遠處狹長的黑色輪廓。
而當段驍營真正看到了這條大地溝壑，他也忍不住驚呼一聲，嘖嘖讚歎大自然的造物之奇。
那真的是大地的一道傷口！
即使在百餘步外觀看，那傷口也大的讓人驚心動魄。從段驍營這裏望去，北面的懸崖較南面來說高了一丈有餘，因此從遠處一眼便能夠看的清楚。這道溝壑很長，而且由於兩邊有重重森林的遮掩，給人一種強烈的視覺衝擊感。
越走近這道溝壑，越感覺到一陣陣迎面而來的谷風，那風好似突然出現一般，乾燥、強勁，鼓盪着人們的衣衫。而且，段驍營還從這谷風當中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燥熱。讓他的左臂隱隱感到有些不舒服。
“走吧，段哥哥，我們到前面去看看，那裏有一個觀景的平台。”柳可兒對段驍營笑了笑道。段驍營點了點頭，他也看見了前方不遠處的崖邊有一處木質的平台。因此緊跟着柳可兒，漸漸走了過去。
“對了段哥哥，你手上的那枚戒指，是不是納戒呢？”正走間，柳可兒忽然偏過頭，突兀的問了一句。段驍營倒是也沒多想，隨口道：“恩，是的，是一枚高級納戒。”
“哇！真的啊！可兒這輩子還從沒有見過真正的納戒呢，那些可都是揚月城裏身份最為尊貴的人才有資格佩戴的……”說完，眼光中充滿了渴望和好奇。
段驍營見狀笑了笑，隨即將手上的納戒取了下來，隨手扔給柳可兒道：“以前沒見過，現在不就見到了么，你先拿去慢慢看吧，我想到前面去，好好看看這道大地溝壑。”
“恩！”柳可兒笑着點了點頭，可隨即看到段驍營漸漸走遠的身影，眼光中意外的出現了一絲壓抑不住的傷感。
段驍營的背後自然沒長眼睛，那柳可兒眼中的傷感也自然沒有被他發現。他此刻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大地溝壑之中。他發現，越接近大地溝壑，自己左臂內的血液就越發的躁動不安。好像冥冥中有股力量，想要將他的左臂撕扯下了，扔進這大地溝壑一樣。而這種奇怪感覺的出現，也讓他更加對大地溝壑感到好奇。
他輕輕摸了摸肩膀處的傷口，因為有鬼谷子當初給的藥材，那原本可怕之極的傷口早就已經結痂癒合。現在早已重新長好新生的皮膚了。而一想到鬼谷子，段驍營的心裏又總有些疼痛。
壓抑下那些莫名其妙的思想，他信步走到懸崖邊那方圓一丈左右的木質平台之上。溝壑兩邊的懸崖寬逾二十丈，這塊平台剛好是從一邊的凸起上建造的，剛剛好能夠靠近大地溝壑的正中位置。讓人們不禁感到並存的危險和刺激。
段驍營自然也是如此。穿着皮靴的腳踩在那有些懸空的平台上，聽着那些木板發出的陣陣“吱呀”聲，着實會讓人心跳加速。不過，讓段驍營略微感到詫異的是，這塊平台做的很是粗糙，那一根根木頭好像連毛坯都沒有清理，便被釘在了一起。好像是這幾天才趕工出來的一樣，不過他只是略感奇怪罷了，隨即便將之忘到了腦後。
站在平台之上，溝壑內的谷風便顯得更加的劇烈，好似下面有個永不停歇的風箱一樣。裹挾着莫名燥熱的上行風，呼呼的吹拂而起，讓站在平台邊緣的段驍營黑袍鼓動，腦後的長發飄飛。
迎着這道谷風，段驍營輕輕張開雙臂，緩緩閉上眼，任憑那陣風從衣袖的縫隙中吹入，溫暖整個身體。那種感覺，說不出的舒適。他細細的品味了一下那股燥熱的風，隨即深吸一口氣，向谷內望去。
這一望，他那碩大雙眼中的瞳孔便是悠然一縮。
饒是他早有心理準備，也不禁被這大地溝壑的深邃而深深震懾住了。它不像其他峽谷那般有着遮蔽視線的縈繞霧氣，也不似其他峽谷般能夠一眼望到谷底。從這懸崖上望下去，那大地溝壑之中，竟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沉的黑暗！是永遠無法將之看透的黑暗！
那一剎那，段驍營竟然有種幻覺，眼前的不是什麼大地溝壑，而是地獄的入口。
他不禁打了個冷顫，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心道：若是從這裏掉下去，估計摔不死也得在半空活生生的餓死。一想到這兩種都不怎麼樣的結局，他砸了砸嘴，雙腳也隨之向後挪了挪。
可以就在此刻，段驍營猛的心頭一凜！那種被鬼谷子無數巴掌訓練處的危機感瞬間發作，腦中警鈴大響。他完全是下意識的低頭躲閃，而後頭頂那股鈍器擦磨頭皮的燒灼感便立時傳來。讓段驍營後背的汗毛根根直立。
段驍營就地一滾，有些狼狽的退到了平台的邊緣。而後瞪圓了一雙眼睛，一臉悲愴的看着站在崖邊那面目猙獰的柳父，還有他手中那根巨大的混鐵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