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腹背受敵
“那毛小子就住這兒？”側目望着隱在山林里的小小草舍，山鬼文咬了一下嘴唇，心中不禁愕然。
隱在樹林裏的三間茅草屋不僅簡陋，而且已經塌了半邊，屋頂上又壓了一層厚厚的積雪，讓原本就弱不禁風的房子看起來更是不堪重負，大有吹之愈倒的可能。
“應該就是這裏吧！”毒龍志眨了眨眼，低頭看看山鬼文。見此情形，心裏面那種蓄積已久的復仇興奮也是蕩然無存。
“這種地方也能住人？真是匪夷所思。”山鬼文心中暗暗合計，“這家人真是奇怪，為什麼不用姨娘給的錢去鎮裏買所好房子住呢！”
“表哥，咱們還找那小子嗎？”
聞言，山鬼文沉吟了片刻，臉上旋又露出詭異笑容，看着毒龍志，道：“找啊！幹嘛不找，咱們今天必須得去會會那小子！”
“噢！那好吧！”毒龍志胡亂點了點頭，忽然看見一個少年身形從草舍里走了出來，在院子裏簡單地活動了一下筋骨便輕快地跳出籬笆院牆，沿着一條彎曲小路飛速向雪山方向跑去...少年走出房門的一瞬間，毒龍志隱約發現，那少年的臉上似乎帶着一抹笑意，很開心的樣子。
“他倒是開心，哼！”毒龍志皺了皺眉，心裏很不痛快，手指那少年的背影叫道：“表哥！是那毛小子！”
“哦？就是他呀！呵！”看着墨聰飛速移動的身影，山鬼文嘴邊撇出一絲冷笑，心裏面卻暗暗對墨聰有了幾分喜歡，一甩頭道：“走！跟着他！陪他玩玩去！”
此時，東方的天空剛剛有了一絲光亮，山林中冷冷清清、空曠寂靜。小哥倆商議妥當，一前一後，踩着積雪，朝着墨聰的方向追了出去...
“等等！”遠遠地看着墨聰在水潭邊收住腳，山鬼文急忙伸手攔住毒龍志，兩人迅速閃入密林，兩雙閃亮的眸子緊緊盯着墨聰。
墨聰卻是渾然不覺，和往常一樣，站在岸邊脫得一絲不掛，接着便跳向水潭，揮拳砸碎冰面，先在水裏暢遊一番，等困意完全消失，少年便靜坐在水裏的一塊磐石上微微垂目，運功行氣...
“這，這是來練功的！”山鬼文心裏暗暗點了點頭，斜眼看着毒龍志，道：“小志，你看看人家，這麼早就出來練功。”
“我...”抬眼看了看山鬼文，毒龍志軟弱無力道：“我平時也是這麼早...”
“得了吧！早上我不叫你，你睡得就跟死狗一樣！”
心裏面雖然有些不服氣，毒龍志心裏清楚，在這個表哥面前狡辯沒有任何意義，因此他也不言語，只看着泡在水裏的墨聰發愣。毒龍志平日裏雖然作風懶散，可畢竟繼承了蘭夫人和毒龍氏的優良血統，少年習武的天賦極高，對武功的痴迷絲毫不亞於墨聰。
盯了墨聰半晌，毒龍志看着山鬼文，道：“表哥，這小子練的是什麼功法？怎麼看起來有點怪怪的！”
“我也沒見過...”山鬼文捏了捏下巴，話音未落，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抬起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水中的墨聰，愕然失色道：“他，他，難道是寒門功法！”
“寒門功法？”毒龍志滿心狐疑，雖然他在毒龍府里見多識廣，可對於江湖中早已絕跡了的寒門功法他卻是聞所未聞，因問道：“我怎麼沒聽過還有個寒門呢！”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你當然沒聽說過，”山鬼文低頭想了想道：“我聽師父說過，寒門早已絕跡江湖，他們的功法威力巨大，功力提升很快，因此也很難修鍊，若沒有高人指教...”說道此處，山鬼文倒抽了一口涼氣，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看來我猜得沒錯，這毛小子背後一定有高人...”
“那還用說，他個瘋姐姐厲害着呢！”毒龍志說完，眼中閃出一絲精芒，一臉壞笑道：“管他練的什麼法，表哥，不如趁現在，先去打他一頓！”
“別急，趁人之危不算英雄，等他從水裏出來再說，到時候...”山鬼文斜眼看着墨聰，附在毒龍志耳邊低語了幾句。
“明白了！”毒龍志滿臉壞笑，跳動身形，在樹林悄悄向了水潭的另一側移動。
一個多時辰過後，天已經大亮，墨聰乍然抬眼，感受着身體裏越來越沉厚的內力，少年抬眼看了看高聳入雲的雪峰，長出了一口氣。
“今天真是好天氣！”墨聰自言自語地說著，不緊不慢地走上岸，邁動腳步時，悄悄運用內力，不多時身上的水汽便凝成細小的冰粒，待走上岸時，墨聰的頭髮和身上全無半點潮濕。不過此時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中了人家的埋伏。
好天氣，加上功力長進，墨聰的心情也格外好，穿好了衣服，披上瑩寶度身製作的那件紫貂裘襖，少年朝着樹林裏揮了揮拳頭，高聲喊道：“快出來吧！小猴子，我可是看到你們嘍！”
“什麼？居然，被他發現了？”山鬼文原本是想趁機攔住墨聰去路，打他個措手不及，不過聽墨聰如此一番喊叫，心裏不免有些慌張，暗道：“寒門功法果然厲害，看來是輕敵了，這毛小子年紀不大，居然如此穩健。還敢罵我是猴子，分明是沒把我放在眼裏，好，我就先去領教領教...”山鬼文心裏合計着，甩開大步三竄兩跳便出了樹林，迎着墨聰站定，昂首道：“毛小子，你罵誰是猴子呢！”
“我...你是誰呀！”墨聰唬得倒退了幾步，瞪着一雙大眼睛看着突然出現的山鬼文，疑惑道：“今天猴子怎麼變成人了！”
“你說什麼？”聞言，山鬼文氣得兩眼發綠，不過他馬上就發現，在林子裏卻是埋伏着一群猴子。知道自己被眼前的少年給騙了，臉上不免有些羞愧，暗暗合計“我說嗎！他小小年紀，哪有那麼高的感知力，居然會犯這種低級錯誤！”想到此山鬼文臉色一紅，惡狠狠道：“毛小子，別得意，不管怎麼說，今天你是走不了了！”
看着眼前的黑少年人高馬大，眼眸中精芒閃爍，身上的穿着打扮也不同常人，一看就是出自名門，而且修為等級不低。墨聰料想自己也不是此人的對手，眼睛轉了轉道：“我又不認識你，一大清早的，你幹嘛跟我過不去呀！”
嘴裏說著，墨聰腳步悄悄向後移動，迅速轉身想要從林子裏奪路而逃...只是還沒來得及抬腳，卻與突兀出現的毒龍志撞在了一起。
墨聰猛地抬眼觀看，心裏驟然緊張，驚叫道：“毒龍志！”
“哼！還想跑！”毒龍志搖晃着身體，眼睛半睜半閉，鼻子裏發出幾聲冷笑，滿臉得意地望着墨聰，道：“嘿嘿！我看你往哪跑！”
山鬼文在前，毒龍志在後，墨聰腹背受敵，雖然心知不妙，少年臉上卻坦然自若，回頭看了看山鬼文，又看了看毒龍志，冷冷說道：“你們是一夥的！”
“當然是一夥的，實話告訴你他是我表哥！”毒龍志用下巴指了指山鬼文，得意笑道。
聞言，墨聰低頭思索了片刻，眨了眨眼睛說道：“我不管他是誰，毒龍少爺，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你也沒必要糾纏不休吧！”
“你過去了，我可沒過去...”毒龍志手指着墨聰，氣呼呼道：“不是因為你們去府里鬧，柔姐姐也不能被趕走，現在她下落不明...”
此時，墨聰可沒心思去聽毒龍志訴苦，趁其不備，抓起地上的雪猛揚了出去，口裏喊着：“看招！”
毒龍志見一團白煙迎面而來，急忙扭頭躲閃...待回過頭時，墨聰已經串入樹林，飛一般跑了。
見狀，毒龍志瞪圓了眼睛，喊道：“表哥！你怎麼讓他跑了呢！”
山鬼文原本也只是想見識一下膽敢踢碎毒龍家大門的那位高人，至於墨聰剛剛使出的那種雕蟲小技，早就被他識破了，只不過故意放了墨聰一回。此時見毒龍志大喊大叫地埋怨，又回頭看墨聰在樹林裏朝着他倆做鬼臉，吐舌頭，遂沉下臉道：“還不是你！啰嗦個沒完，快追！”話音落處，小哥倆如一陣旋風一般撲向墨聰。
墨聰腳上功夫過人，可此時他卻忽略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那就是如今他手上和腳上的物件已經嚴重影響到了他的速度，因此，少年奮力狂奔，不多時卻覺得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重，待回頭看時，毒龍志已經距離自己僅有幾步遠。
看到毒龍志凶神惡煞般的猙獰面孔，墨聰不禁心中悚然，幾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想把身後的毒龍少爺甩掉，只可惜力不從心，剛剛拐上離家不遠的那條小路便覺得一隻手在後面死死抓住了自己。
情急之下，墨聰乾脆順手脫了裘襖，他還沒跑出多遠，便發現剛剛的黑臉少年正穩穩地站在前面，攔住了他的去路。
“好小子，跑得還真快！”山鬼文豎起腳尖戳着雪，得意笑道。
墨聰猛喘了幾口粗氣，看着山鬼文道：“以大欺小算什麼本事！”
“我讓你跑！”
墨聰話沒說完，毒龍志在身後對準墨聰的腦袋拍了一巴掌...
“好哇！你敢偷襲我...”
墨聰猛然轉身出手快如閃電，迅速薅住毒龍志的頭髮...
“我就打你了！”
毒龍志也不甘示弱，伸手拽住墨聰的耳朵，兩人不容分說，扭打在一處。
看着兩個習武少年在雪地里滾來滾去，山鬼文顯得一臉無奈，心中暗道：“打得真沒水準！這哪裏是習武少年，分明就是兩個野孩子嘛！”不過他心裏面倒也覺得有趣兒，於是抱着雙臂，靠在一顆大樹上，在一旁看熱鬧。
“這誰家的孩子，別打架呀！”
兩個少年打得正來勁兒，山間小路上走來一位纖柔少女。少女身披潔白裘襖，兩道新月彎眉，一雙清純嫵媚的丹鳳眼，嬌波流轉，步履輕盈。看起來女孩兒好像剛剛吃過早飯，一路欣賞着山中雪景，心情也十分愜意，猛然間看見不遠處兩個少年在雪地上打架，遂加快腳步，邊跑邊喊。
待到了近前，細細觀看，地上打滾的兩個少年卻不是別人，一個是毒龍志，一個是墨聰。見狀，少女皺起柳眉，驚道：“少爺，墨聰，你們別打了！”
女孩兒滿眼焦急想上前阻止，無奈身子太柔弱，眼睜睜看着兩名少年在雪地里打滾，卻是無從下手，急的在一旁連連跺腳。
“柔情姐姐！”
山鬼文望見來人，不禁心頭一怔，忙喊道：“小志，快別打了，是柔姐姐來了！”
一聽說是柔情，兩個少年立即住了手，從雪地上爬起，不過依然吹眉瞪眼誰也不服。
“山鬼少爺？”柔情剛剛也沒細看，此番認出山鬼文，遂臉色一沉，嗔道：“山鬼少爺，你就看着他們打架？”
“嘿嘿！”山鬼文被問得紅了臉，訕笑道：“我就是想看看他們誰更厲害一些！”
“嗤！”柔情扭過臉去也不理他，也不去管毒龍志，倒是對墨聰十分關切，拉起墨聰，問道：“墨聰，你沒事吧！”
“柔姐姐！”毒龍志見狀心中頗為不悅，忙喊了一聲，上前把柔情拽到一旁，瞪大眼睛道：“他都把你害成這樣了，你還問他有事沒事？你看看你都跑到這荒山野嶺來了，”毒龍志旋又手指着墨聰，惡狠狠道：“都怪他，我今天跟他沒完...”可是轉念一想，柔情怎麼知道他叫墨聰呢。
“少爺你快別鬧了，這事兒不怪墨聰，有話咱們回家說去！”
聞言，毒龍志心中微微一顫，愕然道：“姐姐，你，你都有家了！”
“嗯！”瞧着毒龍少爺目光暗淡，嘴邊還帶着幾分委屈，眼淚就在眼裏含着，柔情莞爾一笑。
一路上，毒龍志和墨聰誰也不理誰。眼看着那座小小草屋近在眼前，毒龍志戛然止步，望着柔情問道：“柔姐姐，這就是你家？”
“對呀！”柔情微微笑道：“我在這裏好着呢！”
幾個人在門口吵吵嚷嚷，瑩寶在屋子裏早已看得分明，遂迎出房門，見毒龍志和墨聰頭髮散亂，衣衫不整，臉上還帶着被抓傷的血印，心裏面已然知曉一二，只是沒見過那個黑小子。“這可真是冤家上門，一個接一個，唉！自討苦吃。”心裏面暗暗搖頭，瑩寶迎上前，輕啟朱唇，玉面含笑，不緊不慢道：“哎呦，我說今天外面風這麼大，原來是毒龍少爺來接少奶奶回家的呀，這可是好事，快進屋坐吧！我給你沏壺好茶。”
聞言，毒龍志紅着臉，低頭看着瑩寶，道：“姐姐取笑了，姐姐一向可好！”
“我好不好的，問問你媳婦就知道了，前翻在府上多有得罪，這回我可是將功補過了呢，”瑩寶說著，手指着柔情微微笑道：“少爺你看看，我給你伺候的白白胖胖的，可是滿意了？”
毒龍志雖然年紀還輕，反應卻是十分敏銳，一臉憨笑道：“姐姐又來笑我，我還沒喝到姐姐的茶呢！”
言談之間，山鬼文偷眼細細打量瑩寶，見瑩寶生得眉宇清秀，杏眼中慧波流動，一張俏臉看似和藹，卻又暗含幾分威嚴，女子衣衫簡潔，端莊嫵媚，隱隱中又透出幾分大家風範。端詳了片刻，山鬼文心中暗暗點了點頭，“想必這就是那個瘋姐姐吧，看此人也只比柔情大出兩三歲，武功修為竟比姨娘還高，果然是隱居的高人。”想到此，山鬼文也不用人引薦，朝瑩寶笑着點了點頭，拱手道：“這位姐姐，在下山鬼文，是毒龍世家蘭夫人的親外甥，敢問姐姐尊姓大名。”
“山鬼少爺，”瑩寶眼中閃過一絲亮光，遂還了一禮，淺笑道：“山鬼家族名聲可不小，真想不到今天我這小小草舍居然來了兩位貴客。要說姓名嗎，我一個山野粗人，也沒個名姓，若是山鬼少爺不嫌棄的話，叫我一聲姐姐就行了。”
聞言，山鬼文心中暗道：“都說隱居之人性情古怪，她不說出姓名一定是怕我猜出底細。”想到此，也不敢勉強多問，臉上陪笑道：“姐姐真是過謙了，能認識姐姐這樣的高人，是我的榮幸。”
“哎呦，我算什麼高人呢！我要是高人，天底下就沒高人了！”瑩寶微微笑道：“山鬼少爺別客氣，裏面請吧！”
小小草舍突兀來了毒龍志和山鬼文兩個重量級的客人，卻是顯得局促不堪，那些陳舊的傢具更是黯然失色，唯有桌上的茶具熠熠生輝。
“山鬼少爺，少爺，你們喝杯茶吧，寶姐姐的茶藝，我敢說在這普天下也是數一數二，你們可要細細品嘗！”柔情捧着瑩寶親手沏的茶，擺在毒龍志和山鬼文面前，看臉上的愉快笑容，頗有近水樓台之意。
山鬼文和毒龍志接過茶盅，卻又輕輕放下了，低着頭誰不言語。
“兩位少爺是怕茶里有毒？”瑩寶戲謔笑道。
“姐姐誤會了，我相信姐姐絕非江湖小輩，怎麼可能使出那種下三濫的手段呢，只是...”山鬼文隨即低着頭晃了晃腦袋，紅着臉看了看墨聰，低聲道：“我們受之有愧。”
見狀瑩寶心裏面暗暗點了點頭，笑道：“不愧是名門之後，可怎麼說呢，咱們算是不打不相識吧。我也看出來了，毒龍少爺應該和墨聰打個平手吧！”瑩寶看着屋中的三位少年，詭異一笑，順便給墨聰使了個眼色。
墨聰心領神會，忙站起身，端起茶盅道：“山鬼少爺，毒龍少爺，以前的事都是誤會，小時候師父常跟我說，習武之人以德至上，解怨不結怨，咱們就以茶代酒把從前的事都化解了吧！”
“說的好！”山鬼文驀的站起身，看了墨聰良久，點頭說道：“墨聰，說實話，剛才看到你時我就覺得你招人喜歡，之後又看到你在水潭裏練功，覺得你小子是個好材料，真心想交你這個朋友！”
“朋友...”墨聰有些激動，一瞬間他想到了馬小花，想到了柳雲，甚至連戰狼、弒虎兩兄弟也想了一回，只覺得朋友這兩個字格外親切。
毒龍志也忙站起身，眼睛裏閃着亮光，憨笑道：“墨聰咱們也是朋友吧。”
“嗯！”墨聰點了點頭，身為習武之人，他當然知道，剛剛毒龍少爺那一下並沒下狠手，否則以毒龍志的武功修為他絕不可能站在這裏說話。
喝了茶，屋中之人紛紛落座，山鬼文沉吟了片刻，看着柔情，道：“柔姐姐我們都知道你是冤枉的，小志的房裏沒有你還真是沒意思，不知道姐姐打算幾時回去？”
“回去！”柔情搖頭苦笑道：“山鬼少爺又不是不知道夫人的脾氣，夫人怎麼可能讓我回去呢！”
“放心吧，府里的事我自有主張，只不過...”山鬼文猶豫了一下，看着瑩寶，道：“到時候，姨娘那裏還是要有勞寶姐姐親自去一趟才行！”
“行啊！只要山鬼少爺能把府里的事辦好，我還巴不得把她送回去呢！”瑩寶笑道。
“那就這樣定了，你們等我好消息吧！”說完，山鬼文微微一笑，帶着毒龍志便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