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山鬼文
天色未亮，毒龍府南門前卻十分熱鬧，一干下人早將整條巷子清掃得纖塵不染。街頭巷尾紅衣侍衛整裝站立，一個個面色森嚴，過往行人一律禁止通行。重新裝好的朱漆大門敞開着，院中紅燈高掛，飛閣流丹。高懸於門樓上的巨大牌匾也披了紅綢。
能讓毒龍府如此興師動眾，夾道歡迎，可見要來的客人見非同等閑。甚至連毒龍少爺也是親自率領自己房裏的一干紅妝粉黛，早早在大門口等候。
為了迎接客人，毒龍志特地穿了一件紫紅色長袍，外面套了一件同樣顏色的錦緞棉掛，腰間墜着環佩。少年緊皺着眉頭，一雙明眸緊緊望着巷口，稚氣未脫的臉上明顯帶着幾分焦急之色。
“都等了一早上了，表哥怎麼還沒到啊！”
“山鬼少爺向來喜歡賞花觀景，此番在家裏憋悶了兩年多，這冷丁一出家門，心裏指不定有多興奮呢，也許在路上遇到什麼好景色，貪玩了一會，少爺不必着急，看看這時辰也應該快到了吧！”
似水在一旁解勸了一番，見毒龍志默不作聲，依然愁眉不展，旋又回頭看了看身後站着的兩名小丫頭，吩咐道：“你倆往遠處去迎一迎，見了山鬼少爺的影子趕緊跑回來報個信！”
“是！”
兩名小丫頭輕輕點了下頭，邁開懶散的步子朝巷口走，看那身形扭扭捏捏、極不情願。到了巷口的轉角處，兩人回頭狠瞧了似水一眼，輕啐了一口，罵道：“呸！什麼東西呀！不要臉的騷貨！”
“小點聲，被她聽見了不打死你才怪！”
“嗤！我還巴不得她來打我呢，哼！到時候真翻了臉有她好瞧的。”
“就你厲害！這屋裏的人都被她欺負苦了。唉！柔姐姐在那會兒多好啊，整天嘻嘻哈哈的，有了事還能替咱們擔著，哪像她這樣，就知道在少爺和夫人面前買好，屁大點事都得跟夫人說去，弄得咱們裡外不是人！”
“誰說不是呢！上次我把少爺剩下的半碗茶喝了，趕巧就被她看見了，這不是常有的事嗎！她可倒好，顛顛地就跑去跟夫人說了，說我專偷少爺的嘴吃，害得夫人給我一頓好罵，真是氣死我了！”
“現在整個府里人都知道，她和方子亮串通一氣把柔姐姐給擠兌走了，也就夫人和少爺還蒙在鼓裏。”
“就是，看哪天把我惹急了，我非把她老底端出來不可！”
“消消氣吧！人家手腕高着呢，像咱們這樣的既沒身份又沒地位，還是小心點好！”
兩個小丫頭一個叫月兒，一個叫天兒，十二三歲的摸樣，兩人的名字都是被派進毒龍志的房裏后，毒龍少爺親自給改的。兩人邊走邊說，兩張粉嫩的小臉早氣得變得顏色。
自從柔情被趕出毒龍府，毒龍志房裏的幾個小丫頭都被似水欺負個遍，但凡頂一句嘴，輕的挨一頓罵，重者挨一頓打。無奈，這些小丫頭一個個出身貧寒，能到毒龍府里做事已經算是她們的萬幸，因此，也只能甘受其辱，敢怒不敢言，又無處訴冤，只能在背後偷偷罵上幾句，解解心中的怨氣。
“唉！也不知道柔姐姐現在怎麼樣了，要是她回來了該多好啊！”天兒苦着一張臉，獨自嘆道。
“誰知道呢！柔姐姐也真是，走了這麼久，也不說給咱們來個信兒。”月兒遲疑了一下，臉色突然有些慌張，看着天兒道：“你說，柔姐姐會不會被方子亮賣到那種地方去了？”
天兒猛的一皺眉，“呸！呸！閉上你的烏鴉嘴，胡說些什麼？柔姐姐人那麼好，不可能，再者說，柔姐姐跟方子亮連邊都不挨着，說她跟方子亮不乾不淨，根本就是似水那個騷貨在背後搞得鬼名堂，這你又不是不知道！”
“倒也是那麼回事，可是...”月兒看看左右無人，一臉神秘說道：“你還不知道吧！我聽說柔姐姐走的那天晚上，趙三他們想趁機占她便宜，後來被方子亮給打跑了，再後來就沒有柔姐姐的消息了。”
“你聽誰說的？”天兒瞪大了眼睛看着月兒問道。
“我...”月兒猶豫了一下，低頭說道：“我聽一個老媽子說的...”
“你這麼說我還真就想起來了，幾年前青梅姐姐房裏的小玉就跟方子亮走得挺近，後來糊裏糊塗的就沒了，後來我聽說，被方子亮賣到那種地方去了。”
“你說的這事我也知道，你說當時夫人怎麼就不查一查呢！”
“還查什麼呀！青梅姐姐畢竟不是夫人生的，性子又懦弱，出了事她也沒敢聲張，過後不但沒查，那方子亮還反咬一口呢，說是小玉勾引他，偷了他什麼值錢的物件跑了，之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奶奶的，這姓方的小子真不是好東西！”月兒咬牙罵道，一想起柔情平日裏對她們的好，不禁流出眼淚，“唉！可憐的柔姐姐呀！”
看着月兒眼裏噙着淚，天兒心裏面也不是個滋味兒，嘆息了一番，皺起眉頭道：“方子亮自然不是好東西，我看那天那個毛小子和他那個瘋姐姐也不是什麼好餅，要不是他們來府里胡鬧，柔姐姐也到不了今天這地步，唉！一想想柔姐姐那性子，在那種地方她怎麼受得了啊！”
“哎？”月兒突然眼前一亮，停住腳步，附在天兒耳邊說道：“我倒有個主意，興許能把柔姐姐給找回來呢...”
“什麼主意？”天兒一臉疑惑道。
“你不知道嗎？山鬼少爺聰明之極，等他到了，咱們不妨暗地裏把事情跟他講講，或許他會有好辦法呢！”
“這...”
聞言，天兒猶豫了半晌，皺起柳眉道：“這主意行倒是行，可萬一他像咱們少爺似的，耳根子軟，讓那騷貨幾句甜言蜜語就給唬住了，到時候別再一高興把咱倆給賣了，那咱們的麻煩可就大了！”
意思到問題的嚴重性，兩人默不作聲迤邐前行。正愁眉不展之時，忽見府里一名騎着快馬的家丁，揮鞭趕馬，迎面而來。那馬四蹄飛揚，身上汗氣蒸騰，從身邊猛地竄了過去，唬得兩個小丫頭兒連忙向路旁閃躲。
騎馬之人緊勒韁繩，那膘肥的駿馬猝不及防，前蹄猛然抬起，隨後發出一聲嘶鳴，便穩穩站在兩名小丫頭近前。
“是少爺讓你們來迎山鬼少爺的吧？這大冷天兒的，快回去吧！這功就讓給你們倆了，回去就說山鬼少爺馬上就到了！”騎馬的家丁遠遠便看到月兒和天兒，一見兩人穿着便知道是毒龍府里的人，待到了近前一眼便認出是毒龍少爺房裏的小丫頭兒，又見兩個小丫頭兒衣衫單薄，忙勒住馬，一臉和氣說道。
月兒和天兒卻是愣了神，望着馬上的壯漢膛目結舌。
“還愣着幹嘛？趕緊回去給少爺報信，領賞錢去呀？”那家丁笑道。
聞言，兩人才回過神，連連道謝，沒走出幾步，天兒忍不住又回頭叫道：“謝謝大叔了！”
月兒猛拽了天兒一把，冷冷說道：“你還謝什麼呀！領賞錢，回去不被那騷貨罵一頓就燒高香了！”
果然不出月兒所料，剛剛兩人走出巷口時，步履緩慢，似水早看出兩人心裏不滿，不禁暗罵：“兩個小崽子，等回來，看我不收拾你們！”此番見月兒和天兒到了近前，似水沒好氣問道：“你們怎麼回來了？見到山鬼少爺了嗎？”
“山鬼少爺隨後就到！”天兒半眯着眼睛，冷冷說道。
平日裏天兒仗着自己練過幾天功夫，對似水百般不服，此時似水見她冷着一張小臉，心裏更是惱恨，劈頭罵道：“看到了怎麼不快跑幾步？不中用的東西，凍壞了少爺看我不扒了你們的皮！”
天兒猛的一蹙眉，目光中冷光咋現，見狀，站在身旁的月兒緊忙拉了她一下。不過兩人的一舉一動似水看得清清楚楚，只是礙於人多她也不好發作，回頭看着毒龍志，笑道：“少爺，你看看她們，一個個都成什麼樣子了！”
“姐姐別和她們一般見識！”毒龍志看了看月兒和天兒，上前問道：“你們看清楚了！來的可真是我表哥？”
月兒和天兒相互看了看，兩人既沒看到人，只是道聽途說，因此心裏有點緊張，實話實說又怕毒龍志怪罪，只好壯着膽子答道：“看準了！是山鬼少爺！”
“噢！”毒龍志一聽說表哥很快就要到了，心裏十分歡喜，臉上隨即有了幾分笑意，此刻見月和天小臉凍得通紅，不免心生憐愛，吩咐兩人，說道：“那你們先回房去吧！把屋子收拾收拾，順便沏壺好茶預備着！”
“少爺，你沏茶幹嘛？待會兒山鬼少爺到了，要先去拜見夫人的！”
毒龍志原是一番好意，可是，兩個小丫頭腳步還未動，似水便在一旁說道。說完又瞥了一眼月兒和天兒，紅唇邊撇出一絲陰冷的笑容。
“哎呀！我都忘了！”毒龍志恍然大悟，又吩咐月兒和天兒道：“那你們去回夫人一聲，就說表哥馬上就到了！回頭賞你們兩個金幣。”
“別讓她倆去了！她倆慢吞吞的耽誤事，就讓她倆在這迎着！”說完似水又叫過毒龍志房裏的另外一個小丫頭，吩咐道：“你去夫人房裏回一聲，就說山鬼少爺馬上到了！”
明知道似水故意使壞，月兒和天兒也不敢反駁，只好乖乖退到一旁，站在大門口兒迎着冷風。趁人不備，兩人偷偷狠瞪似水，心裏面暗罵：“**養的！放着暖屋子不讓我們進，讓我們在這喝冷風！”
好在沒過多久，巷子裏又有人跑來報信，來人邊跑邊喊：“少爺！山鬼少爺到了！”
“表哥！”
聞言，毒龍志目光閃爍，想想和表哥兩年多未曾見面，日思夜想，如今兄弟就要團聚，心裏面喜不自勝。連忙往巷口迎了過去。
巷口處果然來了一對人馬，為首的是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少年身披黑色裘皮，蓄了多年的長發垂在腰間，頭上用一隻玉環吊起一綹細辮，身才挺拔、步履矯捷，濃眉毛，大眼睛，相貌十分英俊，只是皮膚稍稍有點黑。不過此時，人們注意的並不是少年的相貌，而是少年身後背着的一張“烈焰神弓”此弓通體潔白，卻詭異地閃着淡淡的紅色火焰般的光芒，那光芒隨着少年身形移動時明時暗，着實引人注目。
十幾條壯漢緊隨其後，少年身邊還有兩名二十齣頭的保鏢，那兩人相貌俊朗，青黑色的輕便裝扮，腰間繫着綠色玉扣的腰帶，在人群里十分顯眼。透過兩人腰間的綠色腰帶，明眼人一看便知，那是斗魂級別的武師，只是在毒龍世家面前，斗魂級別實在不足稱道。跟在最後面的是四兩精雕細琢的馬車。
為首的少年便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山鬼家族的傳人，山鬼文。
“表哥！”毒龍志見那少年身形，遠遠地就喊開了，幾步跑到近前道：“你總算來了，我都快急瘋了！”。
“小志，”山鬼文放慢了腳步，面含喜色，拉起毒龍志的手邊走邊問：“姨娘和姨父還好嗎？”
“父親和母親好着呢！”毒龍志一臉憨笑，顯然他對這位表哥十分敬重。
“嗯，那就好！你長高了，結實了不少，就是不知道武功練得怎麼樣？”
聞言，毒龍志臉色微微泛紅，厚着臉皮笑道：“挺好的！”
山鬼為微微一笑。言談之間兩人已到了大門口兒，毒龍志房裏的一干丫頭紛紛迎上前，見過禮之後，山鬼文頓住腳步，抬眼看了看門樓上的牌匾，又向院中瞧了一眼，疑惑道：“這是有貴客要來嗎？”
“山鬼少爺真會開玩笑，”似水嘴邊帶着一抹媚笑，在一旁道：“你不就是貴客嗎？聽說你今天就到了，夫人和少爺特意讓人預備的！”
“我算什麼貴客呀！”山鬼文聳了聳肩，上上下下打量了似水一番，笑道：“似水姐姐！姐姐又漂亮了，身材可比以前好多了呢！”
“吁！瞧少爺說的，少爺是嫌我長得丑吧！”似水眼中嬌波流動，望着着山鬼文，柔聲說道。
“我說的是真話！姐姐確實比從前漂亮多了！”說完，山鬼文淺淺一笑，目光左右巡視，似乎感覺到一絲異樣，微微皺了下眉...
“山鬼少爺怎麼了？”似水忙問道。
“沒什麼，我還是先去拜見姨娘吧！”山鬼文說完又對似水淺淺一笑，轉身吩咐幾名壯漢道：“把禮物預備好！”
此刻，蘭夫人早已接到了山鬼文已然到了大門口的消息，忙命人將事先預備好的珍奇果品擺好，又備了上好的香茶，自己也做了一番妝扮。一切準備妥當，蘭夫人穩坐在太師椅上，儀態端莊，面容和悅。兩年未見，此番見了自己的親外甥，蘭夫人心裏也是異常歡喜，少不了一番寒暄問候。
在蘭夫人房裏用過午飯，山鬼文隨着毒龍志又到各房裏去拜會，自然也少不了去看看毒龍志的幾個姐姐，吵吵鬧鬧地直到晚間才到了毒龍志的房裏。
一進門，山鬼文便四下里觀瞧一番，卻是不見柔情的影子，沉下臉問道：“小志，你房裏怎麼少了個人呢！柔情姐姐呢？”
因從小是毒龍府里的常客，山鬼文和柔情不僅相識，兩人關係也十分融洽，一口一個姐姐的叫着。在大門口時沒有見到柔情的身影，山鬼心裏便有些狐疑，礙於身份有別，也就沒細問，此番到了毒龍志的房裏，依然沒見柔情的影子心下里便覺得情況不太妙。
“唉...”一提起柔情，毒龍志滿面愁容，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嘆息道：“別提了，柔姐姐被母親攆走了！這會兒都快兩個月了，一點消息都沒有，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這樣啊！”山鬼文眉頭皺了皺，低頭沉思了片刻，問道：“怎麼給攆走了呢？”
“還不是因為一點小事？”不待毒龍志說話，似水冷笑了笑道：“要說起來，柔姐姐可真是夠冤枉的......”
聽着似水添油加醋地把事情前因後果說了一遍，山鬼文頓時豎起一雙劍眉，“我就說嘛，在大門口，沒看見柔情姐姐，我就覺得事情不太對，而且好端端地怎麼把大門給換了呢，牌匾也是新換的，原來是出了這種事！”
“要說起來，這事全都怪那個毛小子和他那個瘋姐姐，她們不來府里鬧，柔姐姐也不至於被母親攆走...我現在都恨死他們了...”毒龍志嘴裏嘟囔着，臉色也氣得微微泛白。
“你怎麼也不讓人去找找呢！柔情姐姐一個人在外面，萬一出了點什麼事可怎麼辦呀！”山鬼文看着毒龍志道。
“我哪敢呀！母親知道了肯定又來罵我！”說完，毒龍志低不語，滿臉委屈。
“一個大活人不明不白的就沒了！”山鬼文越想越覺得蹊蹺，不禁面色惱怒，抬眼看着毒龍志道：“真是可惡，走！找那個毛小子要人去！”
“還是算了吧！那毛小子倒沒什麼，就是他那個瘋姐姐，厲害着呢，連母親都不是她對手！”毒龍志垂頭喪氣說道：“我聽說，事後母親還賞了他們五百金幣呢！”
“賞了五百金幣？”山鬼文聞言，反倒越聽越糊塗了，心裏面暗暗合計“讓人家砸了牌匾，踢碎了大門，還賞五百金幣？這也不是姨娘的性格呀...”想到此，山鬼文冷笑道：“怕什麼？大的咱們對付不了，小的咱們還打不過？”
“對呀！”聞言，毒龍志手拍桌案，眼前驟然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