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幣(中)

第二章 古幣(中)

“我正在城樓觀山景,耳聽得城外亂紛紛,旌旗招展空翻影,卻原來是司馬來的兵……”

蒼勁激昂的秦腔渺渺入耳,喚醒了眼神還有點迷糊的鄭陽。循着聲音看過去,幾個老頭搖着蒲扇在路邊樹蔭下的涼亭里正吼得快活。只是,醒來的鄭陽越聽越不對勁。

鄭陽漸漸聽明白了,這好像是《空城計》!

老媽偶爾閑下來時也會哼上兩句京劇解乏,所以這名段《空城計》鄭陽自小就聽得耳熟,不說能夠字正腔圓地完全唱下來,但謅上那麼兩三句絕對能趕上業餘票友的水平。

不過這秦腔版的空城計他還真沒聽過,乍聽之下說不出的刺耳,後面才漸漸品出點意思來。幾個老頭唱的雖然古怪,鄭陽卻也能感受到其中的酣暢淋漓。直到司馬懿打馬跟諸葛亮拜拜了,鄭陽才現自己不知啥時候已經站在路邊。

渾身的乏勁在秦腔的激勵中早已退去,鄭陽心情好極了,除了渾身汗透的衣服讓他有點不舒服。

突然想起那枚刀幣,鄭陽趕緊摸了摸褲兜,刀幣還在,鄭陽繃緊的精神這才放鬆下來。

眯着眼睛心滿意足地站在那裏,好像連陽光都溫柔了起來,一時間鄭陽也懶得動,只是右手抓着刀幣在褲兜里摩挲着。

沒想到褲兜里還有個紙團。

掏出來一看,從那皺巴巴的摸樣里鄭陽認出了那是五塊錢。

鄭陽大樂。

這五塊錢幸好沒有放在錢包里,要不然,就憑老漢時不時瞅瞅**後面幾顆白菜的眼神,自己這五塊錢一準兒也保不住。

有這五塊錢,起碼可以來個炒粉再加上一瓶汽水吧,至於回家的火車票,就讓老周墊上吧,反正他回去也是可以報銷的。

想到得意處,鄭陽忍不住仰頭哈哈大笑了起來。

惹得旁邊幾個行人像是看見了瘋子一樣,趕緊翻着白眼閃一邊去了。

……

好漢廟集市離西安市區足有二十公里,鄭陽搭乘了半路癲的拖拉機后又步行了近兩個小時,等回到天華酒店的時候已是快吃晚飯的時候了。

離開集市的良好狀態早就棄他而去,這會兒鄭陽餓得有點暈了。

拿房卡開了門,老周正在換衣服,頭濕濕的精神得很,鄭陽估計這廝整個下午都在睡覺。

老周是來西安出差的,鄭陽能跟他來,完全是二舅給安排的。老周三十多歲,脾氣不是很好,聽說連老婆都受不了他離婚了,在公司一直做業務憑的是吃透了古玩這行的真功夫。鄭陽挺想跟這位倔毛驢好好溝通一下,可一路上老周不是蒙頭睡覺,就是出門辦事,讓鄭陽一直沒逮着機會。

對鄭陽這位老闆外甥,老周似乎很不感冒。今天好容易有點時間了,才答應帶鄭陽去見見世面,沒成想鄭陽在集市演了那麼一出。着了魔障似的找坑往裏跳還咋說都不聽,人家估計也懶得說,要不是看在鄭陽二舅是他老闆的份上,估計早就大耳刮子扇過來了。

“周哥,我回來了。”

周不咸不淡地打着招呼,眼神都沒有往過來瞅一眼。

“周哥你出去啊?”鄭陽笑着閃進了洗手間,房間裏空調開到十幾度,比熱氣蒸騰的馬路要冷得多,乍一進來,餓了大半天的鄭陽忍不住打了個激靈,洗手間或許是老周起來剛洗過澡的緣故,還有點熱氣。

過了好一會兒不見老周沒接茬,鄭陽從洗手間裏伸出個腦袋。

“我出去了,你早點休息!”老周這會兒已收拾好了,換上了一件新襯衣,鬍子刮乾淨的他儼然年輕了好幾歲,腳上一雙純手工的鞋。鄭陽忍不住瞅了瞅那皮鞋,他怎麼也想不通這皮鞋竟然就要比二舅的一身行頭還來的得金貴。

煥然一新的老周已全無這兩天東跑西跑的狼狽樣,一身筆挺的他很有幾分斯文禽獸、精英的樣子。

“周哥去吃飯么?”鄭陽忍不住問了一句,眼神充滿了希翼。姓周的雖然脾氣倔,但點菜的時候還算闊氣。鄭陽想着只要老周現在稍微客氣一句,他就立刻竄出來,這會兒,他肚子餓得連叫喚的力氣都沒有了。

鄭陽笑得盡量燦爛,比在集市那老漢面前要真誠多了。

兜里堅守了一下午的五塊錢恐怕就是全買了泡麵也不過三、四包,又哪裏能填得飽已是飢腸轆轆的肚子?何況自個兒現在還在長個子,飯量絕對不是老周這外強中乾的傢伙可比的。這最後的五塊錢,他打算留着以備萬一。

老周已收拾好行頭,準備出門。

“你自個兒吃吧,我去辦點事。”

老周說完,就夾着堅挺的登喜路男式手包昂挺胸地走了出去,路過鄭陽身邊的時候,眼神都沒有晃一下,如同朱門顯貴漠視了街邊的叫花子。

飽含着希翼的目光被老周出門時乾脆的一句話給擊潰,鄭陽扶着門框看着老周瀟洒而去,一臉的憤慨。

“***,早晚得愛滋……”

*******************************

把房間裏的空調調到三十度,鄭陽詛咒着老周下樓找吃的去了。

鑽進了天華酒店背後的一片小巷,矮舊的紅磚平房、狹窄淌着污水的小巷、屋頂上伸出黑紅鏽蝕的煙囪和勾着頭臉色灰白提着小包急匆匆的人們,構成了一副與幾步之隔光鮮亮麗的大酒店截然不同的景象,這才是這個西部都市大多數人的生活狀態。

剛從酒店出來的鄭陽顯然更自在了一些,七拐八拐進了一家昨天現的小市,稱了不到兩斤一共十五個雞蛋,又管老闆要了一火柴盒粗鹽后,揣着剩下的一塊錢鄭陽趕緊回了酒店。

跟前台的小姑娘調笑了半天後要來幾小袋免費的沫子茶,鄭陽趕緊回了房間用熱水器煮了頓簡易版的茶雞蛋。都市畢竟還是有錢了才方便,鄭陽現在也只能搞點這茶雞蛋吃,要是在依山傍海的算是在山裏待上一個月,也比現在吃的滋潤。

不過鄭陽這會兒沒心思計較這些了,他的視線全被那枚刀幣吸引。

鄭陽一邊吃一邊把玩着今天花掉了他一千四百多的刀幣,直到在一堆蛋殼裏再也摸不出雞蛋的時候,鄭陽才現情況有點不對。

那可是十五顆大個的雞蛋,整整兩斤啊,就這麼吃完了!

鄭陽好一陣扒拉那堆蛋殼,又摸摸自己仍舊飢餓得在抗議的肚子,滿臉的不可思議。直到目光再次落到手裏褐得黑的刀幣,又扭過頭去看看慘不忍睹的蛋殼碎片。片刻過後,鄭陽臉上閃現出一片喜色,盯着刀幣的眼睛裏逐漸放出光來。

是因為這古怪的刀幣!

中午在腦海里出現的那副絢麗的景象也肯定不是曬得暈后的幻覺!

哈哈,老子要財了!這刀幣沒準就是自己通往阿里巴巴寶藏的鑰匙!

鄭陽忍不住手舞足蹈,他似乎已經看見一堆百元大鈔在向他大拍馬屁了,一堆奔馳和一堆鞋在向自己諂媚,姓周的傢伙看着自己的目光充滿了崇拜!

任憑滿桌滿地的雞蛋殼躺在那裏,滿臉驚喜的鄭陽迅竄過去拉上窗帘,然後竄到床上,期待着中午那神奇的一幕再次降臨……

鄭陽就像條快樂的鯰魚在床上不停地翻來覆去、站起坐下,不停地在枱燈下、壁燈下、吊燈下認真地召喚着神奇。

只是,中午的神奇沒有再現。

鄭陽沒有在意,他繼續着。

半個小時過去了……

鄭陽看了看滿地的蛋殼,繼續擺弄着刀幣。

又半個小時過去了……

鄭陽還在使勁地摩挲捏拿着古幣,甚至有生以來頭一次虔誠地向玉帝、老君、佛祖、上帝,捎帶着還有撒旦等諸位老大一一祈禱,只要他這次了,回頭一準兒燒些別墅寶馬和美女孝敬各路神仙……

又半個小時,刀幣還是沒有動靜,整個屋子裏只有鄭陽的肚子在不甘寂寞地唱着空城計……嘰嘰咕,咕咕嘰?嘰咕嘰咕嘰咕!

怎麼會這樣?鄭陽瞪着刀幣,滿肚子怨氣,使勁回憶中午的情形讓他想得他腦子都快暈了。

心頭一個不好的預感越加強烈,難道……難道今天在集市上真是犯迷糊了?!

鄭陽正黔驢技窮地要拿牙齒去咬那刀幣,突然床頭柜上的座機電話響了。

叮鈴鈴地把他嚇了一大跳。

靠!

鄭陽一把猛地抓起了電話。

陽惡狠狠地問道,好像集市上的那個老頭就在電話那邊。

“…生要小姐嗎?”那頭顯然被鄭陽嚇了一跳。

“你怎麼不去吃屎!”鄭陽狠狠罵了一句,啪地一下子掛掉了電話。

重新躺下,鄭陽無奈地捏着刀幣左看右看。

想着騷擾電話的那頭的傢伙此刻一定很莫名其妙很不爽,鄭陽心裏的憋悶終於才舒緩了一點,眯着眼睛細瞅,模糊不清的刀幣擦拭半天後比白天耐看多了,起碼那幾個字就仿得不錯,估計是高手用真錢作模子翻鑄的;就連那個不知怎麼弄上去的鼻涕樣的惡獸,看久了也不太像一團鼻涕了,刀幣脊樑上的水銀底反光也挺能迷惑人的……

正想着,突然外面有人咣咣咣地砸門。

鄭陽有點詫異。

老周這麼早回來了?不太可能啊,這廝是有鑰匙的,而且敲門也不用這麼大聲吧……

鄭陽剛想抬腳下床開門去看看是那路毛神,突然感到手臂上一股巨力湧出,還來不及喊一聲,黑暗伴隨着劇痛侵吞了他所有的神經……

**********************

正在城樓觀山景,耳聽得城外亂紛紛,旌旗招展空翻影,卻原來是司馬來的兵……”這段是京劇名段《空城計》中的唱詞,跟秦腔版的《空城計》每句略有差別。本書中之所以用京劇版的,一來是因為京劇中的唱詞受眾更廣,易為書友朋友們所認可;二來,洲洲覺着就是看起來,或是默讀出聲,京劇唱詞也要好一些。就像第一句,京劇唱詞是“我正在城樓觀山景”,在秦腔裏面是‘我正在城樓調琴音’……不過,畢竟是一家之言,大家看個樂子也就是了,如果真有喜好秦腔的朋友,還請一笑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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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劍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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