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幣（上）
乾熱的空氣中飄逸着羊糞蛋的氣味，讓熙熙攘攘的好漢廟集市透露出濃濃的大西北氣息。
十里八鄉趕集的人把這裏塞得滿滿當當的，五花八門新舊雜貨地做啥買賣的都有。
“大叔，你看這大中午的……”
鄭陽這會兒正捏着一枚刀幣，撅着**在一破攤子前跟一個老漢討價還價，老漢身前還有些破爛貨，尤其是一個滿是補丁的舊帆布包，裏面裝的全是些鏽蝕斑斑散着銅銹味的各種麻錢古幣。今天是鄭陽十六歲生日，要是往年一定琢磨着從老媽那裏摳幾個錢，然後去找哥們好好瘋一下。今天自己可不在老媽身邊，而是跟着二舅公司的老周來到了千里之外西安，雖然這會兒已不知那脾氣古怪的老周去了哪裏。
“後生，就這個價，涅趕緊，額還要吃飯乞哩。”操着濃重關中腔音的老漢坐在兩塊疊起的爛磚頭上，手裏捏着個亮的銅嘴煙鍋，渾濁的眼球在耷拉着的眼袋裏眯成一條縫瞅都不瞅鄭陽一下，黑黃稀疏的幾顆老牙間不停地吞雲吐霧。
“……大叔，您看我是個學生，身上真沒帶那麼多，您再便宜點吧……再說這錢穿口的地方都有裂紋了……”鄭陽眼睛緊盯着老漢那吸着煙鍋一癟一鼓的老嘴，盡量按耐住內心打鼓般的激動。
剛才晃悠着經過老頭的小攤時，一種揪心的古怪感覺吸引得他停下了腳步，鄭陽還從來沒有這種經歷，蹲下來尋了半天，最後在老頭面前花花綠綠的一堆劣制仿幣里找到這枚刀幣時，一種無法表明的感覺讓他再也放不下這枚古幣。絲絲熱線從那刀幣身上散出來，流過鄭陽的身體，舒坦得讓他差點跳起來，儘管不知道是咋回事，但鄭陽沒打算再把這枚刀幣放下來……
老頭死咬着價格不放，這也不奇怪，就鄭陽那攥着刀幣兩眼放光的德性，一看就是找宰沒商量的主。
“大叔，你看這大中午的……”
一枚怎麼看都像是新仿的刀幣‘一刀平五千’，上面還畫蛇添足地刻有一頭半清不楚的惡獸，這種蹩腳貨色在地攤上能賣個幾十塊就算了不起了，這老漢竟然敢開口要價一千六！鄭陽在二舅公司好歹也是上了半個月的古舊雜物培訓，知道東漢王莽鑄造的‘一刀平五千’要是真貨的話，現如今的市場價起碼也能賣到一萬多，可眼前這個玩意溜光水滑，怎麼看都是新仿的，而且那刀幣身上一團鼻屎似的惡獸也絕對屬於仿造惡俗的臆想，這簡直太扯淡了。
就這嚇人的價錢老頭兒還一點兒都不讓！
要不是知道這莫名其妙吸引着自己的東西一定有古怪，沒準兒就是什麼寶物，鄭陽差點就忍不住朝老漢那張脫水老窩瓜一樣的臉上狠狠地啐上一口――老頭的胃口實在是太對不住他那張苦大仇深的臉了。
刀幣上的熱流越來越快，鄭陽後面也沒心思在這裏磨嘰了，一看老漢那老神在在的樣，乾脆掏出錢包砸了過去……
等出了集市，渾身汗透的鄭陽跌跌撞撞地跑出好遠，直到腿腳軟得不行了，鄭陽才趕緊找了個角落緩緩坐了下來。
靠着牆，鄭陽感受後面磚牆上那一條條胳人的磚縫，渾身的力氣彷彿都已經用完了，走出集市后就抖得幾乎控制不住的雙腿這會兒貼在地上，不是因為乏力，而是刀幣上不斷湧來的熱流讓他渾身控制不住地抖個不停。
鄭陽滿臉通紅，胸脯像打鼓一樣劇烈起伏着，褲兜里的手彷彿捏着條大蛇般抖個不停。雖然被掏空了錢包，但鄭陽一點兒也不在乎，撿漏的喜悅已經讓他快找不着北了。
這刀幣是寶貝！
感受着刀幣上仍然不斷地傳出的絲絲熱氣，鄭陽很想大笑幾聲，可乾癟的嘴巴只是哆嗦了幾下。
……
摩挲着稜角分明的刀身，細細感受着那熱氣流遍自己全身。鄭陽如痴如醉，靜靜地坐在地上，慢慢感受着刀幣上傳來的每一絲溫熱。
熱流終於穩定了下來，緩緩流過，那感覺很溫柔，就像小時候老媽的手地撫慰着自己脊背……
渾身舒坦的鄭陽正覺着有一股困意上來，眼皮打着架想躺一會，募地腦海中一聲轟響。
鄭陽猛地直起身睜大了眼睛。
眼前原來的世界突然不見了，耳際轟鳴，視野里全是虛無的黑暗，只有無限遠處有一點亮光漸漸放大，直到最後變成一副巨大的刀幣懸挂在自己眼前，像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散出滔天的洶洶氣勢……
天地間只剩下了那枚吞吐着金光的古幣，原本已看不出金色的針篆‘一刀’兩個字，如烈日般放出越來越灼熱的光芒，古拙穩重的刀身無限伸展開去彷彿要撕裂天地。刀體上的巨大惡獸也已經幻化成了光燦燦的符?流光，呼嘯着洶湧着淹沒了自己，鋪滿了天地，天地變得金光燦燦，片刻后那些旋轉的金光又四散開，飛向了無盡的宇宙中去。
如同墜入迷醉的銀河，一切都徹底陷入了無限遼闊的深邃星海里。
似乎是一瞬間，又彷彿過了一萬年。
……
鄭陽漸漸醒來，模糊的視線里重新出現了曬得軟氣味刺鼻的柏油馬路，垂着葉子沒精打採的大白楊，匆忙的車流，到處都是喧囂嘈雜的喇叭和吆喝聲，那種心醉的熱流不知去了哪裏。
世界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鄭陽不能確定剛才到底生了什麼，唯一能肯定的是自己還在原來的地方，還在地球上，自己除了渾身乏力之外也沒有缺什麼零件。
剛才那景象如夢如幻是真的嗎？鄭陽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中暑，或是鬼打牆了？
晃晃腦袋，摸摸褲兜。
刀幣還在，只是再沒有那股讓人心潮澎湃的感覺，再看看周邊還是原來那個世界，鄭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抬手摸了一下額頭，滿手的汗珠子。
被汗珠子打濕的刀幣映出一片妖異的青紅色，鄭陽拿衣服上蹭了蹭，竟然怎麼擦也擦不掉。
鄭陽一愣，腦子裏幾個念頭電閃而過。
這刀幣分明有古怪，怎麼別人沒現？
那老頭和集市上那麼多人都沒現這刀幣的古怪，偏偏就自己感覺到了？
要說別人都沒感覺到，那不是說明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樣？
……
霎那間，鄭陽的臉色一片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