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北京CBD的慾望
色相?出賣色相?
沒有比這個謠言更讓她……的了。說實話,宋芒沒有噁心,只有無奈。她都快啞然失笑了。她真沒想到自己又一次被人用同一種方式給造謠中傷了。造謠者很可恨,但沒想到他們的造謠水平都是這樣如出一轍,這樣的無能,都只會圍繞着女人的身體做文章。難道他們就不能來點新意,讓人眼前一亮的?!
這種謠言,聽上去都覺得很無聊,但偏偏就有人相信。
一定要把他們給找出來。宋芒心裏說,今天真是悲喜交集。
今天對宋芒還有另外一層意義。
那就是她從今天開始,她從臭男人那裏正式接管了“權柄”,成為這個雜誌社的主宰,想想都很開心。只是底下的人,卻沒有應有的表示,也就是說,沒有一起請她吃個飯或者唱次歌,來表達他們熱烈的歡迎。
不過,宋芒還是相信,這只是遲早的問題。
宋芒就這樣想像着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這間辦公室原先屬於臭男人,是在複式的二層小樓上,一道玻璃牆,將它與外面的辦公區域隔開。只要稍微撥開窗帘,就能居高臨下地進行俯視。
此前她是坐在下面辦公,對這種俯視就頗感不快,總感覺自己的一舉一動被人一目了然,沒有一點**。要是做點私事,總是小心翼翼地提防他人。要是看到上面沒人,或者被拉上了窗帘,才感覺心安。
久而久之,宋芒就養成了隔一會就仰仰頭的習慣,據說這習慣不錯,可以有效預防頸椎病。儘管這樣,宋芒還是恨不得在那樓梯底下裝上炸藥包。
然後一拉導火索,把它送上天才好。
可是等到她現在坐到這上面,卻不這麼想了。
甚至還為當初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幼稚啊太幼稚了,”宋芒心裏說,“當初自己為什麼就老想着炸碉堡,怎麼就不想這碉堡遲早有一天,也會姓宋呢?!要是炸掉了,哪有我今天坐在這裏?!”
不過一進辦公室,宋芒就開始有些不開心了。自臭男人離開后,這個辦公室看樣還是沒被打掃過。廢紙扔得一地,甚至被夾進了抽屜與桌面之間的縫隙,而背後書柜上,卻擱着莫名其妙的雜物。
這大概都是臭男人最後留下的傑作。
就跟他本人一樣不堪入目。
平時,臭男人就不注意儀錶,整天套着一件不知什麼品牌的TEE,還很緊身,讓他本來就很臃腫的身材,更是曲線畢露。如此,他每天就像一個被包裹得圓滾滾的球,在辦公室里滾來滾去,卻又神出鬼沒,監督着手下員工的一舉一動。
宋芒真有些弄不明白,當年老闆到底是怎麼個眼光,才看上他的,讓他花着自己的錢,去做一份時尚類的雜誌。
這不能不讓人覺得很好笑,一個做時尚雜誌的主編,卻一點都不時尚,甚至還反時尚,是不是很悖論?!
聽說他還把這裏當成家了。有時還在這裏過夜,比如玩遊戲玩得晚了,喝酒喝大了,就乾脆在辦公室里窩一個晚上。反正辦公室里有條長長的沙發,可以方便行事。不知道他有沒有變本加厲,到最後帶其他人前來過夜?!
這年頭,時尚雜誌的性情版面上經常慫恿讀者要學會享受**生活,要勇於改變一成不變的**方式,像去野外打野戰,典型的以天當被以地當床,只不過要謹防他人的*近。當然,也可以搞辦公室偷食的活動,趁着同事們下班,或者上班的前奏,拉上窗帘,關好房門,吭哧吭哧來上一會,真可謂刺激。
想到這裏,宋芒再瞅了瞅沙發,竟瞅出上面有被翻滾過的痕迹,心裏頓時起了些噁心。不過,想想他那個慫樣,都三十好幾了,身邊也沒有個固定的女朋友,看樣兒也不會有女人喜歡。想到這裏,宋芒覺得自己把他給趕下台,是為這個雜誌負責任的好事情。
一個沒有女人喜歡的男人,是不是也不太會討女人喜歡?!
要知道,現在的時尚雜誌基本上面向女性讀者,把握不了這些女性讀者的心思,就沒法做出一個在市場上大賣的產品。
宋芒越整理就越有些心煩意亂,最後乾脆把東西往桌上一扔,就想發火。可是身邊又沒有發火對象,只好兀自氣吁吁地站在那裏,跟自己過不去。
行政部的麗姐慌裏慌張的跑過來,看見宋芒正自力更生整理房間,更加有點慌了,嘴裏也連連阻止,“宋總監,別忙,別忙,清潔工等會就來。”
宋芒臉色一下就變了,“你說什麼?!”
麗姐愣了片刻,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她了。大概是嫌自己叫清潔工叫得晚了一些吧?!這也不能怪我啊,麗姐想,你又不是不知道行政部的情況,那裏面也亂着呢,連叫個清潔工,也不知道該誰由來負責。
麗姐於是張了張嘴想解釋,“宋總監……”
還沒說完,麗姐終於明白了自己所犯的錯誤。
那就是,自己不應該再叫宋芒為總監了,她現在已經由雜誌社的廣告總監,搖身一變為主編,升官發財了。
宋芒終於找到自己發火的對象,“你們行政部怎麼開展工作的,連這點小事情,還需要我提前跟你們說,才能想起嗎?!”
麗姐也不敢頂嘴,像低眉順眼的小媳婦,“是,是,是,我們錯了。”
宋芒說,“以後再出現類似的情況,你們行政部都沒必要存在了。”
麗姐在心裏艱難地喘了一口氣,卻又有了如釋重負的感覺。行政部要是不存在那該有多好,裏面的破事就眼不見心不煩。雖然自己大大小小也是個主任,但主任主任,主要的就是任勞還得任怨。平日裏,還有個人小鬼大的傢伙——小白在耀武揚威頤指氣使。
照理說,他應該聽從自己的調遣,但他卻仗着自己是老闆安插過來的卧底,是老闆身邊的人,就跟太上皇似的。搞得部門裏的同事,不知道是聽他的好,還是聽自己的好。
麗姐越想越有些生氣,加上宋芒剛才的刺激,嘴巴都扭曲變形了,直到宋芒提醒她“你這是怎麼了”,她才明白過來自己失態了,趕緊掩飾。
“這幾天上火,牙齒有點受不了。”
宋芒才“哦”了一聲,自顧自地忙去了。
麗姐看着自己面前的美人,卻心生憐惜,不知道她了解不了解行政部的內幕?!如果她知道小白的主要任務,是為老闆搜集雜誌社相關“情報”,比如暗中掌握雜誌社所有記者編輯的工作情況,掌握雜誌社的日常開銷,甚至得摸清雜誌社的領導階層,包括主編在內有沒有“胡亂”花錢,她會不會感到如芒在肩?!
(二)
宋芒也沒心情打掃辦公室了,她把剛才扔在桌子上的東西,給挪到了一邊,再拍了拍椅子,看上面也沒什麼灰塵,就一屁股坐了下去。可是坐了老大一會,也沒見到清潔工的身影。這讓宋芒心裏又有了發火的情緒。
本來這幾天是應該高興的,但不知道是不是生理上的原因,讓自己老是心浮氣躁。宋芒穩了穩自己的心情,暗暗告誡自己,現在不是一個部門的領導了,而是整個雜誌社的領導,那就得拿出領導的風範。不能老是因為生理上的原因,對同事就吹毛求疵。
這樣長久下去,關係肯定搞砸。
據說現在很多人都怕自己有個女領導,因為女領導再怎麼年紀大,也會在潛意識裏把自己當成任性的小孩,而且還喜歡多變,讓你死活就搞不清楚哪些日子才真正是她的生理周期。
底下的人不忙忙碌碌着,卻圍着喬海兒在說著什麼。
大概又在向她打聽北京哪裏有好吃的地方——她是這個雜誌的美食編輯,在這方面有發言權。如果他們圍着的是資深時裝編輯李菁,肯定又是眉飛色舞地討論怎麼穿才好看啊,以及去香港馬來西亞購物。他們一沒有事情,心就飛到了香港馬來西亞,似乎不去香港馬來西亞,都顯現不出自己高人一等……
宋芒對他們肚子裏的這些小把戲,一直心知肚明,就是不知道,他們像不像自己當時一樣,隔一會兒就瞅一眼他們的頭上,以前防備着臭男人,現在就防備着自己了。
宋芒這時又感到一些悲哀,人與人之間,總是很簡單地就被劃出一道鴻溝。
清潔工依舊沒來。
宋芒再怎麼保持心情,也有點坐立不安了。她隔幾分鐘,就要扭頭望外瞅。這一次,她瞅見了美容編輯馬曉跳和資深專題編輯趙豐。這一男一女正踩着樓梯,向自己的辦公室進發。她心裏不禁有些砰砰亂跳,都說醜媳婦怕見公婆,就是沒人說公婆見到醜媳婦又是怎樣的感覺,是不是也像自己現在這樣的不安?!
這時,馬曉跳已經敲響了辦公室的房門。這個房門也是用玻璃做的,正好和這道玻璃牆渾然一體,要不是上面裝了個不鏽鋼的門把手,真能讓人一不小心就犯錯誤,忽視了它的存在,結果就引發悲劇,結結實實地和它撞上一傢伙。
宋芒趕緊面帶微笑,這笑意簡直能穿透玻璃,衝著那兩張臉就撲面而至。
她在心裏估摸着,難道他們現在就要找自己彙報工作?!這樣也好,藉機可以交流一下感情,穩定一下他們的情緒,不能因為臭男人一走,就把軍心給搞亂了。
宋芒萬萬沒想到,馬曉跳和趙豐異口同聲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要辭職。”
接着,他們遞上了兩張A4紙,“這是我們的辭職申請。”
宋芒剛開始以為自己是聽錯了耳朵,還連忙追問,“你說什麼?!”
馬曉跳雖然也是個姑娘,卻絲毫不讓鬚眉,根本都不給趙豐插話的餘地,“我說我們要辭職。”說完還不忘補充一句,“這下你聽清楚了吧?!”
宋芒不僅聽清楚了,而且還聽出了這話里的火藥味。這讓她不禁愣了一愣。她不知道自己在哪一方面做得不好,讓這兩位一上來,就如此不安好心。
不過,宋芒也很清楚,權力這東西,的確很吸引人,但爬得越高,也越招人恨。即使是一點小過失,也被放得很大。於是,她依舊按耐住自己內心的不快,和顏悅色地說,“你們在這邊待的時間也不短了,算是元老,前前後後對雜誌也付出了不少,應該有感情了,怎麼能說走就走呢?能不能給我一個理由先。”
對方卻不答話,這讓場面變得有些尷尬。
宋芒開始推心置腹,“我剛剛才上任,你們這樣一走,讓我也太被動了。這樣,你們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繼續留下來,和我一起共同努力把雜誌辦得更好。”
趙豐倒是說話了,聽起來卻比馬曉跳更嗆人,“我看我們一起努力,沒有更好,只有更差。”
宋芒差點拍案而起,“你這叫什麼話?!敢情是瞧不起我啊?!”
趙豐很輕巧地一揮手,“我可沒這樣說。您要是這樣理解,我也沒辦法。我的意思是,我們的能力不行,在您手下怕擔當不了您的大任,誤了您向上的前途,豈不是很罪過。不如我們閃人,落得兩頭都好。”
宋芒快暈了。她沒想到自己新官上任還沒放三把火,就被底下人給迎頭澆了一瓢冷水。這算是怎麼回事?!
(三)
宋芒很不希望趙豐和馬曉跳走人。
他們不像是雜誌社裏可有可無的人,反過來,他們在雜誌社裏至關重要。現在的時尚雜誌,基本上都劃分為專題、時裝、美容、健康、明星人物、生活方式、居家、性情等版塊,以及雜七雜八一些文化方面的內容。
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也是時尚雜誌家家都要做的內容。
正因為大家都要做這些東西,所以往往導致了時尚雜誌在內容上有些雷同,最後為了搶佔市場,只好提前發行,爭取比別人早出現在市面上,於是,九月刊在八月中旬就出現在北京、上海以及廣州等一線城市的報攤上。
這種操作,容易讓剛加入時尚雜誌的新手感到困惑,當他們的眼光還停留在當下的時候,領導就已經敲着他們的腦袋說,要望前看,要望前看。你們要是現在就能看到下一年的流行趨勢,那你們就成功了。
所以在時尚雜誌工作的人,都是善於望前看的一幫人。他們的工作計劃,很容易就排到了下一年。
趙豐和馬曉跳暫時還沒有這樣的成功,但他們在這工作的半年時間,已經積累了相應的資源。比如馬曉跳,她手頭上就肯定有各大公關公司以及美容產品客戶的聯繫方式,其中也少不了像雅詩蘭黛、LANCOME之類的大客戶。而這些聯繫方式,只是掌握在她自己的手裏,而不會拿出來共享。
她要是離開,就會把這些資源一同給帶走。
宋芒想想也為現在的公司感到悲哀,他們為自己的員工創造了積累資源的條件和平台,到最後員工一走,好心眼的,會跟自己的公司交待一下後事,而心眼不好的,就啥也不留。怪不得現在的公司在跟員工簽訂合同的同時,都要簽訂一份《保密協議》。
這協議上規定,員工在離開本公司后的多少多少時間內,不許加入和本公司形成競爭關係的公司。
要不然,他拿着在自己這邊獲得的資源,反過來干一些對自己不利的事情。這就有點讓人感覺激糞了。
只有不讓他們加入和本公司形成競爭關係的公司,他們在本公司獲得的資源,也就可有可無了。
所以,他們在跳槽時,不能不考慮到這方面的約束。
宋芒不希望他們兩人走,也是擔心他們把資源給帶走了。哪怕他們以後遵守《保密協議》,不去與本公司有競爭關係的公司,願意浪費手中的資源,可是雜誌這邊卻浪費不起。如果他們真心要走,宋芒也只有想辦法再找人來替補。
一種方式是從其它時尚雜誌里挖來成熟的美容編輯和專題編輯,這樣一來,就不需要雜誌再花時間培養,可以挖之即來,來之能戰,不過得花高價錢,沒有高價錢,人家不一定願意過來;
另一種方式就是重新招人,有可能是新手,需要一步步調教,這樣要花費時間,而且還要重新聯繫那些公關公司和產品客戶,到時候雅詩蘭黛、LANCOME之類的大客戶一接這邊的電話,就會很奇怪,怎麼雜誌又換人了?!
於是就有些擔心,老是換人的雜誌,是不是很不穩定。
到時候給他們投放廣告,會不會敗壞自己形象?!
這個想法不難理解,做時尚雜誌的,總希望自己的雜誌多上一些國際知名品牌的廣告,這樣可以裝點門面,讓別人一看,就以為自己財大氣粗,連這些國際知名品牌都捧場,於是倍兒有面子。如果像當年的一些報紙,儘是上一些治療性病的老軍醫廣告,肯定會自降身份,讓別人都看扁了。
當然,國際知名品牌也不會被動等待着雜誌來選擇,它們也主動選擇雜誌,如果是那種牌兒小的名氣不硬的,或者內容做得低俗的,它們哪怕不用花錢,也是不樂意在上面刊登自己的廣告,怕自己的形象受到牽連。
宋芒*在椅子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她不能不明白走人對自己意味着什麼?穩定,她現在需要的是穩定。怪不得政府老提穩定壓倒一切。如果連穩定都做不好的雜誌社,它有什麼能力進行可持續性發展。
宋芒強壓着怒火,本着挽留的態度說,“不要說氣話了,我從來沒有說過你們的能力不行,而且在我眼裏,我一直覺得你們是挺有才幹的人。這樣吧,你們只要願意留下來,我可以考慮給你們加工資,或者升職。”
趙豐和馬曉跳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清潔工終於姍姍來遲。
換在平時,宋芒肯定要批評一番,說她身為勞動人民,還如此擺譜。做事情不努力,還喜歡遲到早退。比自己更像是資產階級臭小姐。不過這次來得如此之巧,恰恰替宋芒解了圍。這讓趙豐和馬曉跳不好意思當著外人的面,再跟宋芒糾纏不清下去,只好灰溜溜地溜下了樓梯。宋芒趕緊衝著清潔工扔去一個微笑,這是友好的一笑,卻不料笑得清潔工更有些害怕,以為她對自己別有居心。
宋芒順手,就將兩張申請表,扔進了垃圾筐,像扔掉了不潔之物。
(四)
馬曉跳和趙豐沒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而是從前台那邊拐了出去。
雜誌社是在北京寸土寸金的CBD商業區的某大樓上,19層。
據說租金很貴,一年就要六十來萬,當然是人民幣,不是歐元,也不是日元。因為辦公環境也是雜誌社的硬件,讓外人到時一看,就覺得我們雜誌社有實力。所以在這上面,老闆也很捨得掏錢。
不過,從雜誌社的門口到電梯,需要經過百來米的過道,過道的兩邊,開着其他的公司。這些公司形形色色,充滿着招搖撞騙和出人頭地的喧囂和騷動,有賣保險的,有做文化傳播的,不知道有沒有賣狗皮膏藥的。
一葉知秋。整個CBD莫不是如此。
頭頂上,凝聚的都是**的雲。
馬曉跳沒走出幾步,剛要開口說,“我覺得我們這樣對她……”嘴唇被趙豐拿食指給壓上了。“這裏人多耳雜,我們先坐電梯下去再說。”
電梯剛剛下降了兩層,像憋了一口歷史悠久的氣的馬曉跳,就趕緊把自己未完成的那句話給接完,“我覺得我們這樣對她不妥。”
幸好電梯裏也沒有其他人,趙豐也沒有跟她多計較,“你咋又大發慈悲了?!”
“不是我大發慈悲,我也覺得我們這樣做,是在拆台。”
“那她拆了陳哥的台,又妥了嗎?不要忘記了,我們都是陳哥招來的人。我們生是陳哥的人,死是陳哥的鬼。”
“別說得那麼糝人。的確,我是很感激陳哥當初把我們給招過來,給了我們這樣一個工作機會。但是他在位的時候,我們也盡心儘力地為他做事情,這就夠了呀。總不能他一走,我們也陪着走吧。這讓我覺得,像是殉葬呢。”
趙豐有些氣急敗壞地看了馬曉跳一眼,“我說你是女人就是女人,辦點事情就是婆婆媽媽的,而且這麼不講良心。不要忘記了,她也是陳哥招來的人。想當初,陳哥對她寄予了那麼高的希望,以為她的到來,能給雜誌的廣告帶來起色。結果呢,還沒見廣告有什麼起色,她倒在背後給陳哥捅了一刀。”
馬曉跳有些緊張,“你別瞎說,誰說她背後捅了陳哥一刀。”
趙豐望了一眼馬曉跳,像看一個天真得有點不懂世故的孩子,“告訴你吧,有人告訴我,前不久我們雜誌社有位美女跑到老闆家裏搬弄是非來着。結果沒過幾天,雜誌社就變天了。你動動腦筋想想,那位美女不是宋芒,還能是誰?”
“有人?誰?”馬曉跳敏感地抓住了趙豐話里的某個信息。
“這個,不能告訴你。”
這下馬曉跳有些緘默不語了。隨即,電梯門開了。一樓到了。
趙豐依舊喋喋不休,“反正打死我也不想在她手下工作。她不就是一做廣告的嗎?有什麼能耐騎到我們頭上作威作福來着?!她會碼字編文章么?!她懂得給文章取個好標題嗎?!她知道文章什麼叫好什麼叫壞么……好歹我們都是在編輯崗位上工作了多年的老兵,到今天居然還要接受外行人的領導。說出去,真他媽的丟人。”
跟在趙豐的後面,馬曉跳有些心思重重,當她聽到專題編輯懊喪地罵娘時,她不禁插了一句,“你這樣說是不對的。”
趙豐不禁面紅脖子粗,“我哪裏不對了。我就是瞧不起那些做廣告的。當然,你要是有本事做好廣告也好,幹嘛非要插手我們的業務。”
馬曉跳盯着他好久才說,“她是做廣告的。但你不要忘記了,人家也是外地正經大學的本科畢業,而且拿的是文學學士學位。”
這下趙豐倒是有些愣了,“是嗎?!我只知道她把陳哥招來之前,是在酒吧賣唱的。我還以為是初中都沒怎麼畢業的小藝人呢。”
馬曉跳這才笑了,“你不知道的也海了去了。不要以為,你什麼都比我更知道。我還要跟你透露一點的是,她在做藝人之前,還在外地做過酒店的經理,手下掌管200來號人,可比我們現在這個陣容大多了……”
說到這裏,馬曉跳想起自己,都活20多來個年頭了,還沒有多少經歷,人生空白得就像一張白紙。
小時候,是在父母的懷抱里健康成長,等讀書了,還是走不出父母的目光。總之,這20多年來,根本不需要自己費心,一切都由父母給打點好了。好不容易等工作了,她本以為可以正正經經地自主一次,找一份自己喜愛的工作,走自食其力的道路。
但父母說了,不行,我們只有你這樣一個女兒,不捨得把你放得很遠,你得回到我的身邊來。至於工作的事情,我們會託人給你找個安逸的,讓你一輩子都不會為下崗,或者沒飯吃發愁……
她就這麼耐心地聽着,最起碼在姿態上,她也要表現出聽父母話的樣子,哄也得哄他們開心。關鍵的,她這麼多年都那麼聽父母的話,即使現在不準備聽話了,這種姿態也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
可是父母越說越就沒邊了,他們還說,你的人生大事,我們也考慮好了。我們家屬院裏張大伯的兒子,跟你就挺合適的。別看那孩子小時候很木訥,但兒大十八變,現在標緻得很,也有自己的事業,如今都吃上政府的飯了……
說得她在電話那頭連飛兩朵紅暈,害臊得很。
說實話,她早就忘記張大伯他兒子長成什麼模樣了,雖然小時候在一起生活,但是小學一畢業,兩人都不怎麼見面了。即使每年寒暑假回家,也撞不到一起來。再說,現在哪裏還有終身大事由父母作主的?這不又成了封建包辦婚姻了嗎?
不行,絕對不行。
她想到這裏,狠了狠心跟父母說,你們都年紀這麼大了,該享受自己的福了,不要老是想著兒女,兒女自有兒女的福……
就為了賭這麼一口氣,她在畢業之後,沒有按照父母的意願還鄉,而是選擇到了現在這家雜誌社。
記得當時面試自己的就是陳哥,他並沒有給自己出什麼難題,只是跟她說,這家雜誌也剛剛創辦沒多久,很多地方都不如那些老牌雜誌到位,至於工資,也沒有你想像得那麼多。這些都需要你做好心理準備。
說起來,人生這麼多年,也就這個選擇讓自己失眠了一個晚上,但她最後還是痛快地答應了下來,因為她一直忘不了當初面試時,陳哥對自己的眼神。
是默許,是期望,或許還有點含情脈脈。
想到這裏,馬曉跳的心裏不禁有些糾結,因為在轉眼之間,陳哥就走了。臨走的時候,陳哥還跟她說,在這邊先幹着,等他找到新的落腳點,一定會把她帶走。對這些事情,她根本都想不清楚該怎麼辦才好,既然陳哥讓自己先幹着,那就先幹着。可是……
馬曉跳又望了望身邊的趙豐。可是……
可是這個哥們倒是按耐不住,老是慫恿自己和他馬上辭職,給宋芒一個難堪。真是讓人頭疼得很。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多麼羨慕早點進入社會,這樣好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卻沒想到社會上竟然有這麼多彎彎繞,繞得自己愁腸百結。
不知道宋芒當年又是怎麼一步一步闖過來的?!
看看她的人生資歷,在馬曉跳的眼裏,總覺得她,有些傳奇。哪怕她就是*色相混到了今天,也是非常不容易的。
莫明其妙,她竟然喜歡,甚至有些欣賞像宋芒這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