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3 章 爺爺別怪我們山大王了
我本來就害怕,我媽一叫,我更害怕了。
我僵硬的手腳,哭喊着往上面爬,“媽啊,爸,有蛇,有蛇!”
棺材裏面有泥太滑,我爬一塊就滑下去,爬一塊就滑下去。次次都滑到半路就被卡住,次次都砸到那條蛇比冰還涼的身上。
不知折騰了多久,棺材裏突然發出一聲類似人打隔的聲音。一股帶着腥臭的涼氣,直吹我的脖梗子。
我嚇得大叫尖叫,不敢回頭去看,再往上爬,身子卻依舊向下滑了下去。
慌亂中一抬頭,看到一個有我半個腦袋大的蛇頭正懸在半空和我對視。
青黃色,帶着斑斑條紋。琥珀色的眼睛,眼仁堅成了一條縫。
嘶啦啦出了一下蛇信,一股腥臭迎面撲來。
我被嚇得魂飛魄散,此刻別說動,已經連叫都不會叫了。
我就那麼愣愣的看着大蛇,大蛇也愣愣的看着我。過了我認為有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后,大蛇突然對着我張開大嘴華麗麗的吐了。
當年年紀小,曾經以此戰績為榮過。和大蛇狹路相逢,它不僅不吃我,還吐了,看,本山大王多利害,就多看它兩眼的事兒。
長大后,他媽的越想越憋屈!
操,它吐了,它和我對視半天後,吐了,吐了!!!他媽的它吐了!!!
大蛇嘔了七八次,和村裡懷孩子的孕婦似的。不過人家孕婦吐的是飯菜,大蛇吐出來的,都是帶着胃酸的紅眼兒耗子。
吐完后,動了。我以為它要吃我,手腳並用着又想往上面爬。
大蛇卻沒理我,倦起身子盤成一團不動了。一個骷髏頭被它盤在中間,黑呼呼的眼洞正對着我。
我不敢再亂動,怕踢到它。
就這樣和大蛇對峙了不知多久,一個急促的聲音突然響起,快揀啊,天都快亮了!
聽聲兒,像我媽。
那會兒我腦子都木了,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快揀,再不揀看回家怎麼揍你!
這回,聲兒是我爸的,而且是貼着耳邊說的。
我一個激靈,回過神來了。不知為何,看着那垂着腦袋眯神的大蛇也不害怕了,把手伸進泥里開始揀骨頭。
一邊揀一邊往地面上扔。
別撿這些了!我爸的聲音說,去,把頭骨拿來。
我想也不想的就把手向蛇伸去。
大蛇‘嘶’的一聲,把頭立了起來。黃色的眼睛冷冰冰的看着我,那意思明顯是你動一個試試。
快拿啊,磨蹭什麼呢!我爸說。
“嘶”“嘶”大蛇的頭動了兩動。
快點!天就要亮了!
“嘶”“嘶”大蛇一扭頭,立成一條線的眼睛不再看我,而是看向我身後。
我回頭,見一個長髮長須的小老頭就蹲,不,飄在我身後。
“快拿,你這孩子咋這墨跡!”小老頭說話了,我爸的聲音。
看到這個小老頭,我腦子一下子就明白了。所有的害怕都襲上心頭,再次放聲大哭起來。
我在棺材裏,前面是蛇,後面是鬼,身底下坐着死人骨頭……
見我只哭不動手,小老頭抬腳就把我踹了出去。我一下子撞向大蛇,想扶住什麼的右手正好插進骷髏頭的眼眶裏。
濕呼呼的全是泥,要多噁心有多噁心。
我想把手拿出來,往回一縮,卻把骷髏頭從蛇身上帶了過來手卡里了!
小老頭用我爸的聲音在後面大叫,快回來!回來!
不用小老頭說我也想回去啊,可剛一轉身就被蛇纏住了腰。而且越勒越緊,勒的我喘氣兒都費勁。
我兩隻手在不大的空間裏揮舞着,右手上的骷髏頭不時的磕在棺材頂上。
小老頭上來拿我手上的骷髏頭,大蛇卻一動身子,把我甩到棺材裏面去了。
‘呯’的一下,我被撞的七暈八素,眼睛直冒金星。手上的骷髏頭被甩出去,飛出老遠,正好砸在頭頂窟窿上放着的手電上。
手電掉進稀泥里,棺材裏的光線劇減。
我心中更害怕,掙扎了兩下,蛇把我纏的更緊了。我哭着叫了兩聲媽,無意中握了握右手,發現手心裏有個圓圓的東西。
我把手拿到眼前,睜着眼睛仔細看。被泥裹着,黑呼呼的,和外面賣五毛錢一個的玻璃彈那麼大。
再想細研究,卻聽‘嘶’的一聲。一抬頭,見大蛇正看着我手心裏的東西。
我心中打了個哆嗦,剛想把這玩意扔出去,就見大蛇咧着血盆大嘴向我撲來。
“媽呀!!!”我放聲大叫,終於再也堅持不住,雙眼一翻啥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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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醒過來,我在家裏的炕上躺着。我媽我爸都在,一左一右,我弟坐在炕下面的椅子上,一臉賤相的啃雞腿。
我問我媽昨天在野地里,為啥我在棺材裏咋喊都沒有人。
我媽不正眼瞧我,說我說胡話,說當時我揀完骨頭她就抱我出來了。
我不信,去問我爸。我記得我爸當時和我說拿着手電不走的,可後來那手電竟然被打了下來。
我爸眼神飄忽,說法卻和我媽一樣,而且還信誓旦旦的。
說是他把我背去的,一直用手電照着我揀骨頭,把骨頭放進罈子裏再放進棺材埋好,又把我背了回來。
這期間,他根本沒看到大蛇和什麼小老頭。
我糊塗了,難道那條大蛇和小老頭是我在憑空想像出來的?我還記得我在棺材裏面撒了一泡尿,還有手裏那圓溜溜的東西。
“別瞎咧咧!”我媽把一個雞腿塞到我嘴裏,“出去瞎說一句,讓你爸打死你!”
我抬頭看了一眼板著臉的我爸,把嘴閉上了。
和棺材裏看到蛇和小老頭比,我覺得我爸更可怕。畢竟,蛇和鬼不常見,拿着棍子的我爸卻天天見!
我小時性格愣,傻大膽,除了我爸外沒怕過別的。
可自從那件事兒后,特別怕后,不管白天還是晚上都不敢往後看。
晚上不敢出門,不敢往月亮下站,因為我總能看到我有三個影子……
這事兒我沒少和我媽叨咕,可那會兒正是田裏鋤草的時候兒,我媽天天累的要死也沒時候搭理我。
至於我爸,我壓根兒就不敢說!從墳地里回來后,我爸特別忌諱提這事兒。我總覺得我我要是說了,我爸手裏那鋤頭得直衝我腦門飛來!
那段時間夢多,稀奇古怪的什麼都做。
一會夢到回到棺材裏看大蛇孕吐,一會夢到飄在天上,看見對着香爐磕頭的我媽和抱着公雞繞着墳走的我爸……
恍恍惚惚間,自己又心驚膽戰的跟着腳影子走,走着走着,那影子突然回頭吐着蛇信說,把東西還給我!
村兒老人常說一句老話,生平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門。
我覺得我現在天天做惡夢,看到三影子,就是做了虧心事所致!
先把人家墳刨了,後來又往人家棺材裏尿尿,放誰都得生氣啊。
這種想法在心裏生根后,我就想着怎麼彌補一下過錯,又或是,減輕一下罪孽。
於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天氣,我把村兒里的孩子都齊集在了那個墳頭兒。
讓他們分成兩排跪在那兒后,頗有氣勢的喊了一聲,“磕!”
一群孩子齊刷刷的磕了個頭后,我又喊,“叫爺爺好!”
“爺爺好!”
“讓爺爺別怪山大王了。”
“爺爺別怪我們山大王了!”
……
這種道歉方式,一直持續到二蛋向我二嬸告狀,我二嬸找到我家。
那會兒,我都背着書包上學前班了。
當天晚上,我被我爸這心狠手辣的吊在房樑上打!
蘇青檸,年七歲,半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