瑣事(二)
顧祿、顧壽和顧全得知昨天晚上的發生的事情之後,三人就急急的趕了回來。兩個嫂子也跟着回家了,二嫂月娘、三嫂招娣,都是精明能幹的人,一下子貓兒便空閑了很多,南瓜也能脫出手來,專心照顧小柱子。貓兒還去看了一趟舅舅,見舅舅被舅媽、因姐照顧的白白胖胖,不由放心了。
“貓兒!貓兒!”崔月娘風風火火的走了進來說道:“你的東西準備好了嗎?要不要我幫你整理?明天一早就要起身的,你今天早點睡吧。”
貓兒含笑的把自己的衣服疊好,放在藤箱裏,“沒事,我都理得差不多了。”昨天文麗姐來找她們聊天的時候說起,後天聶氏夫妻就要到蘇州了,聽說聶夫人還帶了一個孫女過來,柳夫人想讓貓兒也陪着他們一起回蘇州,讓貓兒陪陪聶姑娘。
聶瑄對顧家有數次的救命之恩,王氏聽柳夫人這麼這麼一說,當然不會拒絕。私底下還囑咐貓兒好好伺候聶夫人、照顧聶姑娘,貓兒一口答應,她不是忘恩負義的人。聶瑄對她和小柱子有大恩,男女有別,她是報恩不到他身上了,但是好好照顧他母親和侄女兒,她還是做得到的。
月娘看了她整理的衣服,不由詫異的說道:“你帶這麼少東西?”
貓兒說道:“沒有啊,這是換洗的衣服而已,其他的東西都分開裝了,還有爹娘給柳家準備的地里的新鮮的瓜果蔬菜呢。”
月娘點點頭道:“嗯,多帶幾件做好的新衣服過去。柳家是大世家,你去他們家可不能失了禮。”
“我知道了。”貓兒點點頭,畢竟現在大哥已經是翰林院編修,四哥也考上秀才了,不說要打扮的如何金碧輝煌,至少不能村氣,這不僅是為了不給顧家丟臉,也是給別人的尊重,
月娘問道:“貓兒,你帶幾個人過去?”
貓兒說道:“我就帶春芽一人去,多了也不方便,畢竟是住在人家家裏。”
月娘點頭道:“也是,柳家想來也不缺服侍的下人。”她仔細檢查了一遍她打點的行李之後,讚許的說道:“貓兒越來越能幹了。”
貓兒笑着說道:“二嫂你別誇我了,我燒燒飯帶帶孩子還行,讓我管家就差遠了。”不錯,她管家的水平跟大嫂差不多,比四嫂都差遠了,跟不要說二嫂、三嫂了。
“你就是面嫩心軟,別人一求你,你就心軟了。”月娘笑着說道,“好了,你整理的也差不多了,晚上早點休息,我先走了。”
“好的,二嫂。”貓兒把月娘送出了房門,望着月娘走的飛快的背影笑了笑,這二嫂真是腳踏風火輪啊!月娘就是她第一次去蘇州府上遇到的那個米花糖姐姐。說起二嫂和二哥的婚事,還挺有戲劇性的。
二嫂姓崔,祖籍四川,在很小的時候就跟父母逃難到了蘇州。二嫂的父親憑藉著一手做米花糖的手藝,在蘇州開了一間小店鋪。二嫂是家中長女,下面有五個弟妹。父母忙着鋪子裏的生意,下面的五個弟妹都是她一手照顧長大的。她從小就性子潑辣,膽子奇大,不然也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為了一個不認識的姑娘,同一個大男人吵架了。
因爹娘很喜歡吃二嫂家的米花糖,所以二哥每次回家都會先去二嫂家買米花糖,一來二去二哥就跟二嫂的家人熟悉上了。尤其是二嫂的父親,同二哥很談得來。後來天有不測風雲,二嫂的父親突然得了急病去世,而她的叔叔則算計着二嫂家的那間鋪子,想要趁二嫂家六神無主之際,把鋪子奪過來。
可是每次到二嫂家都是被二嫂拿着大棒椎趕了出去。那二叔惱羞成怒,最後乾脆仗着叔叔的身份,給二嫂定了一門親事,把二嫂許個一個富家少爺做小妾,還帶了幾個粗壯的婆子來抓二嫂。
如果是其她姑娘家,指不定就被人搶去做妾了。可二嫂不僅帶着一幫弟妹把那群婆子給打走了,還收拾了東西帶着自己老母、弟妹,連夜敲開二哥在蘇州的房子,求二哥收留他們。二哥見這麼一大家子老弱病殘前來投靠,不由無奈,只能先把他們安置到鄉下來。
後來事情就很順理成章了,二嫂在鄉下的時候,肯幹活,嘴巴甜,作風爽利,很得姆媽喜歡,直說她有自己年輕時的風範。而崔家二叔的事情,也在大哥以庶吉士的身份給官府寫了一封信之後解決了。
貓兒很喜歡二嫂潑辣爽利的性子,覺得她挺有現代女強人的風範,雖有時候處事稍微毛躁了一點。二嫂對長輩也孝順,雖跟二哥住在蘇州府,但每個月都會二哥一起回來看望爹娘,對下面的弟妹也非常照顧,有什麼好的,都想着留給他們。貓兒不得不說,自己爹娘看媳婦的眼光還是挺準的,她的幾個嫂子都是難得的好媳婦。
第二天一早,貓兒早早的起身,梳洗打扮完畢,便在客廳候着了。王氏絮絮叨叨的說著她要柳家要注意的什麼,貓兒在一邊耐心的聽着,不時的點頭應幾聲。最後一旁候着的顧祿實在忍不住了,笑着說道:“時辰差不多了,我先送貓兒去柳家吧。”
王氏白了兒子一眼,回頭對女兒柔聲說道:“好,你小心點。”
貓兒點點頭,跟家人告辭,最後她看了看顧全,撅着小嘴說道:“小哥,你要說話算數哦!”
顧全白了貓兒一眼,趁爹娘不注意,偷偷的敲了她一下頭說道:“小磨人精,知道了!”這壞丫頭,回來當著爹爹的面,要求自己給她寫幼學瓊林註釋,讓他來拒絕的餘地都沒有。
貓兒對顧全吐吐舌頭,輕哼了一聲。
顧四牛說道:“對了,祿倌兒、壽倌兒,你們也跟着柳家一起回府城吧,你們鋪子的開在那裏呢!別影響生意了,家裏也沒什麼大事了。”
顧祿、顧壽互視一眼,顧祿笑着說道:“沒事的,爹爹你放心,我們不在,鋪子也照樣開着,不礙什麼的,我們還是多留幾天吧。”他跟顧壽都商量好了,等小柱子的病好了再走,小柱子可是大哥目前唯一的兒子。
月娘和招娣也說道:“是啊,爹爹,你讓他們多留幾天吧。”
“嬢嬢——”弱弱的小貓似的聲音才門口傳來,貓兒朝門口望去,只見小柱子倚在奶娘懷裏,可憐兮兮的瞅着貓兒。貓兒一愣,連忙趕上去,摸着小柱子的額頭,對奶娘說道:“嬸子,你怎麼把他抱出來了?早上風大,別著涼了。”
奶娘說道:“姐姐,是哥兒硬是要我抱他出來的,說是要送送你。”
貓兒低頭親親小柱子說道:“小柱子乖,嬢嬢馬上就回來的,你乖乖回去睡覺,知道嗎?”
小柱子睜着大眼睛,伸手摟住貓兒的脖子,在她的臉上香了一下說道:“好,我等嬢嬢回來。”
“乖!”貓兒摸摸他的小臉,囑咐奶娘把他抱進去,然後跟着二哥出門,去了柳家。
柳夫人和柳文麗也準備的差不多了正想出發,貓兒到了柳家便上了馬車,直接駛往蘇州府。隨車護送的有聶瑄和周季,因帶的東西多,隨行的又大多是女眷,所以到柳家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聶瑄謝過周季之後,周季便匆匆告辭了。柳夫人大病初癒,一路舟車勞頓,已經支撐不住了,讓章嬤嬤的扶着去內室休息了。
柳文麗也滿臉疲色,不過她還是強提起精神,把貓兒安排到她房間旁,又見貓兒只帶了一個丫鬟,便讓管事嬤嬤再送個丫鬟過來。
貓兒笑着扶着柳文麗坐下道:“文麗姐,你去歇息吧,我這沒什麼大事的。”
柳文麗掩嘴打了一個哈欠說道:“貓兒,我先去休息了,你自便,只把這裏當自己家便好。”
貓兒點頭說道:“嗯,文麗姐你去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柳文麗走了之後,管事嬤嬤將小桃帶了過來,貓兒讓春芽打賞了管事嬤嬤,管事嬤嬤笑着退下了。小桃已經伺候貓兒多次,早就熟知了貓兒的習慣,早早的便給貓兒備好了熱水,同春芽兩人伺候貓兒梳洗、用飯,一宿無話。
第二天一早,貓兒一大早起身,等鍛煉結束之後,柳文麗才起身,兩人再給柳夫人請安,用過早膳之後,就有下人回報,聶家的船已經到了,表少爺正在碼頭接父母。
柳夫人感慨的說道:“都二十多年沒見大哥了,大嫂都五十多年沒見了,不知道他們都怎麼樣了,我都老了。”
柳文麗在一旁勸慰,貓兒心下慘然,因為出嫁,二十多年沒見親人,這古代女人真是慘,難道爹娘一心想着給自己在本地找個夫君,來往也方便,想到這裏,她突然對那個周公子也不是太排斥了。說起來此人長的也不錯,放在現代也是一個陽光美少年啊!
大約等了半個時辰之後,門房來報,說是聶老爺和聶夫人已經快到了,柳夫人連忙起身要去二門接兩人,柳文麗忙上前扶住。貓兒默默的跟在身後。
不一會,門口簇擁了一群人進來,為首是一名鬢髮如銀,慈眉善目的老夫人,那老夫人面如滿月,神色可親,從依然清爽的眉目中,可以看出她年輕時必定是個美人兒。
“大嫂——”柳夫人哽咽的叫了一聲,她出嫁的時候,大嫂還是一名美婦人,現在已經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了,想起那出嫁之後,便是永別的父母,她迎上前去,一把抱住了聶夫人,疼哭不止。
聶夫人顏氏看到出嫁時還是及笄少女,現在兩鬢也已經染上銀霜的小姑子。在想想家中的姑舅臨走前,還念念不忘讓她給小姑子帶口信,不由紅了眼眶,“素娘——”說著兩人抱在了一起,痛哭不住,一旁的下人也紛紛的紅了眼眶,跟着啼哭不住。
柳文麗半晌,拭乾了眼淚道:“母親,還是讓舅母先進花廳坐下再敘舊吧。”
柳夫人忙用帕子抹了眼淚,笑着說道:“嫂子,你看我粗心的!來,先進去吧!”
眾人簇擁着兩人入內,上座端茶,再一番哭泣之後,兩人才漸漸的敘起了家常。聶夫人顏氏笑着指着她身邊的一名年及金釵的紅衣小少女說道:“素娘還記得管哥兒嗎?她是管哥兒的小女兒雲娘,這孩子可憐,出生就沒了親娘,我就把她帶到了身邊。”
柳夫人聽了,打了那少女一眼,那少女一身紅衣,肌膚豐肥,眼如杏子,便笑着把她拉到自己身邊贊道:“瞧這姑娘生的多福相,嫂子果然會□人。”管哥兒是聶瑄的三哥聶珩的小名,是去世的姨娘鍾氏所出,聽顏氏的介紹,這少女又不是正妻所出的,庶子所出的庶女,柳夫人當然不會太在意,拿了一個荷包打賞了她。
顏氏笑了笑,轉眼便瞄到了貓兒,不由眼睛一亮,稱讚的說道:“素娘,這孩子是誰?生的這般的水靈。”
柳夫人笑着說道:“她便是我跟你說過的顧家姑娘,小名貓兒。”
貓兒聽了,連忙走了出來,跪下給顏氏磕頭請安,顏氏聽了柳夫人的話,再仔細打量了一下貓兒,心中越發的歡喜,讓貼身嬤嬤扶了她起來,把她拉到了懷裏,“真是個乖巧的小姑娘,當真讓人越看越喜歡。”說著便退下來手上的鐲子,要往她手腕上戴。
貓兒見那鐲子水頭十足,通體翠綠不見一絲瑕疵,便知道價值不菲,如何敢要。但那顏氏執意要她戴上,柳夫人也在一旁笑道:“你拿着,這也長輩給你的算是見面禮。古語都說了,長者賜,不敢辭。”
貓兒聽柳夫人這麼一說,便再次給顏氏行禮道謝後來,才伸出了手讓顏氏給自己帶上。那羊脂柔白的手腕上套上碧綠通透的手鐲,有着說不出的好看,顏氏笑着:“我們都老了,你看着手鐲,戴在大姑娘手上跟戴在我們手上,就是完全不一樣。”
柳夫人笑着說道:“可不是嘛!”
貓兒低頭含笑,並不說話,聶夫人見慣北方的佳麗的豪爽,再見江南小女兒的弱質纖纖、溫柔似水的模樣,心中越發的歡喜,摟着她溫言問她今年幾歲,家裏有幾位親人。
雖說這些事情是她早就知道的,但是見貓兒應對得體,落落大方,雖然有着小女兒的嬌態,但也不小氣扭捏,對這個孩子不由更加滿意,她同柳夫人互視了一眼,相視一笑,微微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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