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卧室里沒有開燈,他摸着黑走向了床鋪。反正再等一下就睡了,何必開燈之後再關呢?不如就不開。
把牛奶杯放到床頭柜上,范書奎掀開了被子然後爬上床,可是當他闔眼準備入睡時,一條纖細藕白的手臂卻爬上了他的胸膛。
范書奎的身子一僵!他連忙把那條手臂扔到一旁,並在同一時間拉亮擺在床頭柜上的枱燈,昏黃的光線一瞬間照亮整個卧室。
范書奎驚疑不定地朝身旁望去,竟見徐靜媛抱着肚子笑得眼淚直飆,她整張小臉都笑得紅彤彤的,直至良久她好不容易止住笑,可當擡眼看向范書奎時卻又再次忍不住地噴笑出聲。
范書奎長吁口氣,哪怕過去了好久,他激烈的心跳都沒法平復。擰着眉頭,他神色不善地問道:「徐小媛,你幹嘛爬上我的床?」
徐靜媛笑嘻嘻地眨眨眼,然後朝范書奎拋去一個誘人的飛吻,「當然是按摩呀,你知道的,嗯,就是那種按摩嘛。」
她一副賊兮兮且曖昧的表情,令人不禁浮想翩翩,可范書奎顯然沒有那麽好的興緻,「出去!」
「呃,什麽?」徐靜媛微微一怔。她只是想要捉弄范大哥一下,可是,范大哥怎麽一副被她惹毛的樣子?
「現在、馬上、立刻,出去!」
徐靜媛沒有動彈,她俏生生的小臉幾乎沒什麽表情,只是用一種很清醒、很冷淡的眸光凝視着他。
范書奎突然有種狼狽的感覺。
「為什麽那麽看着我?」她的目光彷佛看穿了一切……那真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明明她只是一個十九歲的小不點,然而只是一記眼神,卻給他造成了心理壓力。
「范大哥。」她跪坐在床上,兩手拄着膝蓋,歪着小腦袋一派天真,「你剛剛發現床上有個女人時,你第一個想到的人是誰?」
「什麽?」范書奎一愣,一時不察竟被她給問住了。
「你第一個想到的人是誰?」她好整以暇地又問了一遍。
「我……」他喉嚨彷佛哽住一個硬塊,在她純凈無瑕的眼神下,竟沒辦法輕鬆自在地坦率回答。
徐靜媛眸中掠過一抹明悟,而後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旋即輕靈的身子從床上躍下,一邊哼着不成樣的調子,一邊朝房門走去。
范書奎凝注她背影,「等等!」他突然叫住了她。
「范大哥,難道你改變主意,想要我幫你按摩?」
徐靜媛眨着一雙彷佛不諳世事的大眼睛,一臉糾結地咬着手指,猶豫不決地望着他,彷佛在考慮,倘若他真的要她幫忙「按摩」了,那她究竟是該答應他呢,還是應該拒絕他呢?
范書奎一臉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然後才一本正經卻又滿臉複雜地問道:「你是不是……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徐靜媛一臉錯愕地眨眨眼,「范大哥,你的問題好奇怪,我一點都聽不明白。」
「你……」范書奎的神色更加複雜了,「你知道,雪麗嗎?」他艱難地吐出這個壓在心底好些日子的名字。
「雪麗?」這一次,徐靜媛完完全全地怔住了。
見她一副傻兮兮的表情,范書奎鬆了一口氣。
看來她並不知道當年的事情,並不曉得自己一家當年從三藩市搬回台灣的真正原因……一旦放了心,他也突然感到好疲倦,因此隨意地擺擺手,神態憊懶地逐客,「沒事了,我困了,想睡了。」
徐靜媛抿抿唇,她深深地望他一眼,然後沒有胡鬧,反而乖巧溫順地輕輕頷首,「那……晚安了,范大哥,祝你好夢。」
推門走出范書奎的卧室,徐靜媛回到自己的房間。然後走向陽台處,望着窗外浩渺的夜色,神情一派沉寂和悵惘,「雪麗……」她失神地咀嚼着這個名字,夜風吹來,她打了個冷顫,而後用手環住自己的身子,瑟縮着肩膀,神情也更加哀傷了。
「原來,范大哥藏在心裏的女人,叫雪麗。」
【第二章】
躍真科技,總經理辦公室。
范書奎一手插在西裝褲的口袋裏,一手拿着手機,神情中帶着抹深思,正站在一面光明幾凈的落地窗前。
他望着窗外陰鬱的天空,那陰沉的天色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雖然感覺上不像,可我今天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小丫頭大概知道雪麗的事情。」
「老兄,是你在杞人憂天吧?」電話那邊,傳來一道不以為然的粗豪嗓音,「我家小公主的智商沒你想像的那麽高,以前在三藩市的時候,她一直纏着你。她個性怎樣,不用我說你也該知道。」
范書奎一臉煩躁地按壓着隱隱作痛的太陽穴,「那麽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伯父、伯母告訴她的?」
「我爸媽?哈!都已經說了,叫你別杞人憂天,可你偏偏執迷不悟,我真不曉得,你腦袋裏到底裝了啥東西。」
「徐靖恩,你講話可以更不客氣點。」
「哈哈,好,不鬧你了,現在言歸正傳。關於你的疑問,我想不太可能,因為我爸媽也知道你是用心良苦。雖然他們一直希望你能做他們的女婿,而我家小公主又很喜歡你,可你當時已經心有所屬,更何況你那麽做也是為了小公主。我爸媽雖然遺憾不能讓你做女婿,但也支持你的選擇,別忘了,我們兩家一直比鄰而居,你就像他們另一個兒子。
所以當年,他們幫你瞞着小公主,不僅為了你,也是怕小公主受傷,畢竟她曾有過一次前車之鑒,見你帶女朋友回家,竟然蹲在路邊哭了兩三個鐘頭,任憑我們大家怎麽勸都勸不好,最後還是你親自出馬,才讓她止住了眼淚……不過她那時候年紀太小,雖然任性了點,但她本性不壞……喔!對了,她在台灣沒惹什麽麻煩吧?」
「沒有。」范書奎的臉色緩和了下來,回想自己出差回來時見到那一屋子的混亂,竟忍俊不禁地輕笑一聲。
「這麽多年沒見,彼此一定會有些改變,只不過,我沒想到她變化竟然這麽大,我只不過出差一禮拜,她把我的屋子搞得一團亂。」
「呃,這是怎麽回事?」
「臟衣服、零食袋、食物渣,總之慘不忍睹。你知道我是一個愛乾凈的人,可她……算了,我只是沒想到,她竟然變得這麽邋遢。」
「不會吧。」徐靖恩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我家小公主以前一直黏着你,知道你愛乾凈,而你的生活習慣也潛移默化的影響她,所以這些年她一直很自立,自己的東西自己整理,從不弄亂房間。」
「我開始懷疑,我們兩個現在討論的其實不是同一個人。她在我這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簡直真的像個小公主,我必須小心伺候她,不然她直接兩眼淚汪汪地用眼淚威脅我。」
「哈!你說什麽?她?我家小公主竟然兩眼淚汪汪地用眼淚威脅你?老兄,你沒搞錯吧,你確定你說的那個人,是我們徐家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小公主徐靜媛?你回台灣那年她才十三歲,還是個小孩子,可你知不知道,自你回台灣後,她再也沒哭過。
至少她沒在我們大家面前哭過,她變得越來越堅強,哪怕遇到再大的挫折也只是一笑了之,甚至反過來安慰我們,怕我們心疼她,怕我們為她擔心,可你竟然告訴我,她用眼淚威脅你?哈!真是笑話,簡直快要笑掉我的大牙了!」
「靖恩,這事千真萬確,你知道我沒必要為了這種事說謊。」范書奎一臉黑線。難道他會唬弄他不成?徐靖恩未免太瞧不起他的人品,那家夥這些年真是活到狗肚子裏去了。
「阿嚏!」電話那端,徐靖恩猛地打了個噴嚏,他一面揉着鼻子,一面一臉納悶地咕噥:「是誰在講我的壞話呢,讓老子知道非揍死他不可……」
范書奎哭笑不得,真不曉得自己當初怎麽會和這種人相交莫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