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旎香夢
素問沉默的低下頭,於情於理,她都沒有立場拒絕。
“陸錚他……會醒嗎?”她本想問,陸錚醒來后還會不會回C市,話一出口,又臨時改了口。這不是明擺着問了也白問嗎。
陸文漪瞭然的笑笑,掏出一張卡遞到素問手裏:“這些日子辛苦你照顧他了。”
“我不能收。”她又把卡推回去。她明白這張卡的意義,要是以前,她大概就沒心沒肺的收了,可自從陸錚在車禍時飛身過來抱住她那一刻,有些東西就已經改變了。
父母離婚後,她看盡了這世上的涼薄,連父母的愛都是虛的,還有什麼感情值得相信?可是卻讓她遇到了陸錚。一個相識不過幾個月的男人,卻能為了她死。換了那一對涼薄的父母,他們能么?
陸文漪也沒有強迫她,收回卡重新拿出一張卡片遞給她:“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聯繫電話,有什麼困難的話可以打這個。”
素問雙手接過名片,對“陸文漪”三個字前面那一長串的官職稱謂,她只有一知半解。
睜開眼時,時間和空間的錯位讓陸錚有一瞬的錯愕,他立刻轉頭向身邊看去——
沒有聶素問。
閉上眼再次睜開,他才終於接受了這個現實:他又回到了B市。
解放軍總醫院的高幹病房他還是有印象的,隨着他的一連串動作發出的聲響,套間外面的會客室里立刻探出一張熟悉的臉孔,是陸海博身邊的警衛員馮湛。
馮湛一見他醒來,就長出了口氣:“哎呦小祖宗,你可算醒了,你要是再不醒啊,就得換老首長進來咯。”
陸海博今年初查出肝癌,早期。身體抵抗力大不如前,全家人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偏偏老首長自己不服老,總以為身體還跟當兵時一樣硬朗着。
陸錚沒說話,身體往後一仰,躺下,又重新閉上眼。
馮湛怔愣,半晌搖了搖頭,嘆氣。這對祖孫,冤家。
陸錚心情很差,不想說話。看不到聶素問,他連眼皮都不想睜。
他昏迷了多久,不知道素素傷得重不重,陸海博就這麼把他人抓回來了,那素素呢,有人照顧她嗎?
他從來沒問過她的家庭,因為他看出素素並不想說。但是猜也猜出來,她恐怕沒什麼親戚,他幾乎都能想像出來素素一個人躺在醫院裏無人問津的樣子。
陸錚睡不下去了,拔掉手上滴管,翻身下床。
身子一歪,碰到了旁邊的儀器。馮湛聞聲出來,嚇得臉發青。
“小祖宗,你這又是哪出?”
陸錚沒理他,赤着腳就要往前走,馮湛既不敢用力傷着他,也不能讓他這樣亂動折騰下,連忙回頭叫人。守在門口的警衛員進來,見情形一起才制住了陸錚,將他壓回床上。
陸錚懨懨的看着天花板。
馮湛還在喋喋不休:“小祖宗,算我求求你,好好躺着成不?你要做什麼,告訴我,我去辦!”
呵,告訴他自己要回C市,陸海博還不得調一個警衛排來看住他?
日子每天都是一樣,睜眼不是看見白的天花板,就是馮湛那張不厭其煩的臉。身體漸漸恢復,陸錚開始想別的辦法。
從馮湛那要來他的手機,撥給素問。電話不是無人接聽,就是轉入語音信箱。他開始擔心。
“素素,你傷得怎麼樣,要不要緊?”
“素素,我被外公帶回B市了,你一個人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我會儘快趕回去找你。”
“素素……”
一通又一通的留言,杳無音訊。
“素素。”最後,他撒了手,雙目無神的仰望着天花板,“我,想,見,你。”
陸錚恢復了,少不了要回陸家露個臉。
陸家的大家長陸海博是實打實的將軍,從解放戰爭的戰場上摸爬滾打過來的,又經歷了中越反擊戰的九死一生,花甲之年才從總參轉入總政,任中央軍紀委書記一職。老爺子是人老心不服老,總想着有生之年還能到西北去觀摩軍演,每年大壽,前來祝壽的不是X省省委書記,就是X軍區某集團軍某某師參謀長。老爺子一生戎馬,奈何膝下兩個都是女兒,大女兒在中央任職,小女兒事故身亡,老爺子總覺得軍人生涯尚有不完滿,所以就把這餘下的希望,寄托在了唯一的外孫陸錚身上。
外孫雖不比親孫,但他姓陸,這點就足夠了。老爺子疼陸錚,但愛之深,責之切,陸錚從小到大沒少跟老爺子犯沖,在外人面前從來都是連名帶姓的叫“陸海博”,不肯叫一聲外公。就是某司令來了也未必敢跟老爺子叫板,偏偏陸錚敢。
最後一次撕破臉,就是老爺子要送陸錚去當兵,而陸錚離家出走了。
老爺子一犯病就說:“我這病都叫這小崽子給氣出來的。”
每個月的第一個周末是老爺子規定的家庭聚會日,這一天,陸家的兒女們就算再忙,也得抽空回家陪老人吃飯。人老了,都想享受天倫之樂,陸錚既然回了B市,也躲不過。
進了大院之後的路是限制車輛通行的,只有陸錚每每仗着年紀最小、老爺子最疼愛他,橫衝直撞的把車一直開進去。
大門口站崗的警衛遠遠看見是他的車來了,只象徵性的抬手攔一下。
陸錚平常飆車慣了,在幽靜的行人路上絲毫不減速,飛揚跋扈的往裏沖,驚起一路飛鳥。老爺子坐在客廳沙發上,一聽這雞飛狗跳的,就知道是陸錚來了,臉上高興,嘴裏卻說:“這小崽子,哪回不把車頭塞進客廳里才肯停下!”
端坐在他對面的男人一身軍裝,領口金花在陽光折射下熠熠生光:“年輕人嘛,有活力是好事。”
陸錚一下車,就看見等在門口的馮湛。搓着手正干著急呢,一看見他的小祖宗跟看見曙光似的,趕緊迎過來:“小祖宗,今兒個什麼日子,你怎麼才來啊?”
陸錚把車鑰匙塞給他,看看錶,不緊不慢的說:“才十二點,不是吃飯么,正好。”
馮湛苦着臉跟在他身後,還沒走兩步,陸錚忽然又停下來,轉過身問他:“家裏有客人來了?”
馮湛吱吱唔唔半天才說:“首長的老戰友,蕭司令。”陸錚一聽,調頭就走。馮湛急忙跑到他前面攔住:“哎呦媽呀,小祖宗,人都來了怎麼說走就走呢。你就是鬧脾氣也顧及下老首長的面子,客人都看着呢……”
陸錚豎起眉毛:“他這回又想怎麼擺佈我?”
馮湛哪敢再多話,好言好語的哄着:“哪有什麼,你想太多了,不就是老首長的朋友來了,一起吃頓飯。蕭家那兩個小的從小你也玩過,你們同齡人在一塊不是更有話聊?”
陸錚沉默幾秒,陸海博打什麼算盤,他閉着眼也能也能猜到個八九分。
反正躲的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不如把話說清楚了。想到還在C市等着他的素問,他把心一橫,推門而入。
陸海博見他就橫了一眼:“在外面吵吵嚷嚷什麼呢,沒規矩。回來了不知道先叫人。”
陸海博的戰友蕭前志司令就坐在沙發上,他的孫子蕭溶和孫女蕭媛左右陪伴着。另一邊的軟椅上,陸文漪正笑眯眯的看着他,和她坐在一起的是……蕭溶的父親蕭致遠?
蕭致遠順水推舟道:“陸錚是吧?一眨眼都這麼大了,上回看你和媛媛一塊兒玩的時候才這麼高,要不是媛媛成天在我耳邊念叨她陸錚哥哥,我都快認不出了。”他用手掌比了個高度,語氣十分親切。
說完,陸海博和蕭司令相視一笑,被說到的蕭媛已經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倒是陸錚面不改色的問:“蕭叔叔,你和我姨媽這是……”
蕭致遠回頭看眼陸文漪,得到她肯定的眼神,摸摸領花笑了:“今天趁着人齊,正好有事要告訴大家。”
他還沒說是什麼事,蕭司令的臉上已經綻出淡淡的笑紋,陸海博深深看了他們一眼,也是一派瞭然。
“我跟文漪打算去領證了。”
雖有料到,但是陸錚還是吃了一驚。蕭致遠是二婚,前妻生下蕭溶后就去世了,這麼多年都是打光棍。陸文漪就更不用說了,外界標準的女強人形象,四十多歲還未結婚。這兩個人的結合,怎麼都讓人感覺怪怪的……
陸錚不是干涉長輩的婚姻,只是不希望待自己如親生的姨媽再走上母親的舊路……
一家人都和和樂樂的,只有陸文漪察覺到陸錚眉梢的不悅,還以為他被抓回B市還在鬧不快活,於是哄道:“姨媽結婚,你怎麼說也得留在京吃喜酒吧?”要是說陸海博讓他回來,陸錚鐵定不從,換個理由,他就沒的拒絕了。
陸錚沒直言反對,老爺子顯然很高興,但說話口氣還是一貫的嚴厲:“叫你當兵不肯去,書又不好好念,成天泡在外面不肯回家,都不知道和什麼人瞎混在一起!這次回來收斂點,你要是不想當兵就算了,跟着你姨夫學做生意也不錯。你老是不在家,媛媛都該怪我這個老頭子了,難得這回人家還肯去C市找你,我看你就在B市安定下來,早點跟媛媛把婚事定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