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紅與白
在山東,朱延平也不是舉目皆敵,孟學一系的士紳,尤其是以義立身又與白蓮教無染的豪強,甚至有然的豪強也在籌錢湊人,向著歷城大本營運輸錢糧物資,派齣子弟、莊客,動員鄉勇、團練努力鎮壓勢力範圍內的聞香亂民,同時儘可能擠出人手,前去歷城接受編訓。*頂*點*小說WwW,23WX,cOM
平亂招討司,本就有募集鄉勇的職權,游士任也有心建立自己的嫡系兵馬,顯然這是一次好機會。
在歷城,游士任忙的一塌糊塗,陳雄也是忙的夠嗆,仗着錦衣衛的威風,開始正大光明收編着歷城周邊的地痞,找各種三教九流的頭目談話,編織着情報網。
這些人不可靠,先把水攪渾。
而東阿戰場,大幕即將拉開。
碻磝山,朱延平必須要打,這對他來說是必爭之地。
兵家必爭之地多指交通要衝、地形險惡易守之地。一處地方,在不同的格局下,就是不同的價值。
若朱延平大本營設在東昌府城,運河在手兩面開花,根本不會去在意碻磝山,堵住路困也能困死守軍。畢竟,亂軍也沒有多少糧草,更無專職部門為他們運輸糧食。
碻磝山南面獅耳山,建有虎窟山觀。觀內有觀音堂、虎窟書屋、虎窟禪洞、三仙洞、八仙洞、白虎泉、槐底泉等,觀東北有奉國寺,山頂有聖人廟等。此處清幽奇絕,風景殊佳。現在這處風景不錯的地方,洞窟內堆滿了火藥,箭矢。
山頂聖廟,趙彥白髮蒼蒼,與一名寶色莊嚴的青年和尚下棋,這和尚賣相極好,心理素質也過硬,強撐着與趙彥對弈。
他是碧雲寺的和尚,京師有名的詩僧圓覺,與京師宣武門外蒼文殊庵的秋月大師,高橋寺愈光大謙大師,都是魏忠賢的座上常客。
碻磝山朱延平一定要打,他知道不打的後果,也知道一口氣打不下來的後果。
趙彥也知道,在確定朱延平以歷城為物資周轉中心后,又得知東穩西剿層層推進梳理的策略后,趙彥就發動人脈,在這裏截擊朱延平。
人人都怕車騎府軍,無非被戰績嚇住了而已,只要打敗朱延平一次,後面什麼都就好打了,就連朱延平本部將士的士氣,也會大幅度衰落,心氣不復已往。
趙彥已經挖好了大坑,四面張網,只要將朱延平困在這裏一日時間,四處便能合閘,將朱延平這條虓虎困死在這一隅之地。
哪怕朱延平突圍,絞滅朱延平的嫡系部隊,一個沒了爪牙的老虎,自有人會收拾。
朱延平敗亡,他趙彥的大仇就能得報,就連眼前的孔孟之爭,也能去掉孔府的心頭大患,與孟府擺開架勢一較高下。
朱延平不僅殺了他兒子,更對楊嗣昌有救命之恩。作為延安知府,楊嗣昌對趙家,可是真正的照顧有加。家裏三萬畝地,已被各種查賬、檢地削去了五六千畝。
更何況,皇帝把楊嗣昌安置在延安,不就是衝著趙家去的嗎?收拾趙家,給孟府做表示。
沒了朱延平,孟府對皇帝而言就沒那麼的重要,有朱延平前車之鑒,那個楊嗣昌小兒做事,也會掂量着。
山東一里處的丘陵上,白色帷幕拉好,拼合搭建好指揮高塔,塔下七面大纛排開,四周星宿幡旗林立,車騎府軍本陣設立完畢。
指揮高台上,張榜站在前方,擔任戰陣總指揮,身側站着旗官。
他們身後,兩名監軍落座,裹着大紅戎袍,觀看戰場勢態進展。
前方百步,炮兵陣地立起顏曾將旗,搖着紅旗。
朱延平一襲山文金甲,背掛素白金絲披風,頭上戴着猛虎立頂六瓣高尖戰盔,手裏提着長鎩巡視陣前,吼道:“賊軍劫掠漕運中轉安山鎮,所藏甚豐!老規矩,此戰我要三成,六成歸弟兄們!”
“有人見不得弟兄們捨命報國,九死一生後過好日子!”
“今天,他們有意在碻磝山阻擊我軍,想拖着弟兄們發財的步子!”
“弟兄們,實話告訴你們,他們就是想把我們拖在這裏,等援軍,靠着地勢磨死弟兄們!”
“今天,我給弟兄們一個承諾,剿滅曹濮聞香賊軍后,弟兄們人人最少一個妾室!戰功彪炳者,三五成群!此戰俘虜孤寡女眷,我朱延平一個不要,全部分給弟兄們!”
“有錢有女人,還缺什麼?還缺傳承家業的土地!只要平掉聞香賊軍,那道山的背後,將會有無數的無主、肥沃的土地,每人最少二十畝!”
“哪怕此戰戰死,土地也會撥給兄弟們的家人!”
長鎩高舉,朱延平大吼:“我軍萬勝!”
“萬勝!萬勝!”
一座座五百人的戰陣齊聲嘶吼。
高傑怒吼着,家裏那口子有了身子,正缺人照料。
李鴻基高呼,他想女人想的快瘋了,真的快瘋了。
賀一龍也竭聲嘶吼,看着自己堂兄,今科武進士,為朱延平親隨的賀人龍。
為了抱朱延平的大腿,賀人龍十一歲大的獨子賀大明謊報十二,進入朱延平的親隨少年隊伍。而賀人龍,則是這支少年親隨的教官之一。
“開炮!”
在朱延平進行最後的動員后,滿編的二百五十六門佛郎機火炮對着碻磝山北面主峰黑山砸去,炮兵車營編製是二二制。
炮兵陣地距離黑山一里半,正好在射程內。論射程,現在採用更輕的開花彈后,性能優越的佛郎機火炮能打兩里半,射程接近將軍炮。
碻磝山險在地理、地質構造,而不是山高,最高的黑山也就百丈出頭,計算好炮兵陣地最佳位置,一樣可以壓着賊軍打!
“怎……可能!”
黑山守將范恩見官軍炮兵直接開火,起初不以為意,隨後見炮彈如雨砸在黑山上,爆起一團團火光,彈片、雜物尤其是尖銳石子到處紛飛,不由驚呼。
“無生老母庇佑,刀槍不入!”
一名小傳頭高聲嘶吼着,頭綁紅巾,右手持刀,左手高舉教中聖典《九蓮經》。
頭裹紅巾的賊軍有躲避炮火的,有中炮哀呼的,也有神態虔誠、狂熱高呼佛號、請神真言的。
只是一輪炮火,官軍便停止打擊,重新校準。
黑山險峻,能站人的、躲藏的的地方就那麼多,很多地域光禿禿,毫無打擊必要。
聽聞炮聲,趙彥出聖廟,老眼昏花端着望遠鏡勉強看着,也是心裏驚訝,他離開兵部中樞才一年多的時間,什麼時候佛朗機炮能有如此高的射程?
“老爺,閹賊小崽子炮擊黑山,黑山猝不及防,傷亡甚大!”
趙鋒指着北面,聲音急促:“小賊似要主攻黑山,黑山搖旗,請求炮擊壓制小賊兵馬。”
趙彥端着望遠鏡向北一轉,模模糊糊只見漫山遍野一片煙火,紅巾叛軍扑打着毒煙彈和一片片引燃的草木枯枝。
而且,黑山上的紅巾軍,陷入輕微的混亂。
“本山炮兵待令不動,黑山山高,小賊火炮乃是精造寶物,能打黑山,自然也能打到獅耳山炮兵。”
獅耳山山頂平曠,這裏擺着火炮,是專門給攻山步軍留下的。
現在炮擊,根本不划算,因為打不到對方!
“許可黑山炮兵還擊,點狼煙!”
瘦的只剩皮包骨頭的趙彥,白須飄飄,精神更是抖擻,彷彿一頭老獅子。
“將軍,快看!”
一名少年親隨指着南面獅耳山輕呼,朱延平扭頭去看,戴着黃金面甲沒人知道他是什麼表情。
點烽火求援,這是官軍的特權,什麼時候成了賊軍的?
或許,在山東士紳看來,自己才是徹頭徹尾的賊軍?
看着獅耳山上的狼煙,朱延平又看到西南那頭竄起一道道相連的狼煙,果然,這地方有古怪。
“通報全軍……”
一名炮兵軍官跑過來道:“將軍!已確定獅耳山山頂間距,顏將軍請求出動將軍炮炮擊獅耳山!”
朱延平心中一喜,問:“怎麼確定的?”
“回將軍,是參軍司根據東阿鄉勇口述,再以千里鏡辯證,推算而出的。”
“許可,炮兵怎麼打,由顏曾自行決定。”
虎大威上前拱手:“將軍,既然能摧毀獅耳山炮兵,我軍是否更改主攻方向?”
黑山難攻這是肯定的,可算上地形加成,相對於獅耳山而言,黑山卻是好攻的。只要攻下黑山這座碻磝山主峰,那居高臨下,周圍賊軍佔據的山峰,都將是眼皮子底下,極為好打的。
獅耳山高不如黑山,可山路崎嶇,周圍小山聚攏猶如衛士,根本沒法子一口氣殺上去。獅耳山可是有名的石窟密佈,地形過於複雜。
若先攻獅耳山,背後有黑山威脅,一時又攻不上去,夾在兩山之間的步兵,必然損失驚人,傷亡慘重。
虎大威不是不會打仗,怎麼會提這種問題?
朱延平看過去:“說說你的考慮。”
“是,將軍。”
虎大威拱手,扭頭看一眼黑山道:“顯然,有人佈局要在此處坑害我軍。末將的意思是留下黑山,攻佔獅耳山為全軍側翼支撐。只要黑山還在賊手,我軍便一日走不得齊河。那些人也會竭盡能力來東阿,我軍也好一網打盡。”
以自身為誘餌,吸引賊軍主力集結?讓更多的人暴露出來?
唔,中心開花張靈甫,千里增援李天霞這句名言,朱延平還是聽說過的……
朱延平搖頭:“不妥,若盧象升在大名府,我軍有可靠外援還可使此策略。如今在山東,我們就是孤軍,飯要一口一口吃,穩妥為主。”
炮兵陣地校準好,開始了怒吼,黑山、獅耳山兩座賊軍核心陣地,被炸的一團火光,籠罩着濃濃毒煙。
從東阿依照十抽一選出的聞香賊軍四百餘人站在陣前,人人衣着雜亂,頭裹白巾,手裏提着藤牌、戰刀,面前擺着兩箱白銀。
虎大威吼着:“按律,你們一個個都要死!”
“現在,給你們一條活路!斬首一級免除家人罪責,斬首兩級全家免罪,斬首三級者,免罪,賞銀五兩!若有斬首五級的勇士,可入我車騎府軍!”
“你們的家人就在東阿縣城等着你們,想活命,想過好日子,就去殺,否則,陣前斬首,祭旗!”
“都看看,那就是刀槍不入的聞香教眾,他們還不是被火炮炸的抱頭鼠竄,只恨爹娘少給了兩條腿?”
“再看看河上,我軍有七百艘船的炮彈,全砸上去,碻磝山也能給砸平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們將軍給你們一個機會,可要抓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