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一世不得周全

第504章 一世不得周全

那琪官聽了,因就道:“姑娘這樣一說,只叫我心裏更愧疚了。”

襲人就道:“殺了我吧。我當真是生不如死。”

琪官聽了。就嘆:“我若殺了你,我也要去坐牢。既你哥哥已將你許配了我,我好歹會護你一世周全。”

一徑說著,一徑就將襲人抱了榻上。

襲人聽了,就也嘆:“一世周全?我想我是不能夠的。”

那琪官聽了,就道:“有何不能夠?我有屋子有銀子,且還是自由之身。”因就叫襲人相信。那襲人聽了,只是搖頭。她本以為,那寶釵嫁了那雨村,也會得一世周全的。可才不過過了一二載,那雨村就落了大獄。因此。與這樣的話。襲人是不信的。

既過了元日,天氣就愈發暖和起來了。襲人鋸了腿,在屋子不得出來。那琪官也就常趁着好太陽,將襲人從屋裏抱出來,與廊下一坐。琪官安頓好了襲人後,便也常騎着馬從紫檀堡出去。那襲人知道他出去,是為了見那忠順王,因此也就不問。

那忠順王因失了勢,如今只是門庭冷落鞍馬稀。這一日,那忠順王獨自在書房喝酒。那長史官就來回,說是那琪官又過來了。忠順王聽了,便嘆:“我竟是被他說中了。不想到了最後,竟只他不離不棄。”

因就問那長史官:“你到底何時動身?”

那長史官聽了,就回:“還有三天。我就帶了家小返回老家去了。”

那忠順王聽了,就嘆:“既要走,我自不留。能快些莫如就快一些。這偌大的王府,想來也是人跡稀少了,才得清凈。”

那長史官聽了,遂不語,只是退下了。一時,那琪官果然就進來了。忠順王見了他,就嘆:“你來了。好歹陪我喝上幾杯。”

琪官聽了,也就坐下了。那忠順王又道:“聽說,這幾日,你在那紫檀堡。竟是娶了妻室了?”

那琪官聽了,就淡淡一笑,方對了忠順王道:“說來,那也不過是無可奈何。”因就將襲人一事概述與了他聽。

那忠順王聽了,就嘆:“如此,你要伺候她一世了?我這裏,你也是不能常來的了?本來,我還想勸說你與本王再住一處的。”

琪官聽了,想了一想,方道:“雖則是名義上的,我到底不能丟下她。王爺這裏,我常來便是。”

那忠順王聽了,也不說話了。沉默了半響,方又道:“想我以後只是被貶謫的。復起自是無望的了。以後,也不知要被攆到哪裏。”

琪官聽了,就道:“大概。皇上不會這樣無情吧?”

忠順王聽了,就道:“皇上的脾性,我是了如指掌的。鳥獸盡,角弓藏。千古不變的理。”

話說那一日薛蟠出了瀟湘館后,那湘雲遂對了黛玉道:“林姐姐,你果然要幫她?”

黛玉聽了,坐下就嘆:“若按我的心,我是不想幫的。不過,我倒也不能眼睜睜地見她入了那教坊司。想她如此,也算是得了教訓了。且她還挺着個大肚子。”

那湘雲聽了,想了一想,就搖頭嘆:“林姐姐,你果然心軟。依我看,她確實不會領你的情。”

那黛玉聽了,就看着她道:“不會吧?我到底是幫她。”

湘雲聽了,就笑:“她是怎樣的性子,想必你該知道。若她果真想來求你,只怕早託人來了。”

那黛玉聽了,就道:“可是,既她哥哥求了我,我到底不能不管。我幫她是一回事,她領不領我的情,則是另外一回事。”

湘雲聽了,就嘆:“你果是菩薩心腸。也罷,你好歹就去解救一回。我則在一旁,看她究竟能得一個什麼因果。”

黛玉聽了,就與她道:“我不過去看一回。那官府的人,給不給我面子,我且還不知道。若果然幫不上,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了。”二人遂又在房中用過了午飯,方又去了惜春那裏。因不幾日惜春就要出嫁,所以那暖香塢自是忙碌。二人去時,惜春正在屋裏給大觀園行樂圖着色。見了黛湘二人來了,惜春放下畫筆就道:“你們來了。我的畫,也快要畫完了。”

湘雲見了,就打趣她:“就快作新嫁娘了,怎地還這樣閑空?”

惜春聽了,就道:“究竟我這畫不能不畫完。”

湘雲聽了,就問:“這畫完了,是放在園子裏,與我們作個念想呢?還是當作嫁妝,帶了去那甄家?”

惜春聽,就一本正經道:“你們都是會畫畫的。我畫的,我自己帶了走。若想你們了,且就將這畫拿出來,細細看上一回。也就免了想念之苦了。”

黛玉聽了,就點頭道:“好。只是那甄家也不過就在神京,你要回園子看,也很便宜。依我說,還是將畫兒留下吧。”

那惜春聽了,就撲哧一笑,方道:“林姐姐,雲姐姐,我是在逗你們呢?我作畫,原就是為了大家高興。待着好了色,咱們就將它裝裱了掛了在那嘉蔭堂的正房。如此,也不枉咱們在這裏住了一回。”

黛玉聽了,就道:“好。你不將它帶走,那便就好。我這就叫人請裝裱匠先過來。”

又隔了幾日,那甄家的人果然來園子裏迎親。迎春岫煙等也回來了。那些見風使舵者,見賈璉經商賺了不少銀子,這園子也富庶。且又見那雨村被判了死罪,忠順王也失了勢,心裏揣度賈家會復起,因此藉著惜春出嫁一事,都備了禮物來奉承示好。那賈璉寶玉等見了,也就笑着收下禮物,一一招待。那黛玉等裝扮好了惜春,忍着笑淚,簇擁着將她送上轎子不提。

惜春的喜轎被甄寶玉迎了走,黛玉等又立在園門口,眺望了一回,方才又回到嘉蔭堂。嘉蔭堂宴賓客小憩處,那寶玉卻是扶着水溶出了堂后,去了一處初綻的杏林下,且行且談。

到了一塊假山石旁,寶玉遂道:“王爺,這裏的杏花開了。”

水溶聽了,就笑:“我雖瞧不見,但鼻中早聞了一縷清香。”

寶玉聽了,就也笑:“想從前,我只將我那三妹妹喻成杏花的。”

水溶聽了,就道:“用杏花來形容她,也是匹配。”

寶玉聽了,就又嘆息了一聲,方道:“時間當真過得也快。細細一算,她也在那安南呆了二年有餘了。”

水溶聽了,就也嘆:“的確快。想我將林姑娘護送了來金陵,只彷彿就在昨日似的。”

寶玉聽了,就笑:“想我四妹妹的親事了了,我可就等着喝王爺和林妹妹的喜酒了。”

水溶聽了,就也笑:“我何嘗又不是在等你的喜酒?”

寶玉聽了,心裏微微一怔。因就對水溶道:“我哪裏有喜酒?我少時富貴,青年落魄。這一輩子,橫豎是不去禍害人家姑娘的了。”因就朝水溶一笑。

水溶聽了,就淡淡道:“你也別先這樣想。究竟,天下的事都難預料。”

那寶玉聽了,想了一想,方道:“想王爺是知道我的。現在的我,只是一心歸隱。其他,什麼都不想的。”

水溶聽了,就笑:“寶玉。你果然都想好了么?”

寶玉聽了,就道:“果然都想好了。我的這些心思,園子裏的人都知道。”

水溶聽了,想了一想,就問:“如果皇上想復了你們家的爵位,你又當如何?”

寶玉聽了,就搖頭一笑:“若這樣,我的初心還是不改。究竟我經歷了這幾年,一應的世情都看透了。”

水溶聽了,方想再說什麼。那寶玉就道:“王爺,且在這裏再等上一等。我也該去送一送那些賓客了。想必林妹妹也該過來看你了。”

水溶聽了,就坐在假山石上,就着和煦的春風,輕輕一笑。果然,寶玉出了去后,見了黛玉,就與她笑道:“林妹妹,這會子無事,莫如去後堂見一見王爺。”

黛玉聽了,就也笑:“你為何不陪着他?這迎賓送客的,自有璉二哥哥周旋。”

寶玉聽了,就又笑:“我這是替你着想。你該謝謝我才是。”

那黛玉聽了,就笑對寶玉道:“王爺果然在後頭?”

寶玉就道:“果然就在。如今,他在那裏閉目養神,邊聞花香,邊等着你。”

黛玉聽了,就點頭道:“好。我去瞧瞧他。”待說完了,黛玉果然就出了嘉蔭堂,到了那杏林里,尋水溶。待轉出了一個假山口,黛玉果然瞧見水溶獨自一人坐在石上,正凝神靜思。

黛玉見了,就住了腳步,在一旁默默看着他。水溶覺察出身旁有人,因就抿唇一笑:“前方來的人,可是玉兒?”縱陣共技。

黛玉聽了,就上前笑:“是我。”

水溶聽了,就要站起。黛玉已然走了過來,扶了水溶的臂膀,就又笑:“王爺如何知道是我?”

水溶聽了,就道:“我能感覺到。並不須人說。”

黛玉聽了,就看着面前紛繁盛開的杏花,心生感慨。遂與水溶道:“果然時間飛馳。不想我在這園子裏,也足足呆了五年。”

水溶聽了,就與她道:“玉兒。我知道,想當日我一路護送你來,你的心裏,只是排斥這裏的。”

黛玉聽了,心裏便一怔。扶着的水溶的手,也不禁鬆了一松。因就遲疑道:“既如此,王爺為何還要將我送了這裏?”

水溶聽了,想了一想,方就道:“將你送了金陵,本是你父親的意思。後來我一想,與揚州相比,莫如你還是住在舅家好些。”

黛玉聽了這話,心裏自是不懂。因就問水溶:“這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得似懂非懂的?”

水溶聽了,心知自己還不能揭開謎底。因就對黛玉道:“玉兒,你以後總會懂的。現在,我且還不能說。”

黛玉聽了,就嘆:“你我之間,竟還有不能知會的話么?”

水溶聽了,只得誠摯道:“玉兒。其他都無甚麼。只是這一件,我還需等些時日,再告訴你。”

黛玉聽了,就又嘆:“也罷。你不願說,我也就不問。只是,你告訴了我又怎樣,終究我父親是不在人世的了。”

那水溶聽了,看了看她,想說什麼,到底還是住了口。

又過了幾天,天氣更是晝暖了。一晃三月就到了。湘雲清晨醒來,啟窗視之,見瀟湘館廊下,那些桃樹已然綻放初蕊,紅的白的煞是好看。湘雲本性是極愛花兒草兒的,因見了這些繁麗的桃花,就轉頭對榻上的黛玉道:“林姐姐。你起來,幾乎一夜之間,這些桃花就開了。當真是好看的緊。”

那黛玉聽了,也就披了衣,從榻上起了來,走到湘雲身邊往外一瞧。看了一會,方就對湘雲道:“你瞧那廊下的小池裏,已然都飛了水鳥來了。當真是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

湘雲聽了,就與黛玉笑道:“你這也是誇大了。咱們這裏有的不過小池,嬉水的不過那一隻白鷺,如何就是江水鴨子的了?”

黛玉聽了,就與她笑:“雲兒。我這是心裏喜悅。”想想,黛玉方又對湘雲道:“前幾日,我好歹疏通了那府衙長史。他們也鬆了口了。今日既天氣這樣好,莫如我就坐了車,去那羈押的場所,看望寶釵。”

湘雲聽了,想了一想,不禁又將窗戶闔上了。因就對黛玉道:“不想果然嚴苛。我本以為寶釵被那教坊司的人帶走前,是能一直住在她家裏的。不想,到底還是被帶走了。”

黛玉聽了,就嘆:“那羈押的場所,俱是那些罪臣家的女眷,地方是極喧嘩極嘈雜極骯髒的。想寶釵挺着個大肚子,在那裏定然難熬。”

湘雲聽了,不禁將頭一低,因對了黛玉道:“如此。我且就與你一起去。”

黛玉聽了,也就點了點頭,方又對湘雲道:“想咱們去了那裏,還是要換一身簡單些的衣裳。”

二人待用過了早飯,那黛玉果然和湘雲卸下了裝飾,另換了一件家常的素衣,坐了車,不帶一個丫鬟,遂就坐車出了園子。湘雲在車上,遂問黛玉:“那羈押之地,離這裏有多遠?”

黛玉就道:“我也不知道。好歹李貴認識。”那湘雲聽了,遂在車裏問趕車的李貴。李貴聽了,就大聲道:“出了城門,再行二十里,也就到了那裏了!”

那湘雲聽了,遂就問李貴:“你對那裏熟悉?”

李貴聽了,就邊甩鞭子邊回:“倒也談不上熟悉。只是從前我負責採買時,順道經過那裏。”

湘雲聽了,想了一想,遂就掀下車簾,對了黛玉道:“你說,咱們去了那裏,寶姐姐會見我們么?”

黛玉聽了,嘆了一嘆,便道:“我也不知道。”

那李貴遂就將馬兒趕得快些。又過了一個時辰,黛玉和湘雲終於到了那羈押的別院。黛玉湘雲互相攙扶着下了馬,朝着高聳的圍牆外往裏瞧了一眼,但見裏面房舍破舊,哭聲叱聲不絕。這心就不禁縮緊了一些。那負責看守的得了消息,知北靜王的未婚王妃今日會坐車來探望那賈雨村的一個侍妾。因就早早地在門口迎接。那看守的見了黛玉,便下跪行禮。

黛玉見了,就與他道:“不用。你只管帶我們過去就是。”

那看守的頭目聽了,想了一想,也就站了起來,但還是不敢抬頭。因就喚過一個送飯的婆子過來,吩咐她道:“只管將這二位姑娘帶了那裏去。”那婆子聽了,遂就點了點頭。那婆子便請黛玉湘雲進了去,替她二人帶路。

走在坑窪不平的沙路上,湘雲就問那婆子:“那姑娘平常飯食怎樣?”

那婆子聽了,想了一想,就道:“她挺着七個月的大肚皮,飯量如何不好?我送什麼,她都吃什麼。一概不挑食。”

湘雲聽了,便就怔了一怔,因就問那婆子:“你們都給她們送些什麼飯?”

那婆子聽了,就笑:“二位姑娘果然是城裏來的小姐,卻是不知我們這裏。這既是關押了來了,又哪能有什麼好吃的?一日兩餐的,不過就是摻和了沙子的糙米飯,外加幾塊鹹菜罷了。”

那黛玉聽了,心裏不禁一驚。因就問:“就是這樣?”

那婆子聽了,就道:“可不就是這樣。想她們要喝水了,也要等我心情好了。好不好的,這才去送她們一瓢冷水。不過,我到底是心善之人。送了飯後,總是要與她們一碗水的。究竟不吃飯一時半會地並不會死。可這要是不喝水,方就死得更快了。”

湘雲聽了,就問:“那賈家的侍妾可在裏頭哭泣?想她挺着這麼個肚子,一日兩餐地又是吃的這些,只怕日子難過之極。”

那婆子聽了,就嘆:“二位姑娘,不然又能怎麼樣?這裏到底不是什麼慈善救濟的地方!誰叫她們家的男人犯了事了呢!我在這裏也呆了一些年頭了,依我看來,她現在倒也不是最慘的!”

那黛玉聽了,心裏又一驚。因就問道:“如何才是最慘的?”

那婆子就嘆:“現在,她還是好的。待她將孩子生下了,那才”那婆子未將這話說完,就見前頭兩個看守抬着擔架,那擔架上架着一個羸弱的奄奄一息的女人。那婆子見了,就指了一指,與她二人道:“那女人生了重病,只不過還未死。這裏的人,就已然等不得了!”

黛玉聽了,便問:“那麼,他們這是要抬着她去哪裏?”

那婆子聽了,就嘆:“還能去哪裏?既然好不了,沒得白佔地方,白耗費飯食。因此,好不好的,只管抬了扔了去後頭五裡外的亂墳崗!”

那湘雲聽了,就驚道:“那麼,以後就不管了?”

那婆子聽了,就又嘆:“不管了,都要死的人了,如何管?反正三五天一過的,那些人不是死了,也就被野狗吃了。與這些,我如今都看得淡了。”

那黛玉聽了,就與湘雲看了一眼。那湘雲遂就對那婆子道:“如此說來,這裏每一日,都有人死去了?”

那婆子聽了,就道:“也差不多是這樣。想她們來時,大都身子還康健。但這裏到底是地獄,既來了,受了驚,挨了凍餓,三五日就不好的。若抗不過了,那病也就愈發重了。果然要不好了,難道還不給扔出去?待上頭查問了,就報一個病死的,也就完了。”

那婆子一徑說,一徑就從腰間取了一串鑰匙,走到前方一溜低矮的屋子外,對了黛玉湘雲道:“姑娘若不嫌臟,且就跟我來。”

那黛玉到了這裏,鼻中已然聞得陣陣惡臭。那湘雲熬不住,就對了黛玉道:“好臭!又膻又臊的!”

那婆子聽了,就與她們笑道:“若果真嫌臭,且就立在這裏,好歹我將她提溜出來。”

那黛玉聽了,嘆了一嘆,對了湘雲道:“雲兒。咱們還是進去吧。好歹要見見寶姐姐是個什麼形景兒。”

那湘雲就道:“也罷。”

那婆子聽了,遂就對她們道:“你們進去了,可別害怕。”因就快速進了那屋子,待到了一個鐵門前,那婆子就取出鑰匙開了鎖。那鐵門也厚重,待開時,便‘哐當’一聲,只震得那裏頭羈押的人一跳。

黛玉湘雲也就進了鐵門裏頭。四處舉目一瞧,但見屋子裏是一個挨着一個的鐵籠子。那鐵籠不過剛夠一個人高。這些鐵籠子裏,關了滿滿的人。

黛玉看去,有老嫗,有少女孩童,還有被抱在懷中哺乳的嬰兒。這些被羈押的婦女皆衣衫襤褸,面現菜色,神情獃滯。穿過狹窄的過道一路走,黛玉湘雲的耳邊,那嬰兒啼哭之聲就不絕。

那些婆子走到裏間,指了指裏頭靠着牆壁的那個牢籠,方對了黛玉道:“你們要找的,就是她了!”

說著,就對黛玉道:“可要我開了門,將她提了到外間,與你們說話?”

黛玉見了,想了一想,方對了那婆子道:“不用了。我們只是見她一見。”那婆子聽了,就道:“好。我且就在外頭等着。”婆子說著,就出了鐵門外。

那黛玉便藉著屋頂一縷光線,走到那鐵籠前,看着籠內的人。只看了一眼,黛玉的心幾乎提了起來。那湘雲也看清了裏頭蜷縮的那個蓬頭垢面的婦人,因就轉過臉,問黛玉:“林姐姐,她果然是寶姐姐么?”

那寶釵挺着肚子坐在草褥子上,睜着無神的眼睛,看着鐵籠外的黛玉和湘雲。黛玉見了,就對了湘雲道:“她是寶釵。”

寶釵見了她們,也不站起,只是靠在壁上,與她們道:“你們怎麼來了?”

黛玉聽了,就嘆:“那一日,你哥哥過了來求我。看在昔日咱們同住大觀園的份上,我到底要來看看你。”

寶釵聽了,就見遮蓋在眼上的草屑撥開了,與她道:“那我謝謝你了。只是這會子你見了我這番狼狽,心裏一定很得意吧!”

湘雲聽了,就也嘆:“寶姐姐。我和林姐姐是好意來看你。”

那寶釵聽了,口中就冷笑了一聲,方道:“好意?你們分明是來看我笑話的。”

黛玉聽了,就道:“我知道你疑我。”

寶釵聽了,就閉目道:“不錯。我是疑心你。從前是,現在也是。你們走吧,我不需你們的好心。”

湘雲聽了,就嘆:“真正我們是來幫助你的。你可知,林姐姐身邊,還帶了太后賜予她的免死令牌。她說要將你救出去,那便就有八分的把握。”

寶釵聽了,便用手撐着腰,勉強靠在牆上站了起來。因就上了前,在鐵籠里與黛玉道:“我只是想知道,從前我做的那些,你當真都不恨我?想那小雀兒,也是因砒霜送了命。”

黛玉聽了,就嘆:“我不恨你,那是假的。只是,念在你哥哥誠心求我的份上,念在你是寶玉嫡親的表姐份上,我是要將你救出去。”

寶釵聽了,就搖頭笑:“不必了。你有這份心,那便就夠了。”

那湘雲在旁聽了,就嘆:“寶姐姐,你也不要太固執了。究竟現在能救你的人,也只有林姐姐,並無其他人了。”

寶釵聽了,就對了湘雲道:“雲兒。我謝你來看我。只是,這一次,卻是我的劫。我大抵是不能安然度過去了。”

湘雲聽了,就嘆:“既你知道,為何又不肯走呢?”

寶釵聽了,就道:“我不想走。只因林妹妹能救我一次,卻是不能救我第二次。我想,即便我現在出去了,以後還是要再回來。我是知道雨村的罪狀的。”

黛玉聽了,就與寶釵深深一嘆,方道:“寶姐姐,想你也是個絕頂的聰明人。只是在婚姻之事上,卻是犯了大錯了!那賈雨村寒儒出身,只一心想往上爬的。多少慾望都是滿足不了他的。他能有今日,想必你該看得到。”

那寶釵聽了,就冷笑道:“不。你錯了。我嫁給那賈雨村時,並非不知他的為人。”

黛玉聽了,心裏不解。因問:“既如此,你為何還要”

那寶釵就道:“你聽說過‘落魄的鳳凰不如雞’么?當日我也是走投無路的,因此才這麼著。我不比你,不管怎樣,你總是北靜王爺堂堂正正的王妃。我心裏的苦,你是不懂的。”

黛玉聽了,想了一想,便就苦笑道:“你不將自己的心敞開了,別人如何能進去?”

那寶釵聽了,只是沉默不語。湘雲就道:“如今,你也不要死撐着了。你不眷顧你自己,好歹眷顧一下你肚裏的孩子。”

那寶釵聽了,口裏就冷冷道:“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我都不得周全了,他又怎能得周全?我活着,他方能活,我死了,他也就死了。”

那湘雲聽了,就嘆:“既如此,你就答應了林姐姐。我們好歹保你腹中的孩子安全。”

那寶釵聽了,就道:“他也不是我肚子裏的孩子。與我而言,他不過一個不合時宜的孽障。”寶釵說完了,復又躺下,坐着打盹,不理黛玉湘雲了。

湘雲無法,因就對着黛玉道:“林姐姐。她不聽我們的。莫如,咱們還是出去吧。”

黛玉聽了,遂深深嘆了一嘆。因就對寶釵道:“好。我不勉強你。什麼時候你想通了,再託人告訴我。”

黛玉一徑說,一徑就拉着湘雲的手出了鐵門。

那婆子已然在外等了一些工夫了。見了黛玉走了過來,就上前笑:“二位姑娘出來了。”黛玉見了那婆子,想了一想,方從隨身攜帶的小袋子裏,掏出幾錠銀子,遞給那婆子,口裏道:“這些銀子,還請你收下。”那婆子見了那些銀子,心裏止不住歡喜,可面上還是一本正經道:“這可使不得。若別人發現了,我也要進了那牢籠的。”

黛玉聽了,就笑:“不打緊。你不說,也不會有人知道。我只一個要求,還望嬤嬤你應了我。”

那婆子聽了,也就順勢將銀子收下,藏在了懷中。因又對黛玉道:“姑娘,你又什麼想囑咐我的,儘管說出便是!”

那黛玉聽了,就嘆:“那牢籠里關押的,是我的一個要好的姐妹。因她大着肚子,自是行動不便。所以我煩請嬤嬤一日三餐地給她一些好茶飯。那蓋着的被子棉絮什麼的,也幫她勤換一下。總是不要叫她生病的好。”

那婆子聽了,就笑:“原來是這個。姑娘請放心,我乾的就是這個差使。姑娘既給我了銀子,我如何不給姑娘辦事?”

那黛玉聽了,也就相信了。因就對了那婆子道:“好。那麼多謝嬤嬤了。”湘雲見了,便道:“林姐姐。我們走吧。”

黛玉聽了,便有回頭朝着那屋子看了一看。深深嘆了一口氣后,方拉着湘雲的手出了別院,叫了李貴,上車走了。

二人坐在車上,只管想着方才見寶釵的情形。沉默半響,湘雲方道:“林姐姐,你說寶姐姐以後會這樣?”

黛玉就嘆:“依她的性子,進了那教坊司,只是比死還難過幾倍的。她既拒絕了咱們的幫助,那等着她的,唯有一個‘死’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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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露華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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