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生命
我們去看望小M母子。ＺＩｙｏｕｇｅ．ｃｏｍ
是我沒有母性泛濫嗎？我一點也不想碰這個小肉團，總覺得左擁右抱都不是，怕給他摔着。
他長得可真像小M，尤其是嘴，跟他媽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看着孩子，就像看見自我的延續，生命真神奇。
小M胖了一圈，但看起來氣色非常好，白裏透紅，還有成為母親的榮譽光環。她說話的語速都快了許多，我都有點不習慣了。她家裏亂作一團，到處都是伺候小孩的東西，我簡直坐都坐不住了。
另一個感覺就是X成長了他開始沖奶粉、倒垃圾，手頭麻利得與從前判若兩人。小M毫不掩飾對自己先生的誇讚：“我說我兒子是我的福星，自從生了他，X都變勤快了！哈哈！”
X站在後面靦腆而驕傲地微笑着。
回去的路上，Y有些失落的樣子。
他一定是想起了他那素未謀面就慘遭遺棄的孩子。打胎時都四個月了，他前妻也真狠。不過可能是因為還沒真正當上媽，也沒有獲得那種母性博愛的光輝吧，除掉了累贅，她還是輕盈如風的少女也不知這少女後來情況咋樣了。Y對他前妻的近況總是諱莫如深，我聽說是到另一個城市去了。
我看了看Y，坐在一旁沒話找話：“老公，我覺得你以後一定比X能幹多了！你看他換個尿布都笨手笨腳的！”
Y笑了笑，輕聲詢問道：“那你是準備今年就給我這個表現的機會……還是明年？”
我立刻說：“今年就不要了吧……”
Y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像是意料之中。
“今年……年中我有可能會入選公司高管培養計劃，”我結結巴巴地解釋道，“要不，等先穩定下來再說？”
“嗯。”
我底氣不足地看了他一眼。Y已經37了，為了我這個所謂的“女事業狂”妥協再三。L像他這個年紀的時候，女兒都已經5歲了。想到這裏我猛然一震：L比我大8歲，他今年39，明年就40了。
我倒吸一口冷氣，彷彿才看清這個事實似的：L都奔四的老男人了啊！為何在我眼中，他一直從未變過，還跟初見時那樣年輕帥痞，甚至愈發孩子氣起來？不見柴米油鹽的愛情真使人永葆青春么？
我自己也已經31了啊。時間過得真快！中間也不記得發生了什麼，從我看見L的第一眼，一下子四年過去了！四年啊！我都可以讀完一個大學畢業了！
結婚之後我對自己的生日就沒那麼上心了。記得去年我過30歲生日的時候，刻意搞得簡單平淡，除了收到了Y的蛋糕（和L的卡地亞藍氣球手錶）之外，再沒有更多的慶祝本來也沒有什麼好慶祝的。想起這件事我還暗自發笑，Y問我啥時候換的新手錶，我說在火車站地攤上看見覺得不錯，說是水貨打折特別便宜，才三百多塊錢。Y把我狠狠訓了一頓，說我買的一定是假貨，白花冤枉錢。後來他自己又仔細端詳了一番，嘖嘖有聲：“別說這個做工還不錯。”我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這個從小窮到大的工科白痴自是什麼也不會發現。
我可以要求我的情人花三萬塊給我買手錶，但我還得跟我老公哭窮。
30歲生日的禮物，L這個鐵公雞很爽快地就答應了，說是算作“失而復得”的補償之前我送他一塊浪琴錶就跟他分手了，這個梗他一直耿耿於懷。這次事件之後，我回頭教育L：“以後你別老買帶logo的！不然我每次還得上淘寶搜同款，然後浪費幾十幾百塊買回來偷梁換柱，騙我老公說是便宜淘來的A貨。”我如果不真買，我怕將來Y查我的網購記錄。
四年了。
從另一個角度證明，某種婚外關係的維持，真是可以長期而隱蔽的我特指對L；對於我來說，婚後出軌的道路才剛剛開始，我就時感力不從心了：或許我的道德自我譴責意識，還是保持在L之上。
我默默地搓着手，好半天沒動靜。Y問我：“晚上想吃什麼？我昨天買了排骨，要不要做糖醋排骨？”
這個37歲的男人是我的丈夫。他為了我學會了我自小愛吃的家庭傳統菜式，手藝堪比我媽。除了糖醋排骨，他對尖椒回鍋肉、水煮魚也很拿手。雖然他自己不能吃辣的。栓住一個女人的胃，就得以管住她的心么？我現在加班到深夜的時候，絕對只想回家喝Y親手熬的小米粥配鹹菜。你要再讓我出去跟一群人吃宵夜，我瞬間就沒了胃口。
看來是可以的。年紀大了腸胃經不起折騰。
我捏了捏Y的臉頰說：“多存點錢吧，明年我給你當媽。”
“什麼鬼話！我給你當爹還差不多！”Y調皮地瞅了我一眼，笑得很開心，“到時候我就得養兩個女兒：一個大姑娘、一個小姑娘。”
“你憑什麼知道我會生女兒？”
“你不是說要跟小M結娃娃親嗎？”
“生兒子照樣結親，到時候看她敢不敢！”
“別瞎說！”
我笑嘻嘻地挽住Y的手臂，他推開我，拍拍我的腦袋：“回家再鬧，開車呢。”
嗯，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會升職加薪，當上總經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就是這樣。
在我心中那個充斥着驚險、謊言與欺瞞的暗不見天日的平行世界裏，忽然有了一線光亮：
如果我懷上了孩子，也許就能跟L做個徹底的了斷吧。
距離這個時間，已經不到一年了。
如果說當初我說“明年我要嫁人，所以必須分手”是自欺欺人，那麼懷孕當媽，將會是一個有力的客觀阻抗。它不以人為意志所轉移，我堅信這個充滿了生命神聖的過程能讓我重生再造。我和L的這場說不清道不明的孽緣，最好的結局就是隨着時間而流逝。
這就是我當時的想法。
這些年來，每次想到要與L約會見面，我就心如小鹿激動不已；但每次一想到能夠永遠不再見L，我的生活就整個的光明了起來，像是八年抗戰一朝解放、犯罪分子得到洗白，洋溢着莫名而巨大的幸福感。這是一場私心與靈魂的爭奪戰，肉慾早已經靠邊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