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尋子
老人在家裏等了很久,卻一直沒等到兒子的身影,心裏不安起來。兒子不是說他下午便能回到家的嗎?怎到現在還沒有半點音信呢?
王法昌想了想,又念及早晨發生的事,胸中竟莫名恐慌起來,恰好此時中指上又莫名的疼了下,抬起手仔細端詳了下,竟未發現有任何傷口,亦更加心焦起來。
他深知兒子的行事,說要回來鐵定是要回家的,可這麼晚了,娃子莫非出了什麼事,不行,這麼等不是辦法,得去尋娃去。
越想越覺着不太正常的王法昌遂在火塘石上磕了磕旱煙袋,遂起身抓過木柱上的一件滾身披到身上,推開門迎着大雪走了出去。
獵豹車忒不爭氣了些,竟在這當口上滑到了一道小溝中,任憑小林如何加油,車輪只是在原地嗚嗚地空打轉。
下車轉了一圈的小林滿臉沮喪地把頭伸進了車中,望着一直摟着王海志發獃的陳凱道:“陳隊,車掉溝里了。”
陳凱回過神來,低頭看了看已因失血在發抖着的王海志,咬了咬牙齒道:“真是流年不利,小林,棄車吧,我們走出去。”
小林不信地搭了句:“陳隊,你不是開玩笑吧。”
“誰跟你開玩笑,趕緊過來把他扶給我背着,今晚一定要走出去。”陳凱慍怒着。
小林抬頭望了眼四周若隱若現的群山,不可置信地又勸了句:“陳隊,這不是法子啊。”
陳凱怒了,他感覺到王海志的體溫正緩慢地升起來,這是要發燒的節奏,如果再遲疑着等到明天早晨,這小子就算救起來亦也是個殘廢了,遂怒喝道:“叫你過來就趕緊着,那那麼多廢話!”
小林哆嗦了下,心裏就算再不樂,也只好探過身來扶起王海志,可當他手一摸到王海志身體時,忽然呀了一聲道:“陳隊,他發燒了,還是我來背吧。”
“路還遠,我兩換着背得了。”
兩人這才統一了想法,背起王海志摸索着沿來路返回。
上天總會安排巧合,又讓巧合中再衍射巧合。
鄭雄並未帶人離開,他知道不能放那兩個國安局的人離開,如果今晚讓那兩人安全離開了,那麼接下來該逃亡的便是自己了,且有可能再也逃不了啦。
自從獨狼被抓后,他便嗅到了一絲危險,知道是國安局的人介入了,這可是個自己永遠都無法與之抗衡的部門。有了這些顧慮的他才會搶先一步先來找當年知情的老團長,可他棋差一步,當年的老團長似乎並不願攙和這些陳年舊事,可又不敢貿然於村中強逼的他只好退一步,意圖抓住老團長的兒子來要挾老團長就範。
誰知天不遂人願,國安局的手亦也伸過來了。
既然來了,那也不用走了,反正自打提出交易后的他便盤算着,亦未打算放過國安局的人。他太熟悉那個部門的人了,裏面清一色軍人出身的他們是決計不會見死不救的,何況那小子還受了如此重的傷。他所要做的便是找個伏擊點,等待着獵物送上門來。
此時鄭雄正靜靜地坐於車中,而那三個得力的手下早已埋伏好了,待到所謂的獵物一出現,那這裏便將是他們的末日,他們的地獄。
陳凱與小林已交換了好幾趟了,兩人已背着王海志走了快一個小時了,可依然還在雪林中瞎轉,純粹找不到出路。
正當兩人都已快絕望的時候,背後竟傳來了人群的腳步聲和光亮。
“小林,快關了電筒,趕緊藏起來。”陳凱壓低聲音迅速作出指令,經歷了先前的兇險,他無時無刻不在擔心先前那一伙人又殺回來,如果真是那伙人又殺回來,那眼下他兩是絕對沒有任何勝利地把握的。
小林絕不傻,瞬間便明白了隊長的意思,忙關了電筒扶着陳凱背上的王海志閃到了路邊的灌木從后。
腳步聲越來越近,電筒的光亮也越來越明,一直屏住呼吸的兩人越來越擔心,小林則已伸手去拉槍扣了。
“汪汪汪。”
四條狗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圍住兩人藏匿着的灌木叢狂吠起來,其中一隻竟一邊叫一邊扒拉着地上的雪層,齜牙咧嘴且脖子上的毛全倒豎起來。
“喂!大黃,回來。”
王法昌一邊呵斥着自家的狗一邊舉起獵槍朝着灌木叢輕輕地摸過來。
另外一人則將電筒光沖灌木叢打了過來,且提醒道:“二叔,小心是野豬。”
本以為是對方又殺回來的陳凱與小林早驚出了一身冷汗,此時方聽准來的人不是那伙人後,這才出聲道:“老鄉,別開槍,千萬別開槍。”
陳凱一面說一面舉着雙手從灌木後走了出來。
王法昌一直是村裏的護林人,其實他早知道是人躲在灌木后,只是這半夜三更又是下雪天的他到沒往別處想,只以為是來偷樹的人,遂才舉槍上來欲嚇唬嚇唬他們。
誰知等陳凱從矮樹叢後站起來,他才發現自己竟猜錯了,居然是個身穿公安衣服的人,便不由愣了下。
後面跟着王法昌的幾個村裡人一見出來的是個公安,不由慌了起來,他們手裏可都拿着自製的**呢,且剛才都用槍對着人家。
王法昌瞥了一眼還在齜牙咧嘴的扒拉着泥土的大黃,並未放下槍,黑黝黝地槍口一直對着陳凱的胸膛沉聲喝道:“你是幹什麼的,怎麼半夜三更的還鬼鬼祟祟地蹲在這做什麼,後面還有什麼?二狗,上來綁了再說。”
陳凱一顆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但一聽到老人並不買賬,知道不能強來的他遂笑臉相迎地道:“大叔,大叔,您老別生氣,我真是公安。”
言罷又沖一直躲在矮樹叢后不吱聲的小林道:“小林,出來吧,是老鄉。”
“二叔,別拿槍指着人家,人家可是公安吶。”先前出言提醒的那個人忙上前來拉了拉王法昌的胳膊,後面的幾人亦七嘴八舌的勸了起來。
小林扶着王海志亦聽話地站了起來,一直扒拉着泥土的大黃終於動了,只見它蹭地一下從地上爬拉起來,搖着尾巴衝上去圍着小林歡快的跳起來。
人會認錯,狗絕對不會認錯。
王法昌看着一直搖着尾巴的大黃,遂仔細地打量起了被小林一直摟抱在胸前的王海志,一下便驚叫出來:“是二愣,是二愣。”
王法昌一把丟開手中的獵槍,遂幾步搶上前來,從小林手中接過王海志顫抖着雙手摩挲着王海志的臉道:“娃,你咋啦?你這是咋啦?”
先前還鎮定的幾個村民,一下就炸了窩似的沖小林奔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責問着小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大有不交代個清楚便欲動手的勢頭。
陳凱知道王海志是得救了,遂仰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才抬了抬手示意大夥別吱聲,隨後便將在雪林中的前前後後道了一遍。
他的一番說辭起初還唬得眾人一愣一愣,可越說越起不到絲毫效果,這幾個彪悍的老鄉可不相信在這太平年代還會有他說的這麼恐怖事情,遂冷言冷語地鄙夷起陳凱來。
小林一直站在旁邊乾瞪眼,可又不敢出言相幫,這些可都是農民,可比不得剛才那群黑社會的人。
王法昌一直沉默着不說話,當陳凱說到一半時他便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一想到昔日戰火中的患難兄弟居然沖自己的兒子下毒手,老人胸口便隱隱作痛起來。
這一次多虧了老天開眼被這兩警察恰好遇到,那下次呢?下次還會這麼湊巧嗎?
老人不敢想下去,遂虎着身子沖不信的幾個侄子道:“他說的是真的,咋現在趕緊把二愣帶回家去。”
“二叔,你怎這麼糊塗,二愣都成這樣了,不送醫院回去幹什麼?”二狗不信地出言阻止。
老人依舊以一種不容質疑的口氣吩咐:“都別吵了,趕緊回村去。”
二狗這才背起王海志,大步地朝村裡去了。
埋伏於路途中的鄭雄一伙人直等了許久,尤其是埋伏在路邊的三個手下,真是等的全身覆滿白雪,身體都僵硬起來,硬是不見有車從山裏出來。
山貓終於等得不耐煩了,遂貓着身到車邊問鄭雄道:“鄭總,這麼久了,不會是不來了吧,弟兄們都快凍僵了。”
鄭雄沉默了下,問了句:“幾點了?”
山貓摸出手機打開后看了看道:“十二點了。”
鄭雄無奈地道:“山貓,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鄭總,你怎麼會突然問這個?”山貓狐疑着反問了句。
“你先別管,告訴我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山貓沉默着想了想,肯定地道:“八年了。”
“這一次回靖圖,可能是個錯啊。”鄭雄已隱隱覺着,事情有些匪夷所思起來,那兩個帶着傷員的國安局人員肯定是被救走了,那麼接下來的事便極有可能朝着不利他的方向發展了,這可是他不願見到了。
鄭雄沉思了一會,遂吩咐道:“山貓,通知禿鷹,獵殺行動開始。”
山貓對鄭雄口中的獵殺行動亦也有所耳聞,難道鄭總竟等瘋了,怎敢如此大膽,但他卻不敢出言反駁,只好撥通了電話道:“禿鷹,獵殺行動開始。”
鄭雄待山貓打完電話,遂又吩咐了句撤吧,便頹然地閉上了雙眼,再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