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雪 月 妖
豐洲新魯城,位於積雲山脈東北,青江之南,是歷代兵家重地。氣候嚴寒惡劣,連年天災**,使得城內衰敗蕭條,盜賊橫行。
這夜,連日大雪初停,城內銀妝素裹,光華縈染下晃若白晝。
一彎冷月掛在空中,如水般清徹的月光映在雪地上,泛着點點熒光,猶如寶石般晶瑩。
城內門戶緊閉,燈盞皆息,街道上廖無人跡,蕭瑟凄冷,不時刮來一陣寒風,捲起鬆散晶瑩的雪沫冰渣,襲盪縱橫。
城南塔樓頂,一個瘦弱人影靜靜佇立,任憑朔風襲掠。
這是個清麗女子,身材嬌小,身着淡藍勁裝,披着白色狐裘斗篷,鳳目櫻唇,在這雪后的午夜,不仔細分辨,很難看得出這塔樓頂上立了一人。
一年前正道突然大舉攻入魔道散魂谷,不備之下倉促應戰,門內高手盡數被殺,弟子死傷無數,她這名谷內的新進弟子蔣清竺,情急之下跳入深潭閉氣裝死,才得僥倖逃生,但這一年來她也只有四處流亡。
不久前她來到這偏僻蕭索的新魯城,找了間荒廢民居暫時住下,每夜無聊時,便到這塔樓之頂,靜思遠眺。
此時她正獃獃地望着凄涼的瘦月,眼神中儘是寂寞黯然,身上沾着被寒風帶來的雪沫,衣裙翻動,雪沫又被吹落在地。
忽然,高空一道黑影急速穿過月輪,沒入夜色,飛向城內。
以清竺的角度,卻是看個正着,她心下一驚,這絕不是正常的鳥獸,一陣好奇之下,她縱身飛躍,向黑影方向追去。
城北,兩個蒙面人正從一高牆跳下,牆上積雪被紛紛帶下,深一腳淺一腳的逃竄而去。
頓時,牆內燈火大作,嘈雜聲隨之響起,有數人高喊着:
“啊,死人啦!小姐!小姐!”
“快,快去報官!報官!”
“護院家丁呢?王管家,還不帶人去搜拿兇手!”
……
隨即哭聲罵聲腳步聲亂作一團。
蒙面人卻已在數條街外,他們跑着跑着突然一拐,進入一條陰暗衚衕,又急奔數十丈,才停下腳步。矮小之人猛的扯下蒙面黑布,大口喘息不止,好一會才斷斷續續的說:“老,老三,沒想到那小妞如此剛烈,媽的,差一點就得手了。”
“我們身上又多了條人命!”高個子有些懊惱的回答。
“媽的,不殺成嗎?當時任由她叫喊,你我弟兄現在還有活路?”
“也是!對了,你小子都拿了些什麼?”
“嘿嘿。”小個子從背上取下一個黑色包裹扔在地上。
兩人蹲下,嬉笑着翻弄起來。
突然,高個子背後黑暗中猛的伸出一隻蒼白手掌,一下掐在高個子脖頸上,周圍的雪瞬間凍結。
那高個子雙手回抓,摳在那手掌邊緣,使勁掙扎,轉瞬就渾身脫力,頹然倒地,昏死過去。
對面小個子驚得目瞪口呆,轉身就跑。
沒跑兩步,眼前驀然出現一個黑衣青年,面色蒼白,擋住他的去路。小個子和那青年目光一對,剎那一股徹骨寒意襲上心頭,脊背發麻,四肢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饒,饒命啊!大俠!”
那黑衣青年也不答話,逕自踏上兩步走到小個子近前,那小個子半扭着身子,眼睛裏充滿了恐懼;半張着嘴,卻沒發出聲音;雙腳顫抖的象在打鼓,可雙腳卻動彈不得了。
黑衣青年劈手抓在小個子頭上,將其往側邊一扭,露出小個子那細白的脖頸,那黑衣人眼中紅光一閃,嘴裏露出兩顆煞白的獠牙,然後慢慢的把嘴湊了上去。
小個子神志恍惚,當黑衣人那冰涼的唇靠近自己脖頸之時,竟然絲毫不想反抗,任由那黑衣青年一口咬在自己脖子上大口吮吸起來。小個子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似是快樂,又似是解脫。
幾道嫣紅血滴從那脖頸上流下,滴落在潔白的雪地上,如鮮紅花朵接連綻開。
黑衣青年的瘋狂的吮吸,瞳孔中那血紅光芒越發戾氣。
不一會,小個子已經變成一具乾屍。
那黑衣青年把乾屍隨手拋落,又慢慢走到大個子身旁,緩緩蹲下,去摸大個子的胸膛,似乎是在檢查他有沒有死,過了一會,青年面露滿意之色,提起那大個子的上身,對準耳下脖頸一口咬去,狂吸猛咽。
這一切,都被隱匿在二三十丈外的一堵土牆之上的清竺看個正着,她被眼前詭異殘忍的景象嚇得面無人色。
她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情景,這黑衣人,到底是人還是妖?自己出身魔修,卻也從未看到過如此慘絶人寰的場面,她想趕快離開這裏,努力忘記今天所看到的一切,太可怕了,這一切就象是一場噩夢。
漸漸的,大個子的身體也萎縮成一具乾屍,那青年緩緩站起,手抓乾屍的脖子將其拖起,有意無意的望了遠處的小牆一眼,慢慢轉身。
牆頭隱匿的清竺被那一眼看得心頭猛跳,全身毛髮都豎了起來。那凌厲的眼神,讓清竺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刺骨的寒冷瞬間貫徹全身。
不好!他是不是發現我了?清竺一個翻身,落在小牆另一側。
落地扭身,她就想急躍而去,但是,一扭頭,她頓時呆住了。
一個蒼白如紙的青年面孔出現在她面前,鼻尖距離她額頭只有數寸之遠,她能清晰的看到那青年鮮紅的嘴唇和挺拔的鼻樑!
清竺向後退了一步,緊靠土牆,但她也是面臨過大敵的人,未及細想,單手快速閃出,一道青芒急刺向那青年,這可是她師傅賜予的防身法器,分光刺。
清竺本也沒想靠這一擊傷敵,只希望能在敵人招架躲閃間尋找空隙逃跑,可是,那青年卻毫無反應,青光瞬間沒入他的胸膛。
她手握着分光刺柄,刺身已全部扎入青年體內,但那青年彷彿全無感覺一樣,只是冷冷的看着她,深邃的瞳孔中紅芒隱現。
她不由自主地對視着青年的眼睛,瞳孔中紅芒又閃動了幾下,似乎要把她吸進去一樣,那幽深的雙眸中藏着多少孤獨與哀傷。她心頭猛然一震,清醒了過來,一股寒冷邪惡的血腥氣息瞬間瀰漫,包裹滲透着她的身體,她手一松,放開分光刺柄。
在這種邪惡氣息的侵蝕下,她似乎感覺到了一絲親切,她想去探究,可渾身酥麻,已經使不出一點力氣,連動也不想動了,緊接着雙頰一陣發熱,鼻尖一酸,眼淚禁不住流了出來,她突然張口想說些什麼,但喉頭彷彿被堵住一般,發不出聲音。
那黑衣青年隨意的拔下插在胸口的分光刺,好象刺中的不是自己,而是別的什麼。他饒有興趣的打量着這根分光刺。
忽然用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說:“這法器倒也鋒銳,不錯,不錯,速度也快,近身以普通刀劍般劈刺,效果甚好。”卻又信手把小刺扔在地上。
接着伸出修長蒼白的手指,在清竺身前遲疑片刻,扶着她靠向土牆,把頭慢慢向清竺靠近,頭上捲曲的頭髮微微泛着紅光,他的唇輕輕地貼在清竺耳邊,“姑娘,不要看不該看的東西,會惹火上身的。”那蒼白的臉色儘是冷漠的神色。
清竺感覺那富有磁性的聲音,變成了一條冰蛇,從她耳朵竄進全身。她顫慄着張大嘴巴,雙頰赤紅,淚流滿面,還是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發出輕微的“啊~啊~”聲,好象快窒息了。
那青年把頭從她的耳邊拿開,用冰涼的手抬起她下巴,凝視着她那凄楚的臉寵,和迷亂的眼神一會,搖頭嘆息,轉身離去,只留下一條修長的背影,轉瞬間沒入黑暗之中。
那邪惡氣息也隨之消散,清竺頹然跌下,跪坐在地上,撫住胸膛大口喘息,彷彿溺水之人剛剛得以呼吸一般。
她喘息良久,才移動身體,背靠牆側,坐於雪地之上,雙手掩面,低聲抽泣起來。
良久,她猛然抬頭,站起身來,狠狠看着那青年消失的方向,眼中滿是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