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三章 偷吻
看不清她此時的表情。
也不知曉她心中究竟在想些甚麼,她永遠是這清清冷冷,好似甚麼也不願去了解的模樣。但又總是能在瞬時間看透所有的一切,再在無經意地擊中阮年的軟肋。
阮年討厭這三個字。
更討厭念安說這三個字。
只有在做了甚麼無法挽回的事的時候,只有在絕望得近乎崩潰的時候,才有資格說出這三個字眼。
這虛偽而又無力的字眼。
阮年在她的懷中顫抖着身子,閉了閉眼,復而又睜開,壓着嗓子澀然道:“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想聽的並不是這些。”
許是方才哭得太累了些,阮年面前的景象竟變得有些模糊。耳邊嗡嗡地響着。手中緊緊攥着的玉佩稜角因為破碎而變得鋒利,隨着阮年手中力道的加大,一點一點地刺進了掌心中。
沒有痛意。
心臟痛得麻木了,餘下的痛楚都鈍緩得微乎其微起來。
念安沒有答話。
“我只想聽一個理由。”阮年輕聲道,“一個你離開的理由。”
阮年的手愈攥愈緊,空中那股腥甜得稠膩的血味也愈來愈濃烈。
就像很久很久之前因為貪嘴而吃過的糖人。
纏纏膩膩,討厭得很。
念安的睫毛顫了顫,眼角凝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那雙幽深的墨色眸子勾着明晃晃的柔光,正定定地望着阮年的臉。
甚麼也沒有說。
她不願。
阮年抬起手,將念安推得更遠了些,哽咽着嗓子道:“你說點甚麼罷。”
甚麼也好。
騙人的也好。
只要她說,自己便會信。
阮年需要一個理由,需要一個再去相信她,一個可以讓自己再像從前那般無條件的去從內心毫無芥蒂地喜歡着她,敬仰着她,願意再陪伴着她的理由。
甚麼也好。
甚麼逼不得已,或者是為了不讓自己受到傷害。不管真假,只要她說了,便是還是在乎自己。也只有因為在乎才可以編造不去傷害的理由。
“傻姑娘。”念安的聲音清宛若清淺的水波,清冽卻也不失柔和,話語間的淡淡寂寥隨着她深邃的眸光,層層疊疊的自阮年的心地蕩漾開來,“我不捨得騙你。”
“那你就不要對我說謊。”阮年的心頭一顫,急急地開口道:“我早不是那個甚麼都無法為你擔負的小女孩。你也說,我長大了。既然長大了,為甚麼還不願同我說?難道你此番的目的,只是為了看我的醜態嗎?”
念安的臉色淡然地望着阮年,冰雪般的眸中壓着暗光,隱隱閃過幾分猶豫。轉而,念安往阮年的身旁一瞥,像是發現了甚麼似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着,繼而微微蹙起了眉。
正當阮年有些奇怪地想要回頭之際。便覺得有一隻柔嫩的手輕輕地搭上了自己的肩膀。
阮年身體一僵。
那隻手掌微動,鬆鬆地勾上了阮年的脖子。
露出的手皎白如玉,覆在阮年脖頸的肌膚柔滑,指尖含着一抹怪異的炙熱。
“你這個沒良心的小傢伙,只是看到她就神魂顛倒。要是我不來,你肯定會暈乎乎的被她拐了去。”沈煙離的語聲帶笑,落在阮年脖頸的鼻息也是滾燙得嚇人,吐出的語句含着一股淡淡的清酒香,“為甚麼要來?”
這句話明顯是對念安說的。
阮年身體僵硬得可怕,掙了掙身子,卻又被沈煙離手中的那股力道禁錮,脖子扭得硌硌作響,卻也沒有讓她的手鬆動半分。
這是甚麼情況?阮年心中又驚又怒,腦中一下子便變得清明起來,伸手扯住了沈煙離搭在自己脖頸上的手。
冰冷的血液沾濕了沈煙離白皙的手臂。
手心泛疼。
怎麼也扯不開。
沈煙離一身功力比阮年強了不知道多少。五年前可以毫不費力的捏死阮年,現在也是一樣。
連掙扎的機會都不曾給予。
阮年有些窘迫地抬眸望了望念安。
念安墨黑的眸子緊緊地鎖住了沈煙離的胳膊,面無表情地望了一陣后,眼底泛起一層冰霜:“放開。”
“若是不呢?”沈煙離懶洋洋地輕笑着,繼而另一隻手輕輕摸索着,摸上了阮年的臉頰。
阮年的面上僵冷。
沈煙離的指尖細膩,不同與念安本身體溫的低冷,上面含着的熱度讓阮年非常怪異。
不知道為什麼,阮年不喜歡沈煙離的觸碰。
不管是觸碰甚麼地方。
沒有與念安相擁的安心,有的只是一種怪異的,自內心的抗拒。
“不?”念安的神色愈漸冰冷,唇角卻勾起了一抹冷然弧度,“那我幫你罷。”
阮年的眼前一花,念安那翩然的白影便落在了自己面前。
念安的眉眼壓得極低,似乎是有幾分不快。睫毛輕顫間遮住了眼中流露的神情。烏黑的髮絲隨着身形微揚,在一瞬間便露出那脖頸后的刺青。
阮年的心頭微震。
念安脖頸刺青上的紅眸雖不像五年前那般,紅得近乎要滴出血來。
但卻比五年前要詭異得多,眸中泛黑,宛若是在濃稠的血液中滴上了墨汁。
阮年恍惚之間記起,自己好似是在那本古鑒之上看到了一個同這個很像的異獸。
六頭一身,赤目青皮。
性惡,隱於霧林。
夜喜哭,如啼血。
阮年卻記不清這個獸的名字。
因為當時太過於匆忙,導致阮年只是掃了一眼前面的片言片語。
或許念安離開,同這個刺青的異狀有關?
還未待阮年深想下去,就見念安眸色寂寂地扣住了沈煙離的手腕,隨後又迅捷地抬起了另一隻手,指尖輕輕地按住了沈煙離手肘往下一寸的骨節處。
被按住手腕的沈煙離的身子一顫,隨後便聽見耳邊傳來了她吃疼的悶哼聲。
沈煙離手臂的力道愈來愈弱。
阮年望着沈煙離欣因為無力而微微垂下的手腕,待看清楚她手腕內側的刺青之際,不免倒吸了一口涼氣。
從前的沈煙離將手臂藏得嚴嚴實實,偶爾露出之際也只能看見她手背上晶瑩的肌膚。而現在因為念安將沈煙離的手臂反勾在上,紅衣的袖口便順着扭曲的弧度滑落至了肘部。
不同於念安脖頸后的刺青,沈煙離的刺青幾乎佔據了她的整個手臂。
沈煙離似乎是察覺到了阮年的視線,在下一瞬便受驚般的用內息頂開了念安的手,呼吸絮亂地袖扯下袖口,腳步踉蹌地退了幾步,將手背在了身後。
念安面無表情地望了沈煙離一陣后,伸出手抹了下唇角,淡道:“我最為後悔的便是聽信你說的那些話。”
沈煙離捂着手臂,臉色蒼白:“我從未強迫你,也不曾騙你,最後的選擇也都是你心甘情願罷了。”她頓了頓,又嗤笑道:“我原以為你不會失信於我。”
“我從未答應你甚麼。”念安語氣淡漠,“我只是不想再後悔。”
沈煙離眯了眯眼睛,忽然便笑了起來:“你若是真的這麼做了,往後的日子一定會後悔。”
“後悔的事情已經太多了,再多一件又有甚麼干係。”念安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竟讓沈煙離啞了聲。
半晌。
“後悔的事情太多。”沈煙離狹長的眸中染上了一層笑意,“也不過是五年時光,我怎麼覺得你身上有些變化?以往的日子裏,可見不到你如此坦率的模樣。”
“你若是也被巫柒日夜追逐個五年,也會像我這般。”念安說完此話之後,便將眸子轉到了站在在一旁有些局促的阮年身上,淡淡道:“同我走罷。”
“走?”阮年一愣,下意識地便望了望沈煙離的表情,沈煙離雖是撇了撇嘴,卻也沒有說甚麼阻攔的話。阮年有些怔怔地重複問道:“同你走?”
念安薄唇微抿,有些冷淡地嗯了一聲。
“去甚麼地方?”阮年有些心亂如麻地開口問道,雖然嘴上很想拒絕,但心中燃起的希望卻讓已經到了嘴邊的拒絕之言怎麼吐不出來,頓了半晌,阮年又乾巴巴道:“我,我不想同你走。”
“哦?”念安唇角上揚,略略地勾出了一抹淡笑,繼而微微往前走了一步,慢慢地探出手捉住了阮年的下巴,意味深長道:“當真?”
怎麼可能。
面上燒紅,滾燙的溫度讓阮年的耳根都有些發疼。
念安的面頰湊得極近。
近得都能感受到她呼吸時帶動胸腔的微微振動。
念安的烏黑的髮絲隨着她低頭的弧度漸漸滑落,掩了她小半個臉頰,卻更襯得她的面容猶如冰雪雕刻般清麗動人。
這張魂牽夢縈的面容就在眼前。
只有一個指腹距離。
阮年的心跳聲愈來愈烈,每一次的猛跳,都帶動了一直隱藏着的感情。
說不清那是甚麼感覺。
那種感覺從靈魂深處騰出,消融在阮年的骨血之間,隨着血液的流淌穿過心臟,再到達腦中,繼而擴散到全身。
身體內的每一寸肌膚,每一處血脈,都充斥着飽滿得幾乎要膨脹而出的情感。
這種情感在很久很久之前,便已經存在了罷?
阮年有些恍惚地想到。
從第一次見她的時刻,還是相處的時刻,還是她時刻?阮年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這種膨脹的情感究竟是甚麼。
念安那好看的睫毛輕輕顫動,墨玉般深邃的眸子染上了幾抹清淡的笑意,精緻挺直的鼻樑若有若無地蹭到了阮年的鼻尖。
呼吸交織,燭火晃蕩間的淡淡陰影灑上了她晶瑩的臉頰,遮住了她眸中流動的月華。
良久,念安輕輕捉住了阮年的手,繼而握緊。
粉色薄唇往上,盪開了幾許漣漪,她輕笑着喚道:“阿年。”
阮年只覺得自己腦中猛然炸開,身體宛若陷進了粘稠的沼澤之中,一陣輕一陣重。
甚麼也想不知道,甚麼也不願再去想。
只要她在身邊便足夠了。
這麼想着,阮年心中的一根弦終於被甚麼東西乾脆利落的切斷了。
雙目發熱得有些脹痛。
身體異常的滾燙,滾燙得讓阮年渾渾噩噩得有些焦躁。
阮年將身子稍稍向前,吻住了面前這個美好得有些過份的女人的唇。
那股冷冽清香漸漸化在了阮年的唇中。
愈來愈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