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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這天確實熱。熱狠了容易作怪,一些狗血的事兒;莫名其妙的想法容易“熱騰騰”地冒出來,挺應景兒。
這邊,春十立在坑底真不知如何面對門后的權貴大佬,
那頭,戲兒也在經歷一場頗為糾結的“心路歷程”。
前文已言,馮戲兒有正經軍職,級別較低,文職。別不信,他是一個文史資料員。
男人穿着背心,手指頭上夾着煙,旁邊一杯茶,老風扇搖啊搖,他正在寫稿。
題目是“不記仇”。
只見頗有點像細爪文的幾行字:
“生物裏面,最可愛的是植物。因為它們之間沒有戰爭,你什麼時候見過三個大棗跟三個花生打起來了?它們也不以大欺小,你什麼時候見過一個西瓜在揍一個蘋果?它們不拉幫結派,不刻意跟誰走得太近,也不刻意疏遠誰,如果不是人類強行把一掛葡萄和一串荔枝放到一個水果盆里,它們寧肯一輩子不見面……
動物比植物就惡劣一些了。獅子追逐斑馬,蛇吞食青蛙,貓抓耗子……但動物們也只是為了活命,強大的一方飽腹拉倒,不會一口氣把所有的天敵都咬死。據說一隻老虎吃飽了,再扔多少東西它都不會要;弱勢的一方,自認倒霉,也不會天天想着報仇。它們信奉弱肉強食,卻不強調仇恨,你什麼時候見過一群羊開會準備報復一隻狼的?”
寫着寫着,不知怎的,戲兒想起了春十。
好久沒見,他也沒去刻意想她,前兒一段甚至忘了這個女人,只是在夜深人靜之時,撓着她Z愛時咬過的傷,那些口子一直都沒見好……
想着十兒,他繼續往下寫,
“人類就更惡劣了。株連九族,斬草除根,父債子還,血債血還……都是人類規則。他們不僅瘋狂攫取,而且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會記一輩子,讓仇恨一代代延續……”
戲兒這時候是想用“自省”的筆觸寫這些觀點,但是,沒用,他從小就是個“記仇”的人。
不,他哥兩兒生來就是“記仇”的人。
戲兒放下筆,思緒不禁由春十又移到了另一人身上,他哥馮吟左。
這是一個家族秘密,只有姓馮的人才知道的秘密:馮吟左是惡魔。
馮家人信基督,特別是他父親,曾經還做過傳教士,所以總以“天使”論他們弟兄兩兒。
老頭兒總說,老大是路西法。他分析自己的長子頭頭是道:
“人們之所以將惡魔換做路西法,是因為早期基督教神學家特士良與聖奧古斯丁認為《以賽亞書》中那墜落星辰便是路西法。有說,惡魔原是一位大天使,因觸怒了上帝,而被逐出了天堂;也有說,路西法確為一個位高權重的天使,集美貌、力量與智慧於一身,卓越超群。但後來路西法叛變了,被逐出天堂,不過雖然這位神化的天使被貶凡界,其神權似乎仍有殘存。
在教父看來,路西法的罪源自於他的自傲。你看我家吟左,從小就極度自我主義,心中容不得他人,更容不得愚昧、錯誤、盛怒以及意志的薄弱。傳說路西法恣意妄為,野心極度膨脹,竟欲篡上帝之位,才落得如此下場。我家吟左,短短三年,升任Z理,我把話放到這裏,你看,他遲早也得‘篡位’……”
別看他老子這麼“感嘆地剖析”,語氣里其實無不帶着自得。
是的,吟左從小就是老爺子的希望,將“惡魔”奉為希望……怪不得父親,馮吟左從小就有“位高權重”的范兒,似乎真有“神權”,他支配“自我命運”的能力非常強……他想要的生活,乃至“自我個性”,前程,生活方式……想要怎樣就能怎樣。這麼說吧,他想成為一個“壞人”,他就能“一壞到底”,毫無憐惜心腸,只因他想“壞”;但若他想成為一個良人,超強的自我約束力,絕佳的悲天憫人,極致盡責的鞠躬盡瘁……只因他想“好”。
如今,他處在一個“想好”的歷程里,於是他竭盡全力成為一個好Z理。不僅在事業上,在家庭上,他也極力向著“完美”在經營,
曾梓恩不是馮吟左的兒子,曾行沫是二婚,梓恩是遺腹子。
表面上是個感人的故事:
曾行沫的前夫秦木辛是馮吟左在信安突擊連時的連長,吟左時任Z委。一次出任務,為解救全連大半被困山中的戰士,秦木辛獻出了自己的生命。
吟左娶了戰友當時已有兩個月身孕的妻子,帶她回到了帝都。
看上去很美,這是一個“拋去個人幸福,看顧戰友妻兒”的感人事迹,之後三年間,他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擁有完美的家庭,在事業上他全無後顧之憂,節節高升……
實際,只有家人知曉,吟左的“好”里需要這麼一個妻這麼一個兒,他自我的修生養性里也需要如此的“善待弱小”……一切不過是他的“自我經營”罷了。
吟左是老爺子的希望,那他這個小兒子呢?
在馮家,沒有“幼子得寵”之說,老爺子信奉基督,卻更尊崇動物本能:弱肉強食。
吟左在父親眼裏是路西法,那戲兒在他眼裏是誰呢?
戲兒訕笑,也許老爺子願意把他生出來就是為了“化”吟左的“孽”。
說得好聽,老爺子對幼子也有一番說道:
“我家戲兒絕對是大天使米迦勒,他是力天使首領、大天使首領、存在天使首領、懺悔天使、正義天使、仁慈天使以及聖化天使。他是天堂第四層的支配者,曾征服惡魔。”
呵呵,聽上去幼子“強壓”長子吧,不然不然,接着往下聽,
“米迦勒頭戴寶冠,高傲而富有氣勢的羽翼總是引人注目,他長有翡翠綠的羽翼和藏紅色的頭髮,他每一根髮絲上都有成千上萬的臉、嘴、舌,用各種方言祈求上帝的寬恕……是的,戲兒應該是哥哥最好的‘清道夫’,將哥哥身上一切的罪孽虔誠祈禱,為哥哥祈求化孽,祈求寬恕……”
明白吧,老爺子從小就不看好幼子,戲兒的“壞”那也只是哥哥的“餘熱”,戲兒的“善”倒成了理所當然……可以這樣說,在馮家,吟左是“肉身與靈魂”的強大合體,而戲兒呢,不過空有軀殼,儘管哥兩兒天資不分伯仲,甚至性情都如出一轍……
戲兒再次提筆,在文章的最後寫下了這樣幾行小字:
“春十,我不想記你的仇了。
儘管你對我,如我的家人般對我,好似我如塵埃般能夠輕怠。
我依舊不想記你那日機場的仇了,
該慶幸,
你遇見的是我,
而非他。
但願,你永遠不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