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末世來臨(二)
鄭寧遠是被一聲凄厲的尖叫驚醒的,醒來的時候,他躺在床中間,腰上有一條手臂搭在那裏,他的臉縮在男人的胸前,呼吸間全是陌生的雄性體味。
鄭寧遠臉紅了一下,慢慢向後挪,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睡覺這麼不老實,維還躺在他入睡的時候躺的那一側,位置沒變,鄭寧遠卻在中間,可見是他主動過來的。
他剛一動,維已經睜開了雙眼,清明的眸子目光凌厲,好像根本沒睡過。
看着離自己只有一寸距離的額頭,維伸出手指去摸,準確的點在眉心,還按了按。
鄭寧遠猛的一把推開他,退回自己的一側,打着哈哈道歉:“那個,不好意思,我睡相不太好。”
維看着他,目光沉沉,依舊沉默。
鄭寧遠避開那目光,側耳聽着窗外此起彼伏的凄厲慘叫,心裏一陣陣揪得慌,腦子裏回想起末世剛開始時的人間地獄,手指不由得微微顫抖,定了定心,強迫自己甩開這些念頭,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總摸我額頭”
“有熟悉的氣息……你身上。很親切……”
維湊近他,在他眉心輕輕點了一下:“就在這裏。”
微涼圓潤的指腹在柔軟的皮膚蜻蜓點水般的一觸,隨即離開,那點溫涼卻透過薄薄的皮膚,直直滲到心底去。
鄭寧遠心裏一咯噔,立刻想到了那顆珠子,但是他身上並沒有。
眉心,是他空間所在的地方。
鄭寧遠驚悚的聯想,難道他的空間,是那顆珠子所化?
這並不是不可能啊,小蛇給了他珠子,他就有了空間,未免太過巧合了些。
還沒等他深想下去,門外響起驚天動地的捶門聲,庄毅驚懼的聲音透過門縫傳進來:“小遠,小遠快起來。”
鄭寧遠開門,庄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臉上滿是見了鬼的表情,哆嗦着嘴唇道:“你說的居然是真的!剛才我在窗口看了,真的是喪屍,跟電影裏演的一模一樣,他們在吃人……”
剛說到這裏,庄毅猛然捂住嘴巴,衝到衛生間,抱住馬桶開始大吐特吐。
鄭寧遠站在門口看着,等他吐完了,拉着他在沙發上坐下,倒了杯熱茶給他,打斷他像是要崩潰一樣的喋喋不休,道:“先喝點水吧。”
庄毅捧着熱茶,湊到唇邊抿了一口,眼神還有點發直。
剛想說點什麼安慰一下他,手機響了,鄭寧遠接起來,是黑子。
手機剛接通,黑子咆哮的吼叫就傳了過來:“小遠,真的發生了!你他媽到底怎麼知道的,我一兄弟被抓傷了現在昏迷不醒,怎麼辦?”
鄭寧遠聽到第一聲的時候就把手機拿遠,等到黑子的咆哮停了一段時間,才無奈道:“我之前說了你又不信,現在沖我吼有什麼用。”
黑子一怔,鄭寧遠聲音沉穩鎮定,夾雜着一些無奈的語氣,卻不見一絲驚慌,他這個黑道混了十幾年,手上人命怎麼也有兩把手那麼多,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走過來的人,現在也不免有些驚恐,小遠這個雙手乾乾淨淨,從來沒有染過血污的年輕人,卻比他還要淡然鎮定。
黑子有點羞愧,鄭寧遠是他一直拿着當弟弟護着的人,怎麼一遇事居然連他還不如,深吸了一口氣,黑子放緩了語氣:“小遠,哥剛才着急了,這個兄弟跟哥有過命的交情,到底有沒有辦法,能救一救。”
鄭寧遠心中悲涼,可是他又有什麼辦法,末世之中,第一關考驗便是眼睜睜的看着親友變成吃人的怪物自己卻無能為力,這道坎是活下來的人都要面對的,誰也幫不了。
“找個結實點的屋子關起來吧,最好先捆着,黑子,這時候,可千萬不能婦人之仁,我已經告訴過你,只要被抓傷,就會被傳染……”
“啊,紅毛!你幹嘛咬我……”話筒里一陣嘈雜,黑子罵了一聲草,那邊好像出了什麼事兒。
鄭寧遠抓緊時間道:“黑子,手機一會兒可能就不能用了,不行你就到我這兒來……”還沒說完,茲茲的聲音響起,黑子那邊不知道吼了句什麼,鄭寧遠只能聽見幾個模糊的音節,隨即全是雜音,信號徹底斷了。
此刻天色已經大亮,鄭寧遠走到窗戶邊向外望去,還穿着睡衣的人們驚慌失措的亂跑,步履緩慢的喪屍循着氣味兒遊盪,還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竟然上前去救助喪屍的熱心少年,立刻被喪屍一把抓住,咬破了喉嚨,隨即趴在路邊大嚼人肉。
居民區的保安揮舞着電棍前來驅趕,被三個喪屍堵在牆角,一步步逼近。
抱着孩子的少婦驚恐的推開家門,倉皇跑出,身後跟着面色青烏,不住嘶吼的年輕爸爸,少婦轉身,背後已經被咬掉了血淋淋的一塊皮肉,她卻沒閑暇理會這痛徹入骨的傷口,只是護緊了懷裏的寶寶,滿臉是淚的哭喊:“他是你的兒子啊……”一邊慌不擇路的奔逃,身後男人卻無知無覺,只知道,前方有能夠滿足他饑渴慾望的鮮肉。
少婦跑着跑着,一個踉蹌,摔到在地,兩三歲的孩子被甩了出去,男孩兒爬起來哭着爬到不停抽搐的母親身邊,白嫩的小手軟軟的推着少婦的身體,哭着喊道:“媽媽、媽媽……”
少婦一動不動,彷彿沒有聽到男孩兒聲嘶力竭的哭喊一般,就在男孩兒已經哭啞了,開始不停抽噎的時候,他突然發現,一直不理他的媽媽突然抬起頭來,男孩兒不顧滿臉的淚水,開心的露出笑容:“媽媽……”
笑容來不及展開就凝固在臟污的小臉上,他的媽媽,為什麼皮膚變成了青色,伸出手想摸一摸媽媽的臉,卻在還沒觸到的時候被抓住,手腕被捏的發疼,男孩兒癟着嘴委屈:“媽媽,你捏疼寶寶了……”話音還沒落,嫩藕似的手臂已經生生被咬下一塊肉來。
鮮血噴涌而出,少婦喪屍卻更加興奮,咽下口中的肉塊,張嘴又咬了一口。
追擊二人的丈夫,此刻也蹣跚着腳步趕到,撲在兒子的另一邊,扯下礙事的衣物,衝著白嫩嫩的肩頭咬下。
人倫淪喪,父子相食。
鄭寧遠啪的關了窗戶,落了鎖,不再看那樣一副人間慘劇。
沒有一顆石頭般堅強的心臟,是不能在末世這種喪屍橫行的世道生存下去的。
庄毅此刻已經緩了過來,他不笨,反而相當聰明,要不然也不能憑藉28歲的年紀就坐上了中型公司的總經理。
想到這些日子小遠反常的表現和四處籌錢的情景,庄毅狐疑道:“小遠,你早就知道對不對?”
鄭寧遠點點頭,到了這個時候,沒有再隱瞞的必要。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大家?!”庄毅有點憤怒,窗外那些人,第一時間轉化成喪屍的並不多,更多的是對已經轉化成喪屍的親人毫無防備,被咬傷,被吃掉。
“我倒是想告訴,你信嗎?”鄭寧遠雙手抱胸,冷冷開口,居高臨下的看着坐在沙發上的庄毅,沉靜的眸光似深山幽潭,庄毅躲閃了一下,避開了這樣的目光,閉嘴了。
這種事情只要不發生,就不會有人相信,反而會被當成神經病。
這個社會,從來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撞南牆不回頭,總有人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度人心。
庄毅想明白了這一層,略顯粗魯的扒了扒頭髮,赧然道歉:“對不起。”
“沒事兒。”
維從房間裏走出來,看向鄭寧遠:“做點吃的吧,我餓了。”
鄭寧遠點點頭,轉身走向廚房。
庄毅左右扭頭看着這兩人默契的互動,心中一陣不舒服,想了想,站起來走到廚房門口,倚着門框跟鄭寧遠說話:“小遠,外面都這樣了,你還能吃的下去飯?”
“我吃不下,維要吃。你吃不吃?”鄭寧遠熟練的磕了一個雞蛋在碗裏攪拌,拿出冰凍的蝦子和魚肉,洗米下鍋,熬上魚片粥。
庄毅揉了揉剛才吐的難受的胃部,搖了搖頭:“不了,我估計也吃不下。”
“還是吃點的好,吃點才有力氣,世道變了,恐怕今後不得清凈了。”鄭寧遠看他一眼,意有所指的道。
“你別怕,小遠,我會保護你的。”庄毅胸脯拍的啪啪響,保證道。
鄭寧遠彎了彎嘴角,隨口應道:“好啊。”
指着牆角堆着的塑料桶,道:“先干點活吧,把這些桶都接上水,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要停水了。”
庄毅聽話的去了。
魚片粥,煎蛋,蟹黃包子,兩個小菜。
鄭寧遠擺好碗筷,招呼庄毅吃飯,庄毅擦了擦身上濺上的水珠,抬頭就看到那個男人已經端起粥碗,喝的香甜無比了。
庄毅眉頭微皺,心中不爽,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野男人,一點規矩也沒有。
陣陣食物的香氣鑽進鼻孔,庄毅本來認為自己肯定吃不下飯,看到饕餮的男人和美味的食物,卻鬼使神差的拿起了碗筷。
鄭寧遠吃了個包子,喝了一碗粥,就放下了碗。
他已經關閉了所有的窗戶,但是淡淡的血腥氣仍舊瀰漫在空氣中,揮之不去,壓抑而悲哀。
沒有人知道末世是怎麼來的,忽然席捲大地,是天罰?還是人禍?亦或是神靈在懲罰貪婪的人類?沒有人知道,直到鄭寧遠死,他都沒弄清楚這個問題。
走廊里有紛亂的腳步聲響起,伴隨着刺耳的慘叫和哭泣,有人捶門,哭叫着求救。
庄毅頓時放下碗,卻在站起來之前看了一眼小遠,鄭寧遠沒動,維仍舊淡定的喝粥,彷彿只有他一個人聽到了門外那嘶聲力竭的求救聲。
“小遠……”庄毅這下不敢動了,他直覺的認為,他應該聽小遠的。
鄭寧遠抬頭看他一眼,隨即垂下眼瞼,澀然道:“我不是神仙。”
“救一個人的話,沒關係吧?”庄毅有點激動,他認識的小遠,善良柔軟,淡然出塵,哪怕是路邊遇到個陌生人也會出手相幫,怎麼現在竟然這樣?
“這幢樓有十層,每層四戶,平均每戶三口人的話,就是一百二十人,現在至少有三分之一已經變成了喪屍,庄毅,你讓我跟四十個喪屍對抗,去救可能已經被咬傷的那八十人么?”鄭寧遠仍舊垂着眼瞼,言辭卻是無比尖銳:“你敢不敢呢?”
庄毅第二次無話可說,他不敢自己去,更不敢讓小遠去冒險。
鄭寧遠側耳聽了一會兒,門外敲門聲已經停止,慌亂的腳步上漸漸遠去,估計是這人看這家們敲不開,轉而去敲別家了。
血腥味越來越濃,鄭寧遠示意庄毅跟他到卧室來,打開壁櫥,指着一牆的武器道:“挑一把。”
庄毅獃獃的張大嘴巴,這這這……他知道小遠平日裏愛收集這些,裏頭有兩把唐刀還是他送的,但是他不知道小遠的收藏竟然在不知不覺的時候擴大了規模,還有槍!庄毅眼角一跳,不由得開始琢磨,小遠從自己那兒借的三百萬不會就花在這上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