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九章:我嫁的不是太子

第一五九章:我嫁的不是太子

夜風甚大,穿廊過窗,將層層薄紗帷幕吹得高高揚起,又翩翩落下。滔滔稍微一愣,事隔多年,在她印象里,張幼悟還是穿着蔥黃薔薇紋馬面裙的刁蠻小娘子,初次見面,就差點與她打起來。滔滔道:“你說的可是蘭貴妃的侄女——張幼悟?”她壓根不願承認蘭貴妃是溫成皇后的事實,在她心裏,皇后永遠只有一個,就是她小姨。

趙曙輕輕“嗯”了一聲,並不多說。

滔滔往他懷裏偎了偎,一手環住他的腰,將自己黏在他身上,道:“那年在東宮上學時,張幼悟就喜歡你是不是?”

趙曙隨口回道:“別人的心事,我怎麼知道?”

滔滔在他懷裏仰起小臉,殿中宮人盡退,燃着兩盞盤枝雕花粗燭,透過垂地紅紗帷幕,將淡淡的緋光映在她臉上,他收起下巴看着她,只見她眉頭微蹙,似笑非笑道:“你不知道?!青桐喜歡你,你不知道,張幼悟喜歡你,你也不知道。”

她伸手捏住他鬍子渣渣的下巴,斥咧咧道:“你當騙誰呢!”趙曙在福寧殿伺候湯水操累了一整天,又被冊立側妃之事弄得煩心不已,本有些怠倦,聽滔滔兒如此一說,忽而被逗樂了,戲謔道:“她們要喜歡我,我也沒得法子。”

滔滔兒將臉往他脖頸里擠了擠,她以前就很喜歡往他脖子裏擠,他身上的味道夾雜着沐浴時用的薔薇露香,純凈而柔和的縈繞在她鼻尖,讓她覺得很安心。她道:“總歸是你使了什麼迷魂湯,勾引了她們。若不然,大宋那麼多男子,怎麼偏偏就看上你個木頭疙瘩!”

趙曙握住她的下巴,只覺溫潤柔膩,滑不留手。他勾唇笑了笑,道:“我可只對你使過迷糊湯…”他低頭去吻她,順着她的話含糊道:“那你是何時看上我個木頭疙瘩的?”雙手摸索着去解她寢衫細帶,斜入衣襟往裏面撫去,滔滔兒隔衣捂住他肆虐的手,嗔道:“不好好兒睡一覺,呆會福寧殿來人,看你不得站在御前打瞌睡!哪有皇太子的樣兒?”

他翻身將她壓在底下,用滾燙的嘴唇去貼她的胸口,道:“就算我真打瞌睡,誰還敢廢話不成?”落衣在外屋伺候慣了,心知肚明,便悄悄兒退至廊下,輕聲道:“綠蘿!”

綠蘿是東宮的老人兒,知道落衣是太子妃娘娘跟前的人,如今雖還未冊封,往後必定是品級掌宮女,忙堆笑上前,伶俐道:“娘子可是要吩咐人去燒水預備乾淨床褥?”見落衣露出訝異之色,便恭敬解釋道:“宮裏有宮裏的宮規禮制,即便娘子不說,尚寢局的司寢尚宮也得時時預備着,無需娘子操心。”她指了指立在階下一眾的宮婢內侍,道:“娘子儘管歇着去,有我在外頭看着就成。”落衣先前雖從未入過宮,也不知宮裏規矩,卻也不肯在人前怯色,端着架子道了句“有勞”便往側屋進去。

至夜半,滔滔兒才迷迷糊糊睡去,果有內侍前來稟話,說官家忽而昏睡不醒,連湯藥也喂不進。趙曙連忙起身,四五個宮婢上前伺候他戴冠穿靴,滔滔睡得淺,恍惚里看見趙曙急色匆匆,駭的一下子驚醒,從被堆里坐起,問:“官家怎麼了?”

趙曙稍稍側身望着她,道:“並不礙事,你儘管睡着,我去去就回。”見滔滔復又躺下,他胡亂抹了把臉,就着蓮子湯吃了幾塊宵夜,坐着肩輿直奔福寧殿。龍榻下跪着十餘個老頭子御醫,皇后也來了,倚坐在榻旁,趙曙給皇后請了安,眾人又給趙曙請了安,才有御葯院的掌事御醫將官家病症一一細說了一遍,又說準備使用針灸之術。

皇后是極有主張的,沉思片刻,便允了御醫所言。

施過針灸,至丑時,官家稍稍清醒,眾人方舒了口氣。待鳳駕離去,趙曙歪在龍榻旁的藤椅上假寐。幼悟遣退宮人,獨自守在殿中看着官家,又不時給趙曙搖扇驅熱。他實在是累壞了,自從鞏義回京,幾乎沒睡過整覺。她愣愣的望着他的睡顏,鼻尖挺直,薄薄的嘴唇,飛翹的眉梢直入到鬢中,比她初見他時更為俊逸英朗。

那一年,她才八歲,跟着母親去鸞鳴殿給蘭貴妃請安,路過東華門時,正巧碰見他出宮。他小時候就長得極高,穿着一身玉色裘紋長袍,頭戴金絲玉冠,從烈日炎炎下款款行來,不緊不慢,目不斜視。後來在宮裏又撞見他幾次,他是懿王府的十三殿下,眉清目朗,威風凜凜,她連和他說話的勇氣也沒有。

他替官家擋了一刀,她二話沒說便求了蘭貴妃去跟前伺候。那是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只有他和她,雖然他不怎麼說話,但她卻能一天到晚的、光明正大的守着他,服侍他,她已經心滿意足。他喜歡高滔滔的事,在第一次見到高滔滔和他說話的時候,她就知道了。可是,當他與高滔滔成親時,她還是哭了整整一夜。

時光荏苒,誰也不知道,她心裏有他。

殿中靜靜的,唯有她手上微不可聞的搖扇聲,她的手有些僵了,於是又換了另一隻手。夏日的晨曦升得極早,如血般透過縷空雕龍刻鳳的門窗照入殿中,將所有一切都染上斑斕的亮彩。他被陽光曬得刺眼,她小心的拉下窗欄上的竹簾。動作那樣輕,他還是被驚醒了,翻了個身,她心裏陡然一沉。

如果可以,她多麼希望時光可以凝駐在此刻。

滔滔兒依舊睡得日上三竿才起,用過膳食,宣了肩輿,帶着大頭寶寶和玥晗往慈元殿去。皇后一向起得早,因是十五,已有後宮妃嬪在殿中請安,聽聞太子妃前來,不然惹嫌,就都起身告辭。一時間,鶯鶯燕燕的滿屋子,倏的落寂。

大頭寶寶很是乖巧,雖只兩三歲,肥頭肥腦的,也知道謹守着規矩,一入殿中,就大大方方的給皇後娘娘跪了安,神情自若,半點拘謹惶恐也無。皇后自己沒有子嗣,向來視滔滔為親生,見了大頭寶寶也像是自己孫兒似的,歡喜不已。玥晗吃了奶子,才睡着,皇后抱了一回,令婢女帶到自己寢殿中安睡。

滔滔兒此番前來,正是為了官家要賜張幼悟為趙曙側妃一事。

皇后聽聞,命乳母將大頭寶寶帶到外面玩,望了人影去得遠了,方淡淡道:“官家心裏,到死都只有蘭貴人,後宮妃子那麼多,也不見她有多美多俏麗,可官家就是喜歡她。如今,連她的族人都想庇佑...”說著,露出幾分戚戚之色,只是一瞬,又消失殆盡,依舊面含淺笑。

滔滔道:“小姨可有什麼法子,不讓官家下旨么?”

皇后心裏一驚,道:“太子可是將來的皇帝,你不會想讓他一直空着後宮吧?”

滔滔兒手裏端着青白釉蓮花紋茶盞,微微的吹着茶末兒,神情間竟有幾分威嚴之色,她淡淡道:“為何不可?”空置後宮,皇后連做夢都沒有想過。這丫頭,若有此等念想,往後只怕會受很多傷。

皇后道:“小姨知道你膽子大,與太子也是青梅竹馬,傾心相愛,但若讓後宮只有你一人,就算太子答應,諫官們也不會答應啊。”頓了頓,又道:“更何況,往後他登基了,成為一國之主,別說一個張幼悟,就連整個大宋的世家女都會被送到他眼前,任他挑選,任他寵幸。那些小娘子又年輕又美貌,個個如花似玉,他又如何能把持得住?你呀,乘早打消此等念頭吧,到時傷心難過的,可是你自己。”

滔滔擱了茶盞,篤定道:“我才不管,我嫁的不是太子,也不是什麼皇帝,而是懿王府的趙十三,和我一起長大的趙十三。我看見張幼悟就覺煩心,怎能容忍她在眼前晃?反正私邸的那幾個妾氏是不會讓她們進宮的,至於張幼悟,若是她自己不肯離宮,我也要去跟官家說。”

皇后叱道:“荒唐!”又苦口婆心道:“滔滔兒,你如今可不再是無憂無慮的殿下娘娘了,你現在是太子妃,將來的皇后,當母儀天下,做大宋臣民之表率,怎麼如此粗劣頑固、不曉事理?讓諫臣們如何看待你?讓天下百姓如何說道你?”

滔滔兒在趙曙納妾的立場上是非常分明的,見皇后如此,也生了氣,道:“我原是想讓小姨去跟官家說說,但您要是不想去,我也不會勉強。”她旋即起了身,道:“叨擾皇後娘娘了。”說完,屈了屈膝便徑直往殿外走,又吩咐乳母將大頭寶寶和玥晗抱回東宮,自己則坐着肩輿抬往福寧殿。

皇后十八歲入主慈元殿,如今已經有二十餘年。其間,從未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連官家也是客客氣氣,重話都不曾說過一句。此時她被滔滔兒氣得面色潮紅,連聲咳嗽,掏心掏肺似的猛咳了好一陣,方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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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宮之夢啼春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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