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鳳求凰(二)

番外——鳳求凰(二)

和夏侯霂的第一個賭,淳于音被人家一手偷天換日忽悠了個徹底。

那三十五文錢分明是小西瓜買糖葫蘆剩下的零錢,這事兒還是很久之後才大白的。

而此刻,簫音損失了三十五兩銀子,倒也不至於山窮水盡,而是這麼多年頭回折了面子,她什麼時候輸過?

接下去他們已經在林子裏趕了好幾天的路,這天,太陽已經下山了,一線墨藍在天際緩緩鋪開,簫音極目遠望,道:“前面有個小鎮,我們今天不用露宿了。”

大冬天的露宿是極痛苦的一件事,縱使自小習武如她也有點吃不消這連日來的奔波。

兩人進了鎮,這山窮水惡的地方人少,他們來到鎮上唯一的一家客棧打尖吃飯。

等飯吃完已經月夜正濃,小鎮人煙稀少,一臨天黑連聲狗叫聲都沒有,越發比白日靜的悚然,簫音和柳歡廷各自回房熄燈歸寢,夜色中只有風吹過破紗窗發出的唧咕聲。

月色中天,後院中種的一大院子藍色的小花在月色中迅速綻放,淡淡的花香味隨着清風傳送到院子的每一個角落。

房間內簫音一向睡得淺,然而今晚卻做起夢來,聞着傳來的花香,頭腦一醒一瞬間居然感覺腦海里分外清晰,正想多聞聞提提神,一吸氣發現運不上氣了。

糟了!她忙屏息不再呼吸那夾雜着花香的空氣,竟然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不多時客棧老闆領着店小二推門進來,點上燈,兩人看着閉目陷入夢鄉的簫音,對視一眼齊齊笑起來,聲音慘慘悚骨。

“抬下去也往馬車上裝吧。”客棧老闆說了句,兩人手腳利索的一人搬頭一人搬腳,簫音無比慶幸自己多年來行走在外保持和衣而睡的習慣,就是為了以防發生意外能及時脫身。

這是家黑店毋庸置疑,簫音震驚的是他們的手段,連她都中招了,究竟是什麼花香這麼厲害?

“砰……”

大門突然被踢開,正搬着簫音下樓下到一半的客棧掌柜和店小二都嚇了一跳,隔着半個樓梯看過去。

門口進來一個十分嬌俏的小丫頭,她身上的包袱比她半個人都大很多,她脆生生的喊道:“店家,來客了。”

隨即對門外又喊,“主子,終於能吃上熱飯菜了。”

後面這才傳來一陣奇怪的腳步聲,然後一個含含糊糊的聲音響起:“小西瓜,我好睏啊……”

“主子,你等會睡啊……”小西瓜忙扶住他東倒西歪的身子,往裏走,一抬頭終於看見了卡在樓梯口的兩個人,還一個被他們抬着的不明物體。

“掌柜的,你們還有飯菜么?隨便什麼都可以,只要能吃,還有準備兩間上好客房……熱水不能少,茶水糕點也要……”

客棧老闆和店小二額頭冒完冷汗,冒熱汗,最後都快被對方喋喋不休的要求唬弄暈了。

“客官,你們稍等一下,”客棧老闆輕咳幾聲,向店小二使了個眼色,“我們這有個突然發病了的客官需要送去救治。”

“是啊,是啊,”店小二忙點頭,瘦小的身子往一邊挪了挪,“我們把她送出去就回來……”

“哦,這樣啊。”小西瓜半扶半馱着某人有些撐不住了,忙道,“那你忙快去吧,快去快回!”

說著自行攙扶着人也往這邊走,客棧老闆長鬆了一口氣,當下也不耽誤了,抬着人飛快的下來。

與小西瓜扶着人迎面碰上,客棧老闆主動讓了路,“二樓左手第一間房間是空的上等房,姑娘你帶你主子先去安頓一下。”

“太好了!額……”小西瓜驚喜的聲音生生卡住了一樣,與他們擦身而過時頓住了,腳步一錯,小身板歪倒,被她半托着的人就這樣力道脫手甩出去了。

而隨着一股突然壓過來的重力,簫音鼻前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和以前她聞過的任何味道都不同,更比剛才的花香還要清幽,那種香像是要侵入五臟六腑一般,極清極淡,令人心胸頓時一暢。

她唰的一下睜開了眼,入目的是一張倒過來的臉,臉孔似新雪一樣白,烏溜溜的眼珠,看上去無比純善,十分無辜。

很眼熟的臉,正是那天在林子裏見到的那贏走她錢的傢伙。

那雙漂亮的眼睛定定看了她一會,眨了眨,眼睛的主人突然開口道:“啊,小西瓜,我被嚇醒了。”

夏侯霂是真的嚇了一小下下,誰知道一睜開眼就看見這張意想不到的臉呢。

“主子……”小西瓜語帶驚恐的飛快撲過來把人扶起來,一邊疑惑的湊近簫音看了幾眼,而簫音瞪圓了眼回看她。

客棧老闆一見她睜開了眼,飛快的抬起一隻手點住她頸下的啞穴,面上對小西瓜賠笑,“她得的是癔症,時而安靜,時而癲狂,刺激不得……咳咳,客官快些上樓休息吧。”

小西瓜猶疑的再看了一眼簫音,再擰眉低頭,“主子?”

“嗯哼,”夏侯霂皺着臉嗯哼了聲,整個身子都倚在她的小身板上,抬起一隻手,修長的手指點在她發頂,“還不快扶我去睡覺。”

“哦。”小西瓜悶聲應了下便帶着人往樓梯上走。

這廂簫音激惱了,他們又見死不救,不知怎麼就凝聚起了些微氣力,手摸到腰間,在軟鞭,軟劍間選了後者,她行走在外這麼多年什麼狀況沒遇上過。

在客棧老闆放下手托回她肩頸時,在店小二抱着她的雙腳繼續行走時,簫音倏爾抽劍朝背對她的客棧老闆刺過去。

變故來的猝不及防,簫音的軟劍極銳利,削髮如泥,一劍貫穿了客棧老闆的身體,對方只來得及駭然的轉頭,就跌倒在地,暈開的血染紅了一地。

“啊……”店小二嚇得驚叫一聲,丟開簫音就往外跑,而簫音摔倒在地磕到頭暈目眩,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抓緊手中的劍,翻身趴在地上,仰頭看向那站在樓梯口不上不下的主僕二人。

她無聲的張口,‘樓上房間不能進’

“主子,她在說什麼?”小西瓜好奇。

“樓上房間不能進。”夏侯霂俯在小西瓜背上,他真的很睏倦,不是誰三天三夜不睡還能撐得住的,半掀了眼,看向躺地上的簫音,“房間裏有鬼么?”

簫音眨了眨眼,積攢着力氣,‘很厲害的迷香,是一種花香。’

夏侯霂皺了皺眉,小西瓜動了動都快要斷了的腰,“主子,她又說了什麼?”

“罌粟花……”喃喃的低聲自語,夏侯栩摸了摸鼻子,臉突然沉了,“小西瓜,背着我以最快的速度出鎮!”

“啊?”

“快點,不然把你切吧切吧剁了包餃子!”

“啊!”一聲慘叫,小西瓜飛身遁起,從半樓樓梯一躍至大門口,繼而如颳了一陣東南西北風,瞬間沒了影。

簫音傻了眼,她竟然指望這對主僕有丁點兒良心,看在她告訴他們樓上有危險的份上幫她一把,不求他們救她如何,至少不能就這樣只顧自己逃命吧?

滔天的憤怒湧上心頭,簫音咬牙爬起來,一走三步跌的來到了大門口,黑漆漆的寂靜的夜,這時候才發現整個鎮死氣沉沉,根本沒有人家,白天看見的人都去哪了?

夜很長,隨着寒風一吹,她清醒不少,然而隨着風向吹來的還有那股花香,已經比剛才更濃郁了。

店小二跑了,他們背後還有人……

簫音渾身一震,驟然狠狠的用劍在手臂上劃了一道口子,疼痛刺激之下,她踉蹌的走到了客棧前停着一輛馬車前,裏面沒有柳歡廷,只有他們的包袱。

在再次脫力軟倒前,簫音又在手臂上刺了一劍,摸索中爬上馬車裏抱起包袱,又爬出來,站在馬車上奮力一躍撲上馬背,然後揮手一劍,用儘力氣一劍扎到馬背上,吃痛受驚的馬甩頭狂奔,拖着馬車消失在夜色中。

簫音在顛簸中暈暈沉沉,只知道出了鎮,進了山林后馬車在馬兒橫衝亂撞下早就散架了,而她也從馬上跌落,天冷的很,她應該是被凍醒的。

只是意識已經恢復,天卻還是黑的,全身依舊無力。

就在她努力睜眼的時候卻聽見了聲音。

“主子,她竟然逃出來。”

小西瓜的聲音她認得,竟然又是這對惡主僕么。

“主子,我順手把她從馬蹄下撿過來,你不會怪我吧?”

“主子,我再順手把她拖到火堆旁,你不會怪我吧?”

“主子……”

“小西瓜,”某道含着無限委屈的聲音,還有濃濃的鼻音,“好冷啊,你還有毯子么?”

“……”小西瓜立馬閉口了,再說一句,估計自己的毯子就要飛了,瑟瑟的裹緊毯子,卻不死心,“主子,至少把這位姑娘的穴道解開。人家也怪可憐的。”

半響,都沒有聲音。

簫音睜開眼就看見對面的夏侯霂橫卧在毯子上,神態慵懶,雙目微闔。

“小西瓜,你要記着,如果要做好人,一開始就得做,半途做好人不值得。現在你改過還來得及,把蓋在她身上的毯子拿回來給我裹上。”

小西瓜長嘆:“主子!偶爾也要積點德。”

夏侯霂沒有再說話,他似乎是睡著了,那張秀雅清俊的臉在火光里忽而亮忽而暗,於是印在簫音的眼裏就像是菩薩與惡鬼輪流出現。

長得像菩薩,內心卻是惡鬼,惡鬼啊!

夜色褪去,發白的晨光照亮了簫音的臉。這難熬的一夜,總算是過去了。

她睜眼,忽而轉了轉,翻個身從地上一躍而起——該死的藥效過了,她終於自由了。

回頭恨恨瞪了對面那兩隻沒良心的主僕一眼,他倆蜷縮在厚厚的毯子裏,像兩隻毛毛蟲,睡得正熟。

簫音實在沒時間跟他們計較,跳上馬背便揚長而去。

馬蹄聲漸漸消失,小西瓜閉着眼睛低聲道:“主子,她一定是急着去救同伴,包袱都沒來得及帶上。”

夏侯霂用毯子蒙住腦袋,聲音悶悶的:“去翻翻,看有沒有錢。”

“……你落井下石也就算了,現在還要貪圖人家的財物嗎?”

“東西是她自己留下的,不算強取豪奪。”

小西瓜一把揭開毯子,仰天長嘯:“我為什麼要跟着這種卑鄙無恥陰險狡詐的主子!”

夏侯霂從厚實的毯子裏伸出腦袋,長長的披散下來的烏髮,面容精緻如玉,怎麼看怎麼像個心地純善的好孩子。

他裹着毯子蠕動,滾到包袱前一把抓住,道:“那我自己翻。”包袱皮打開之後,裏面的東西散了一地,無非是衣衫之類的,半個子也沒見着。

夏侯霂直接丟出去,不屑一顧:“窮鬼!”

“你連窮鬼的東西都偷!”小西瓜義憤填膺。

夏侯霂從毯子裏鑽出來,打個呵欠,嗯哼了聲。

小西瓜捧了水給他漱口洗臉,一面替他梳頭一面絮絮叨叨:“主子,做人不能太沒良心,會遭天譴的!你看某某,因為偷了東西,跌斷了左腿,成了瘸子……”

“你敢詛咒我?”夏侯霂回頭看她一眼,小西瓜立即閉嘴,飛快把東西收拾整齊。

他往前走了兩步,道:“走,把她的包袱拿上。”

小西瓜大吼:“你真要偷人家的包袱?!”

夏侯霂又看她一眼,嘆了一口氣:“小苦瓜,把東西收好了。去看熱鬧……”

小西瓜先是一喜,又是一苦,好吧,今日起,他又變回小苦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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