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欠債還錢
“謝了。”
思瑜背着書包走出教學樓,後面一隻手拍到她的肩上。單聽聲音,她也不再懷疑。
周文濤跟上來,十八歲的少年正是陽光的時候。雖然有過重生經歷,但他終歸沒有思瑜這種深仇大恨。常天跟高三學生混在一起,沒多久他已經適應了青春洋溢的生活。
“不用感謝,下次你寫,我來抄。”
笑容瞬間變成苦瓜,他怎麼這麼倒霉,遇到了這位一點都不肯吃虧的主。不過是抄個作業,出於涵養道謝,竟然又被她抓住把柄。
思瑜一臉嚴肅:“濤子,我家小本買賣,我得時刻顧忌着點。咱倆這麼好的朋友,你得有分擔的覺悟。”
即便是學霸,她的腦容量也有限。尤其這年代興起一股不讓用計算器的風潮,那些故意為難人的數理運算,也讓她無線頭疼。
左右她不怕高考,偷偷懶又不影響大局。
“好吧,一半一半。”
“成交。”
兩人心照不宣,不顧驚訝的圍觀同學,直接走到校門口跳上一輛車。開車之人正是周永利,此時他已經成了常駐灤城的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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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瑜買機器時,是想着找周叔叔借調幾個人才。可後來她想了想,還是沒有直接開口。
原因無它,周文濤也是重生的。作為周家未來的接班人,他又不是什麼紈絝耳飾子,自然對自家企業人才了如指掌。
人才這種東西,放在哪都是稀缺資源。若是她貿然開口索要,周家礙於情面不得不給她,事後難免心裏不舒服。
不過讓她慶幸的是,周叔叔極為重視這個兒子。聽聞他決心在灤城讀書,直接把周永利派過來常駐。
周文濤並不是小心眼的人,相反他非常重感情。前世他肯花大代價掰正夏思明,後來又為思瑜復仇之事奔走幾個月,重來一回這份情誼也不會變淡。
在他有心之下,周永利也成了夏家半個司機。夏友良不是吝嗇之人,當即他就決定,車的油錢夏家全包,周永利的工資夏家再加一半。
周永利那裏有錢賺,而且還是過了老闆明路的,干起活來自然格外起勁。
如今兩人就在前往五里村的路上,一路走來棉花已經結桃,少數發育的好的,甚至咧開嘴,露出其中白花花的棉絮。
“廠子得快點建了。”
“的確是,我爸那邊又得忙活一陣。”
棉紡織行業雖然沒有明顯的季節性,不過秋收時節仍是最為忙碌。思瑜前世雖然不做這一行,可她本就聰慧,對經商之事一通百通,幾個月注意學習下來,如今也算是半個行家。
兩人有一搭無一搭的聊着,轉眼就到了廠子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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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進門,就看到外面圍了一大群人。為首之人雖然看不清,但聽那高嗓門,除了張田芳還有誰。
思瑜皺眉:“後備箱裏有管鉗么?”
“沒有,不過有幾把唐刀,上次一個叔叔送的紀念品。”
“那比管鉗要好,一人抄一把,咱們下去。”
對於這些親戚,她已經失去了最後的耐心。今天不管是什麼事,正好一次了結。
唐刀共兩把,自然是沒有思瑜的份。她走在前面,周永利和周文濤一左一右跟在後面。灤城一中的校服本是藍黑色,周永利也穿着黑西裝。
兩人這樣走來,到還真有幾分震懾人心的味道。
“出了什麼事?”
張田芳趾高氣昂的走出來,看到兩把刀時哆嗦一下:“思瑜,你們不是要收棉花,我和你大伯一直給你們問着。”
“那怎麼這麼多人圍在這?”
“是她,不按咱們說好的價格給,非得一斤降上一毛錢。”
順着她手指方向,思瑜看到被圍在其中的井上清,此刻她正激動的說著什麼。見到她來,忙衝出突圍跑過來。
“你看!”
簡單的英文說著,她抬起一個儀器。別人不認識,思瑜卻知道,這正是她剛托周叔叔買來的濕度劑。
此刻上面高懸的數字讓她一陣心驚,竟然比剛從地里摘下來的還要濕。
她知道有些商販為了牟利,私自往棉花里噴水,然後外表包上干棉花。這樣一百斤一個的棉包,最起碼可以少給五斤棉花。
這樣二道販子是賺足了錢,可虧得卻是棉廠。虧點倒是沒關係,可以現在的濕度,棉花堆放個十天半個月,不等出廠裏面就會發霉發爛。只這一出,她苦心好幾個月的棉廠就得全部泡湯。
“這是誰家的棉花?”
“我們收的,都是上年放到現在的東西,可干可幹了。”
思瑜簡直無話可說,她這個大伯母還真是,肚子裏墨水沒幾個,整天凈想那些旁門左道。
“大伯母,你自己看。”
張田芳疑惑,看什麼?
“這是什麼玩意,不信你摸摸,難道你還信不過我們?”
思瑜點頭:“大伯母,你覺得我能相信你?你叫思亮來看看儀器上這串英文是什麼意思,井上清一個外國人解釋不清楚,工廠里其它工人不明白,那我說給你聽。
這是濕度計,往裏面一插就知道棉花的含水量。灤城小地方自然沒幾個廠子用,可臨近幾個城市全都在用。”
看她還想狡辯,她一跺腳哼起拳頭,要緊嘴唇說道:“不信,咱們送質檢,等檢測報告出來,我直接撥打警局電話告你欺詐!”
一聽說要被告,張田芳亂了陣腳。她一個大字不識的村民,對那對帶警徽的人天生懼怕。
思瑜環胸,給疑惑的周文濤安定的眼神。她自然知道,這種情況公安局一定不會管。可重要的是,張田芳也不知道。
只要她認為會管,從而生出恐懼之心就好。
“國家這陣子正嚴打,大伯母也聽說過思明的事。誰往棉花里注水,肯定被罰得比以前要重。”
話音剛落,就有村民嚷嚷起來:“我們賣的都是放一冬的棉花,幹得厲害,這可不關我們的事。”
“是啊,我們今天是被他們叫來的。”
三言兩語,事實真相拼湊出來。夏學良眼見撈不到肥差,乾脆另闢蹊徑,收棉花注水賺取高額利潤。棉廠如今已經開始收購,井上清今日無事正好跑到檢驗上玩,正好查出他棉花有問題。
眼見計謀不成,兩人乾脆扯着民族仇恨的大旗,叫來當初收購的農戶,扯着抵制日本人的大旗,實際上就是把事鬧大,逼迫思瑜吃下這虧。
如今眼見不成,她乾脆見風使舵:“前幾天下雨,棉花放在院子裏,可能受了潮。思瑜,你看去掉水分,就收下吧?”
“不行。”
“都是鄉里鄉親的,你們佔了大家的地開棉廠,就連這點方便都不給?”
思瑜實在不明白,張田芳哪來的自信,認為她一次又一次毫無底線。揮手從拿過周文濤手中的唐刀,她利落的挽個花,將刀插在磚縫裏。
深覺自己前段時間功夫沒白練,她滿意的點點頭。
“大伯母,人可不能睜着眼說瞎話,這棉廠原先是麵粉廠。是我們家接過這爛攤子,為村集體省去一大筆麻煩。另外,小本買賣也得保證質量,過了水的棉花我們一概不收。”
唐刀已經開刃,寒光閃爍,張田芳打個哆嗦。
為了收棉花,她可是拿出了村裡所有積蓄,甚至包括兒子上大學的錢。滿以為過不了幾天就能大賺一筆,可如今明顯是不成了。
她也知道棉花過水會爛,可友良已經那麼有錢,哪還用在乎這一星半點。
“學良,你來說說?”
無奈的朝丈夫求助,夏學良看着早已散開的村民,揉揉眉頭盡量釋放出大家長的尊嚴。
“思瑜啊,這棉花你收下,算大伯欠你一個人情?”
他滿以為這樣放下面子已經極為客氣,可思瑜那是吃這一套的主。
可他卻不知道,越說思瑜越是厭煩。
“大伯的人情?這些年,你們欠過我家多少人情。你一說我倒想起來,前年你家蓋房,還問我爸借了五千塊錢,到現在別說還錢了,一分利息都沒見着。”
手握唐刀,她招來一直在門衛徘徊的王昌。這是廠里招的第一個工人,專門管保安科。王昌活了這麼多年,混混着一直被人看不起,又趕上下崗風潮,正是走投無路之時。
如此絕望的情況下,他突然被夏家重用,雖然保安科就領導着幾個老頭,但也夠他感激的。加上保安一事,就要與那喜愛偷雞摸狗的刺頭打交道,正符合他的秉性,所以他幹起來格外有成就感。
“思瑜,有什麼事?”
“王叔,你帶人卸下二十個棉包,好好看着,不能讓人接近。”
“好咧!”
王昌擼起袖子就要靠近,張田芳卻是着急:“思瑜,你這是要做什麼?”
思瑜挑眉:“做什麼?大伯母,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既然你們求着要我收下,那我也不能不答應。棉花兩塊錢一斤,這一包就是兩百塊錢,二十五包正好夠准賬,利息我就不要了。”
“不行。”
張田芳就要往自家車上撲去,思瑜掄起唐刀,刀背擋在她身前。
一直站得筆直的周永利也上來,攔住着急的夏學良。少數幾個還沒走的村民,見此也都搖搖頭。
心肝壞成這樣,人家思瑜要自己的錢也是無可厚非。幸虧他們的棉花都是要的現錢,如今這裏也沒他們什麼事。
儘管兩人着急,可他們哪是棉廠這麼多人的對手。沒過多久,王昌指着廠內一大堆棉包,告訴他們已經卸好。
“我只要我那一份,你們要是再不走,攔我做買賣,那我真報警了。”
說完她拿過周文濤的手機開始撥電話,張田芳被嚇破了膽,忙催促夏學良上車。他們欠老二家的可不止那五千塊,萬一這臭丫頭算總賬,那可如何是好。
車子絕塵而去,自此兩人雖想討回來,但都被王昌打擊回去。眼見棉花開始變味,兩人沒辦法,直得將其晒乾。一來二去,剛好趕上新棉豐收,棉價暴跌。
將近十萬塊錢的棉花一倒手,賠了大概三分之一,夫妻二人倒是好些年沒緩過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