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信仰支撐
可能由於晚上月光照射原因,她像是看到了自己在吐血,這可把她嚇壞了。
“媽媽,我,我是,是不是吐血了。媽……媽,我,我快,快要死了。”左安一句話分成幾個片段在說,她已經無力說完一整段流暢的話。
從她斷續的話中,左玉也被嚇到了,趕緊彎腰去看。甚至還伸手去沾了一些水漬,想要看清楚,究竟是不是血。
然而在朦朧的月光中,越看越像血。
她雖然也被嚇了一跳,可是卻不敢表現得太明顯。
“沒有,只是吐得膽汁罷了,不是血。安兒別擔心,媽媽這就帶你去找李婆婆。”
左安也不管李婆婆還是王婆婆,也不管從事什麼職業,只要醫得好病就行。
左玉攙扶着左安,來到李婆婆家,別人都睡了。原本不該半夜三更,去叨擾人家。可左玉實在走投無路。
“李婆婆,開門,快開門。”左玉焦急的拍着門,也忘了禮貌不禮貌,在她眼中,女兒的命最重要了。
李婆婆打着哈欠,罵罵咧咧的開了門,當看到左安時,大吃一驚。
“這孩子,印堂發黑,必有血光之災。”然後便將左安領進屋內。
我終於聽不下去了,對於這種封建迷信,很不看好。還印堂發黑,血光之災,這不廢話嘛。吐成那樣,臉色能好看到哪去,自然是青黑的臉色,我拉了拉左安的衣角。
“你也別一直背對着我坐,坐上來吧,我們靠着床墊說話。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我還沒那麼畜生。”
我看她背對着我,一動不動的僵着背,怪難受的。
“我沒那個意思。”她坐了上來,然後靠着床墊,又準備繼續講下去。
我擺了擺手,適時的打斷了她,“你病成那樣了,還去信迷信。”
我覺得太荒謬了,這種時候,就該果斷去醫院,管他貴不貴,就算是貴,也得醫啊。人命關天,那可不是開玩笑。
左安苦澀的笑了笑:“不去信迷信,那你以為呢?我們有錢看病嗎?媽媽沒有錢,借不到錢,沒有人救濟。花幾塊錢看迷信,是我能夠活下去,唯一的動力。”
後來我知道,左安之所以堅強的活了下去,不是觀花婆的一碗聖水,而是一種信仰。非活下去不可的信仰,她喝了聖水,便有了活下去的動力,有了信仰。
所以,再大的病,也抵不過將強,敵不過信仰。
自從那次病後,左安就瘦了,當然原本就不胖的她,越來越瘦了。瘦得像根枯草,隨時可以凋零。
而左玉跟姓余的關係,也不了了之。就這樣,兩人算是徹底掰了。
左玉母女倆,無處可去。便只得住在外婆家,可是左安外婆每天念念叨叨,罵罵咧咧,給她們母女倆臉色看,說她們吃多了飯,喝多了水。
反正一句話,就是趕她們走。可她們又能上哪去,左安跟着媽媽,沒有家。只有住在外婆家,外婆卻不高興。
於是,不出半個月,左安外婆便四處張羅,找媒人說媒,要把左玉再次送出去。但是一個嫁過兩次的女人,還帶着一個十三歲的女兒,隨着拖油瓶越來越大,左玉越來越老,想要再嫁出去,難上加難。
找了很多,沒找到合適的。後來乾脆將左玉嫁給一個老實巴交,甚至老實的有些傻的男人。
男人將近四十,從來沒娶過。說話都是小小聲,生怕驚擾到了誰。
左玉肯定看不上那男人,長得很醜不說,又傻。曾經也漂亮過的左玉,再不濟,也沒想過一生會嫁給這樣的男人。
她冒着生命危險,從安徽逃出來,離開左安爸。為的是找尋幸福,不是找痛苦。可是現在呢,她一點也沒感覺到幸福。
但是沒辦法,她不嫁過去又能怎樣。左安上學要花錢,生病沒錢醫,她們母女生活要花錢。
她掙不了錢,唯一出路,便是找個男人,依附着過活。
左安說到這裏時,語氣中難掩鄙視。
是的,她對自己母親有些鄙視,鄙視她的懦弱,鄙視她一生都只想着倚靠男人生活。這讓左安很不喜歡,所以,逐漸,母女之間的誤會,越來越深。
我在一旁靜靜的聽着,卻不好插話,這種時候,任何的勸慰,都顯得蒼白無力。最有效的安慰,不是語言,而是別人比你還要慘。
可很明顯,我沒有左安那麼慘。她的戀愛最終如何,我尚且不知道。可是她的童年,與我比起來,算得上是不幸。
我從小雖談不上錦衣玉食,養尊處優,但至少衣食無憂,有父有母,有完整的家庭。
所以這種時候,我不能說完全理解左安的心情,但卻能夠理解她,為何會有今天這種性格。
她沉默了一會兒,轉過頭看着我,淡淡的問了句:“汶萊,困了嗎?”
我趕緊搖頭擺手,立馬回答:“不困,一點都不困。”
“那好,我就再說說。”
於是她又直視着前面的灰色牆壁,不咸不淡的講了起來。
左玉找的第二個男人,姓黃。
那天是周六,左安放假在家,於是左安外婆帶着左安媽和姓黃的男人去見面了。家中只剩左安一人,還有豬圈裏一頭老母豬。
左安外婆臨走時,交代左安,隨時到豬圈看看。因為那頭母豬已經懷孕了,就在這幾天生豬崽。
十三歲大的左安,還是一個小姑娘,獨自一人在家,給一頭母豬接生。當母豬順利生產後,左安命都快去了大半。
她趴在外面吐了很久,吐得眼淚狂飆,胃裏翻江倒海。午飯她也沒吃,焉焉的躺在床上,等待左玉回來。
可等到了天黑,她睡著了又醒來,反覆好幾次,都不見左玉回來。那時候的左安,覺得一天的時間太長了,很難熬,很難熬。
晚上八點多,左玉才回來。
大老遠的,左安便聽到了外婆大喇叭的聲音,嘰嘰呱呱,一路上說個不停。大致內容,就是這件事定下來了。
於是第二天,左玉便帶着左安住到了黃家。姓黃的男人對左安挺好的,不會給她臉色看,更不會打她,罵她。
而以前姓余的男人,經常背着媽媽罵她,打她,甚至還威脅她。不准她告訴左玉,否則就殺了她。
那幾年,左安幾乎都是活在夢靨中。半夜常常被噩夢驚醒,夢到姓余的男人拿刀殺她,或者踢她,扇她耳光。
她經常都是哭着醒來,最後再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