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終於逃走
三年後,又生了左安的弟弟,方方。
說到這裏是,左安轉過身,看了我一眼。
“汶萊,我弟弟也是92年的。跟你同年。”她說完這話,我便知道,自己再也沒戲了。
幸好,我對左安的感情,並不是強烈的男女之情。只是我憐惜她,看她這麼孤單可憐,我心疼她。但我知道,這僅是心疼,不是愛。
左玉在生下左安時,還一直心性不定,表面看似馴服了,其實心裏一直都想着逃走,只要有機會就逃走。
因為她不甘心,對於這場婚姻不甘心,對於這個世界不甘心。她一直認為自己並非惡人,從沒做過壞事,為何會有這樣的下場。
被拐賣,被打,被囚禁。她活得毫無價值,毫無尊嚴,唯一價值便是替人生孩子。
在左安只有兩歲時,左玉半夜起身上茅房,那時候夜深人靜,沒有人看着她。於是她便拚命奔跑,一直跑,終於跑出了侯家莊。
回身時,只見萬惡的侯家莊,被黑夜吞沒。在她眼中,侯家莊便是黑暗的,恐怖的,是她的一場噩夢。
可是看着黑夜中,那間破敗的土房子,以及房子中,那個兩歲大的孩子。她心軟了,想着,要不回去看一眼吧,就最後一眼,看完便走。
她只要逃出了侯家莊,連夜到了縣城公安局,講明一切,便可以自由了,便可以回故鄉了。她的家鄉,四川重慶。
那時候的重慶,還沒直轄,還是屬於四川。
可是當左玉又反身折回去時,聽到了一聲聲的哭啼,那是左安的聲音,她奶聲奶氣的在哭,哭得有些抽噎。
左玉想也不想,便衝進了屋,那次機會錯過,她再也沒走得成。之後便有了方方,然後左玉爸爸硬帶着左玉去做了結紮手術。
左玉不同意,結果被打昏了帶進醫院。
這一等,便等到了九七年,那年香港回歸,舉國同慶,那年重慶直轄,全城歡舞。
總之就是,左玉帶着左安與弟弟光明正大的離開了侯家莊,為什麼說光明正大,因為左安爸坐牢了。
這裏她爸爸為什麼會坐牢,左安並沒有明說,至始至終,她連她爸名字都沒提過。只是在講自己媽媽故事時,不得不提,只用了個爸爸的稱呼。
我在想,左安一定是仇恨她爸爸的,或者根本不記得爸爸名字。
後來才知道,那是她心中的一個痛。
左玉帶着左安跟弟弟去了江蘇,找到了左蘭家。那地址,她一直記着,一記便是十年。
然而當左玉找到左蘭家時,左蘭卻不在江蘇,得知回了重慶,並且在重慶改嫁了。而那時,左蘭有一個女兒,兩個兒子。後來得知左玉的消息,左蘭便趕了回來。
於是,一家人又重逢,與重慶那邊的丈夫斷了聯繫。
聽到這裏,我痛苦的扶着額,我終於知道,左安的性子,為什麼這麼冷了。換作是我,從小這麼多經歷,堪比電影人生,我也不會熱情到哪去。
在江蘇左蘭家住了半個多月,誰知左安爸找了過來,據說是越獄。
左玉一聽,嚇壞了,拉着姐姐的手哭訴:“姐姐,怎麼辦?他找過來了,他會打死我的。”
雖然堅強隱忍了多年,可是在姐姐面前,她還是習慣性的尋求庇護。
姐姐輕拍着她的手,安慰她:“妹妹別擔心,有姐姐在,有姐夫在。”說到這裏,她回頭看了眼自己五十有餘的丈夫,心煩的別開眼。
左安爸不出意外,趕到了江蘇左蘭家,然而礙於左玉姐姐的面,他也不敢作威作福。
“小玉,帶着孩子跟我回去。”
於是,左玉帶着左安跟弟弟,隨左安爸回去了。臨上車時,左蘭不住的對左玉擠眉弄眼。
左安在一旁,小心的觀察,似察覺到什麼,但又不確定。
汽車臨時休息,在車站時,左玉突然對左安爸說:“當家的,我這幾天身上有情況,去方便一下。”這話左安爸自然是聽得懂,女人嘛,每個月不都有那麼幾天。
他點點頭,代表同意了。於是,左玉便拿着紅色布包,準備下車。
這個時候,左安立即跳了出來,一手拽着左玉,看向爸爸。
“爸爸,我也要上廁所。”
左安爸不可能不讓自己女兒上廁所,又點了點頭,母女倆牽着手,上廁所去了。
到了廁所,左安便放開左玉的手,仰着小臉嚴肅的看着媽媽。
“媽媽,你是要離開,對嗎?”
左玉很詫異女兒的問話,不過確實問對了,她是要離開。現在女兒都八歲了,她可以不用擔心了。
“媽媽,你跟二姨的話,我都聽到了。你們商量好了,汽車臨時停車時,你便假裝上廁所,然後就逃走。”
那時候的左安,雖然不太明白,媽媽為什麼要逃走。可是她卻很害怕,害怕媽媽離開。
孩子的心,都是敏感脆弱的,尤其是倒董事不懂事的時候。他們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是模糊的,但又隱約看得懂一些,比如簡單的善惡,比如離別。
左玉看着自己女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是一個勁的流淚。
“媽媽別哭,你要走,也帶上我吧。”左安看着媽媽哭,踮起腳尖,伸手要給她擦眼淚。
“好,媽媽不哭,媽媽帶你一起走。我們去姥姥家,去過好日子。”那時候的左玉,還憧憬着,回到娘家,回到父母身邊,便能夠擁有好日子。
若是可以預料到未來是那般坎坷,她寧願從沒回過重慶,一輩子隱忍的生活。哪怕自己苦點,至少孩子沒有顛沛流離。
她們母女在廁所等了很久,久到別人的眼光,如芒在背。
“媽媽,別擔心,爸爸應該走了。”
“好,我們悄悄出去看看。”左玉小心翼翼的拉着左安,走出了廁所,在車站轉了幾圈,也沒看到車,終於確定左安爸離開了,她懸着的一顆心,也放了下來。
可與此同時,卻又有些失落,有些酸苦。她這一走,或許便是一輩子。而她那五歲大的兒子,何時才能見面,是十年,還是二十年,或者一輩子都再也不能相見。
想到此,左玉沒忍住,又流下了眼淚。
“媽媽,你是擔心弟弟嗎?”八歲大的左安,剔透的像是一顆玲瓏。
“沒,媽媽不擔心。安兒,我們也快點走,待會你爸找來了。”於是左玉拉着左安,匆匆離開,去買了火車票。